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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璃臻看着兰琦的手覆在素池手腕上,就那么认真地打量,说出的话不咸不淡,素池听着有几分不习惯。
如果说宁璃臻还有几分从容气度的话,他身后的素岑已经铁青着脸。素岑也不顾宁璃臻还在一旁,三步并做两步上前,将自己身上的月白色披风给素池盖上,一边道:“门口风大,先披着。”那披风被素岑从素池和兰琦中间甩开,衣带带风,兰琦感到腕上一道力度猛然受不住下意识便松了手。
待到兰琦不顾形象地呼痛,素池这才发现大哥下了手,有几分担忧看兰琦的手腕。素岑的脸色愈加难看,没好气道:“放心,他死不了!”
兰琦抖抖手腕,发现没那么严重,特意在素岑面前晃了晃,素岑一个没忍住就要动手,素池赶紧按住大哥,瞪了兰琦一眼。活该!
素池见素岑面色阴郁,挡在两人中间对着兰琦道:“还有事?”再不走还有命?
“来日方长!”兰琦对着宁璃臻微微一拱手,几步窜了出去,毫无形象。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只会动武的莽夫!
兰琦一出去,太子身后的侍卫便准备带上门出去,素池突然感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素池猛然抬头,对面看台上重曜懒洋洋地坐着,他左手在桌上敲着,右手举着酒杯。宁璃臻的视线本来就在素池身上,这下子便随着素池的目光看到了重曜。
素池装作不经意地移开目光,心下却游思:方才的情境,这人究竟看到了多少?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呢?素池面上淡淡的,心底却不自在,她也不看对面,只把目光重新落在太子哥哥身上,时而往那边不经意瞥上一眼。
略微的诧异之后,宁璃臻便将手中的杯子遥遥举起,而对面的重曜显然并不给面子。重曜只把手里的酒送至唇边,这才微微颔首,不举杯,不起身,毫无半点恭敬之意。
就连素岑也觉得清河王在乡野养得忒没礼数了些,太子身后的近侍已经为主子鸣不平:“殿下,清河王这般不敬储君······”
“无妨,三皇兄与孤今日皆是便服,出门在外,只论孝悌之道,而无君臣之礼。”宁璃臻摆摆手,一副不在乎的模样。
素岑在心底暗道,当众被拂了面子还能这样云淡风轻,这样的人要么恩慈宽和,要么极善隐忍。
不知素岑已经在心里下了论断,宁璃臻往桌前坐下,瞥了眼桌上的酒令牌,随即看向素池。宁璃臻接过素池递过来的热茶,一副语重心长的兄长模样:“非是不许你与兰琦多来往,只是眼下这形势难辨,南齐那边总归是要划归清楚,瓜田李下,人人避之不及。素家又处处被人盯着,难免要注意些。”
素岑在一旁默默饮茶,听得太子这话不禁有几分感佩:自家妹妹什么都好,唯独在与男子相处时忒过肆意潇洒,全然不在乎男女大防。素渊对此一概不管,自己稍稍说上两句都能被素池用“直男癌晚期”怼回来,天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
可是太子偏偏明着说素家的态度在有心人眼里说不明白,又分明选了“瓜田李下”这四个字,联想到方才素池和兰琦的亲密举动,要说太子无所指,素岑不信。幸好素池虽然不在乎自己的声誉,却对素家的声名十分看重,宁璃臻也算找好了着力点。
素池在一旁还有些纳闷怎么今天大哥今天会和太子哥哥一起来这,总不会是有碰巧吧?“我与兰琦玩闹罢了,太子哥哥怎么来这了?”非是素池看不起这悦音坊,只是宁璃臻一贯爱惜羽毛,从不来往这声色场所。
“闲来无事,便将金陵的地方挨着走上一遭。”宁璃臻说这话时眼睛被茶杯的热气熏得不舒服,他也不用另一只手托着茶盏,只右手紧紧攥着茶杯,这茶水本就是素池刚刚让人换的,滚烫的水如何能和肌肤相接触?瞬间便虎口红了一大片。宁璃臻方才那句话说得十分落寞,素池顾着他的手来不及细思,而素岑低着头置若罔闻。
素池赶紧用手帕接过宁璃臻手里的茶盏,一边高声唤外面的人“快,去打盆凉水来。”
宁璃臻甩开帕子看了看,不是什么大伤,浑不在意:“只是略微有些温度而已,不必如此麻烦。”
门外那侍卫刚要迈腿去打水这下又只能停在原地,却听到少女的声音是不容置疑的坚持:“快去啊,还在等什么!”
