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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复声单独与罗一贯进了隔间,这可把留在花厅的孙得功,急的有点儿坐不住了。
我怎么没听说罗一贯字写得好?这姓殷的分明有话,要单独与罗一贯说,才找这么个借口。
他看看旁边儿坐着的黑云鹤,一弯嘴,“嘿嘿,黑将军,多日不见,你可越发精神啦。”
黑云鹤哈哈一乐,中气十足,声音跟寺庙的铜钟差不多。“孙游击也是一样啊。”
二人正客套,突然闯入一个兵丁,“将军,不好啦!军营那边儿有两拨士兵打起来啦!你快去看看吧!”
闻言,黑云鹤豁的起身,“什么?!打起来了?这是什么时候,还顾得上打架?!快带我去看!奶奶的,敢这个时候给我闹事?!……”
黑云鹤骂骂咧咧地冲了出去,连跟孙得功打声招呼的功夫都没有,还真是个急脾气。
黑云鹤出去了一阵,孙得功被一个人晾这儿了。
走了?!真是天助我也。
孙得功小心到花厅门口,探头往外四下查看,并无人在旁。于是,踮着脚尖,缓缓靠近隔间,贴耳到门缝上,大气都不敢喘。
……“嗯,精忠报国……”殷复声看着纸上的字,一番赞扬,夸得罗一贯是天上有地上无。直令罗一贯都觉得害臊脸红。
夸完之后,殷复声突然问道:“不知罗副将心里,何为精忠报国?”
罗一贯稍顿了顿,便从容道:“状元公放心,西平堡虽然守军只有三千,不过我罗一贯励志当与西平共存亡!”
闻言,殷复声频频摇头,“罗副将错矣。听闻努尔哈赤在辽东,训练了一支五万人的铁骑。以三千兵拒敌五万铁骑,罗副将当真有胜算?”
“这……”罗一贯心里很清楚,三千对五万,敌人以近二十倍兵力攻堡,即便他再如何忠心赤胆,也不过就是炮灰而已。罗一贯就算不敢去想,他也不得不承认,他手上的三千士兵,仅仅是用来削弱敌军实力的炮灰。
看罗一贯垂目不语,殷复声继续道:“在下虽不懂打仗,但也曾听说,攻城当五倍兵力于守城军力。然建虏这次已远超西平近二十倍……。若是罗副将眼中的精忠报国,只是与此堡共存亡,在下倒觉得,罗副将你,是全小节而不顾大义。”
罗一贯听了这话,面现不悦。在他认为,气节与忠义是一样的。关键时刻我连命都不要了,这是大忠大义的表现才对。
“殷状元此话何意?”
“罗副将征战沙场多年,更与奴酋多次对阵,可知其因何能屡屡以少胜多?”
罗一贯想了想说道:“因其铁骑彪悍。”
殷复声淡笑着摇摇头,“铁骑彪悍不假,然我大明军中有火铳大炮,兵器远胜于建虏,铁骑再彪悍,焉能以肉身相抗之?”
“这……”罗一贯眉头一皱,顿觉有理,“那依状元公之见,其因为何?”
殷复声倒背双手,踱步道:“其因之一,我军中有敌之细作,而建虏军中却无。我军将帅但遇战败,或奴颜婢膝,真心投敌,或为全其节,自杀而死。有人说,后者是英雄,是忠义之仕。然而在下认为,他们忠义不假,却死的轻于鸿毛,毫无意义。”
罗一贯眉头深锁,陷入沉思。他正在艰难地诠释着殷复声口中的真理,这与他根深蒂固的理解,似乎有些不同,但是,又很有道理。
“一个人连死都不怕,却怕受一时骂名。这也是建虏军中为何无细作的原因吧。”
半晌,罗一贯深深吸了口气,随后吐出,眉目间隐隐有种释然,“我明白了,状元公之意是要罗某……”
“罗副将明白就好,不必言明。建虏若来,罗副将多备箭支火药,到时尽力守堡即可……”殷复声说着抬手将桌上毛笔提起,蘸了蘸墨,笑道:“罗副将的精忠报国四字,写得刚劲有力,龙威虎震。不过,有时落笔无须刚劲,柔一些,写出来的字,反而更为流畅。”
说罢,殷复声落笔写字……
门外孙得功半天未闻里边儿的声音,将耳朵贴的更紧了。心想:这个殷复声说了半天都没提到密令的事。东一头西一头的说的什么呀?
……
“让孙游击久候啦!”
正偷听得起劲儿,忽闻厅外一声洪钟。
不好!黑云鹤回来了!
孙得功急忙退回归座,端起茶杯,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见黑云鹤进来,笑着起身,假意关心,“呃,方才究竟何事啊?”
黑云鹤一摆手,“没什么!鸡毛蒜皮之事也能争起来。我看呐,就是这鞑子还不来,士兵们个个燥得慌。”
孙得功讪讪一笑,心说:我看只有你燥而已。
这时,二人听隔间门声一响,殷复声和罗一贯前后脚而出。
殷复声出门时,正与黑云鹤四目相对,他突然想到些什么,急忙回头对罗一贯说道:“罗副将,在下观你这参将是个急性子。到时敌兵来了,你可万不能许他出城迎敌呀。”
“凭啥不能!?”黑云鹤当时就急了。大瞪着一对眼睛,瞪着殷复声。
罗一贯立刻沉声道:“不得无礼。”
“不是,鞑子都来了,我为啥不能出战啊?”
殷复声道:“西平堡只有三千兵,只有凭借城堡,合力据守,方为上策。若再分兵出战,黑将军就算有三头六臂,又如何与五万铁骑相抗?”
“那也不能做缩头乌龟呀!”黑云鹤不服道。
殷复声叹了一声,真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他也不与黑云鹤多废话,扭头叮嘱罗一贯,“若他到时不听,就给他绑了了事。”
“你,你还绑我!你……”
没等黑云鹤发飙,殷复声已经与罗一贯一揖告辞了。
黑云鹤怒气冲冲地骂道:“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给我们下令啊?!”
罗一贯看着厅外,淡淡的道:“难怪不会武,却独得武状元之名。的确不一般啊。”
“啥?!”黑云鹤更急了,“副将,你该不会,真要听他的,到时给我绑了吧?”
“你若听令,我自不会绑你。”
“那个……,我当然听了。哼哼,说我性子急,我哪里急了?”
闻言,罗一贯不禁失笑,“我看,人家说得不错。你这回回,就是羊肉吃多了,燥的厉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