两侍卫相视一眼,匆匆而去,两人也不熟悉这里,一边寻人一边心底感叹:素家姑娘真是剽悍,太子虽然面上温和,但是发出的话也无人如此违背,如今总算是一物降一物。也难怪外面的流言疯长成那样,这素家半点也不为自家姑娘心急!
两人将水端进来放在桌上,司扶本来是要代劳的,只是素池觉得自己既然有些医术,手底下力度最清楚,没必要为了些有的没的让太子哥哥再受疼。何况在兰琦面前都不介意,又怎么会在从小玩到大的太子哥哥面前谈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素池将毛巾浸湿,使劲拧了,缓缓地覆在宁璃臻的虎口。那毛巾很薄,翻来覆去的,素池的指背在宁璃臻手上来回游走,她的指腹隔着毛巾时不时划过他的掌心。素池认真地给他做着冷敷,宁璃臻心里好像有如芦苇荡中一阵微风,又似掌心之上一只蠕虫,酥痒难耐······这冷敷能不能快些?
待得宁璃臻回神,素池已经将毛巾取了,细细地撒上药粉,又用帕子包上轻轻打个结。这就完了?
出于方才自己的走神,宁璃臻咳了一声,看了看手掌,问素池:“怎么还贴身带着药?”
素池把药粉由司扶交给太子的护卫,“有备无患嘛,这药不是专治烫伤的,用来外敷也只是治标不治本。不过像烫伤这样的小毛病应当是足矣,太子哥哥请平安脉的时候再让太医看看就好。”
素池方才忙着宁璃臻手上的红伤,一边的素岑却将宁璃臻脸上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今天本来是在东宫议事的,结果太子殿下非要他作陪来便衣走走,一不小心就走到了悦音坊。听闻素池在这里的时候,素岑就已经心下了然。
素岑一直知道,素池对太子殿下一往情深,而今看来也算是两情相悦。
从前素岑总担心阿池一颗心扑在太子身上,绿瓦红墙,庭院深深,帝王之家更是薄幸。倘若将来枕侧之人流连于他人卧榻,那数十年寂寞光景如何打发?因而素岑宁愿素池在外面多见见世面,见得人多了,自然能看得清楚些。可他也不能劝素池死了这条心,毕竟这婚事是迟早的事,素池若是无情去爱,更是难过。
而今事情有变,素池这身份若是当真非太子不嫁,这可怎么办?他二人的关系怎么能,怎么能?难道要将自己在外面查到的东西给阿池看,不行,不行······这太荒谬了!
素池和宁璃臻自小一起长大,尤其是素岑游学之后,宁璃臻更是心疼素池,处处护着素池和伏南乔。这些日子素家和东宫关系尴尬,可是素池和宁璃臻却心如明镜,朝政上的事情瞬息万变,但是二人多年私交却绝非作伪。
宁璃臻这些日子的失意人尽皆知,豫王兄对自己处处不满,要求南伐的折子一而再再而三地递,父皇驳斥了两次之后也任其发展。父皇将越来越多的兵权往豫王兄手上挪,甚至连金陵的禁卫军也愿意给他分一杯羹。
校场比武案是自己属下刻意寻衅,父皇却派了一副作壁上观姿态的靖国公来审理。从前因着与素家这门婚约,纵然靖国公在朝上不偏不倚,但是人人都将他看做东宫的心腹。只有宁璃臻自己知道,靖国公一向是波澜不惊的疏离态度,除了父皇的命令,谁也不放在心上。而从前,父皇一直是在意储君威仪的。
宁璃臻心中失意,但他极好的教养让他面上并无什么异样,素池也是看破不说破,两人针砭时弊,你来我往,好不自在!
素岑坐在一旁看二人言笑晏晏的模样心里比面上更加阴沉,素池已经十三岁了,也到了可以出阁的年龄,若是······这可如何是好?倘若太子殿下一直留在金陵,这婚事定然会有人提起,阿池如何能躲过去?
素岑心中万般思量,在此也是如坐针毡,于是借口“公事”匆匆告辞。偏偏临走时素池还不领会,竟然拒绝了一起回家,当真是女大不中留!
对于素池而言,自己本来就是出来解闷的,家里多闭塞啊,何况太子哥哥心情不好,若是能开解几句又何乐而不为?
素岑走后,素池起了兴致给宁璃臻演示自己的新技艺。在兰琦的一再摧残下,她如今已经能够将骰子扔得得心应手。宁璃臻不赌,也平素对此不感兴趣,可是看着那骰子在素池手里的竹筒上下翻飞,又觉得她顾盼神飞的模样格外动人!自从阿池从边关回来,稚气褪去,更显出少女的灵秀活力来,眉眼还未完全长开却已经窥得将来该是何等的丽质倾国。
素池将那骰子在手心摊开,得意一笑,宁璃臻也伸开手掌,素池会意地将那骰子传在他掌心。那骰子还带着少女的体温,宁璃臻搁在掌中细细把玩,一个面一个面地摩挲,一时绮念万千,尚在喉咙里的话来不及过脑子,情不自禁便脱口而出:“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宁璃臻气质温润,容颜如玉,望着素池时眼角眉梢俱是笑意。
古人最是爱指物谈诗,素池并不诧异,只是这诗······
素池还未来得及体会宁璃臻方才话中之意,就听得外间有人笑作一团,又有一个促狭的朗声:“殿下也不用将这台上的柔姬送人,须知这恪王殿下是不走水路走旱路的。”
素池暗中纳闷,恪王也就是大皇子当时是自己送回金陵的,考虑到安全问题不得不兵分两路。自己走了水路,而恪王确实走得旱路,难道有什么不妥?
素池沉思之时,宁璃臻已经大步流星往外走去,对着两侍卫便是责骂:“此等秽言加诸皇室,你们听不见?”
两人相视一看你,立即磕膝下跪,吞吞吐吐半天也没说出个一二三来。这二人素池也是见过的,她在东宫走动的多,在宁璃臻的明示暗示下,众人都将她看做东宫的半个主人,是以素池开口并不突兀:“没什么要解释的了?”
二人本来犹犹豫豫,听了这话又立刻抬头,见太子殿下面色何欢些,这才又吞吞吐吐:“非是属下失职,而是······”
两人虽然没说个什么,却眼睛向后瞟去,素池和宁璃臻同时看过去,对面的重曜一身玄色滚金缎袍,领口已经湿了些许,微微敞着,手腕虚浮,明显醉意颇浓。
而他身侧之人还在一旁献殷勤,“既然如此,这柔姬姑娘便该给殿下留着,至于恪王殿下乔迁之喜的礼物······”
一群人知此人最是会插混打趣,纷纷笑道,“如何?”
“如何?”
这人得了众人捧场,语气间不无得意:“恪王殿下在南齐住得久了,想必沾染了南齐习气,殿下不妨投其所好?”
这下重曜的手腕晃了晃,酒撒了大半,微微眯着眼,作出洗耳恭听的样子:“你说,本王该如何投其所好?若是好主意,重重有赏。”
“听说南齐人最爱翩翩文士,那书生矜贵,不知床帏间又是何种风情?那陶丘戏社的易牙公子从前便是金陵最好的伶官,殿下您看······”这些人为了得到清河王青眼还真是不遗余力!
宁璃臻的神色不见转圜,听得方才那人言语转头便看素池神色,素池唇角微勾,梨涡半露,眼眸中却尽是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