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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池以往身子养得娇贵,病来如山倒,这次本来只是一些风寒,只是因为调养不济却迟迟不好。
素渊请太医的帖子往宫中一递,还未到陛下手上,素池已经被贵妃小心翼翼地接进了崇禧殿中。崇禧殿里住过几代素女,外面看来气势恢宏,绿瓦红墙,里面却种着素净的梨花,既有皇室的雍容大气,又不乏家园的清新静谧。
素姜将西侧的景悦阁赐给素池,此处离贵妃住的主殿只隔着两道长廊,却比前院清幽宁静,是个养病的好去处。素池乃是贵妃家中女眷,贵妃深受帝宠,在宫中住个女眷本是理所应当。只是众人听闻是贵妃的亲侄女,竟然将小半个太医院移到了景悦阁,这下就招人不满了。
崇禧殿的掌事姑姑杏白亲自将几种药材给素姜过目,素姜脱下金指套,葱白玉手一根根拂过,放在跟前嗅嗅,一样样地检查、查探·······终于将最后一样检查过,才在杏白的侍候下静了手。
杏白给素姜递上毛巾,“娘娘如此用心,姑娘必然早日痊愈。只是陛下嘱咐,娘娘也要注意身子才是,若是姑娘好了,娘娘又病了,那可如何是好?”杏白知道素姜不喜欢多话的人,但是素姜这几天确实亲力亲为,十分辛苦。
“本宫都这个年纪了,就算是病了又有什么相关?阿池正青春年少,却被那些不知事的东西折磨成这个样子,本宫怎么不心疼?”
“娘娘您的美貌后宫谁人能及。二夫人不过是嫉妒姑娘罢了,先在城里破坏了姑娘声名,然后想让他们二房的女儿取而代之,只可惜自己没有生女儿的命。仗着从前与四姑娘亲厚过几天,就打起了太子的主意,也真是不自量力。”杏白在素姜身边久了,知道什么时候该恭敬,什么时候可以放肆。
“本宫才懒得管那些牛鬼蛇神怎么想,只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阿池的病这么吊着。不止是二房夫人,那周氏更是可恨,竟敢跟她联手,不过一个妾室,竟然敢将堂堂嫡女、钦赐的郡主这般怠慢,委实该杀!”素姜字字狠厉,半点情面不留。
素姜说到这里,才柔和几分:“本宫既盼着她痊愈,又想留她在宫中,素家那些牛鬼蛇神委实难缠。当年本宫在家中时还有嫂嫂帮忙应付,如今全凭阿池了。”素渊思念发妻,素池才有如此宠爱和独一无二的地位,倘若素家有了一位国公夫人做女主人,阿池只怕是不高兴。这孩子,生性敏感,若非如此,这次的病也不至于迟迟不好。
“贵妃将姑娘接进宫中,国公与公子探看十分不便,姑娘这病已经有了起色,不如再过几日将姑娘好生送回家去?”国公的手信已经递了第三封了,贵妃迟迟押着,再这么下去只怕是不大好。
“送回去?让他们再把阿池送到南苑?”一想到素池在南苑那种地方养病,素姜就十分不满。
杏白不好再劝,于是迂回曲折道:“姑娘在这景悦阁,太子殿下日日前来求访,娘娘您天天推总不是个办法。”
素姜将头上的玉搔头拔下一支来把玩,一言不发,杏白只好退下去。素姜坐在一旁不语,她坐了坐起身往景悦阁走去,非是本宫不知,只是能这样亲自促她饮食,看她安寝,何其难得?
我的阿池,我的阿池!
在贵妃的照看下,素池的病一日日见好,只是谁也没有提起送她回家的事情,这好像成了一个不必说的默契。
素池对素渊闹着脾气,少女的委屈说不出口。
素姜有自己的私心,多年的舐犊之情如酒一般越久越醇。
那日素池正在景悦阁与贵妃用晚膳,她本是过午不食的性子,却未想到姑姑有一手好厨艺,频频照顾她吃菜。
杏白在一旁布菜:“自从姑娘来了,咱们的小厨房才日日用着,娘娘天天下厨,只怕是厨房的宫人都要生疏了呢。连陛下都说,是沾了姑娘的光,才有这般好脾气。”素姜做的小菜爽口清新,对于喝药喝久了的素池十分受用,从前总觉得姑母清高又寡言冷淡,如今生病才觉得长辈的怜惜和偏宠。
不同于家中姨娘或是婶母的寥寥问候,素姜的关怀生疏却无微不至,素池隐隐觉得:素姜再学着照顾一个病人。
素池乖巧给贵妃道谢:“要不是姑姑,还不知道我要在床上躺多久呢。”
素姜却面上不喜,素池赶紧改口:“谢谢姑母。”似乎素姜再要她改称呼这件事情上十分在意。
杏白从外面接过一个锦盒奉上,素姜打开亲手取出,只见是一面锦书,素池垂眸用膳,不言不语。
素姜莫名瞥她一眼,见她的乖觉十分满意。
正巧素池的汤匙落在地上,素池将身子往后一退,杏白赶紧着下人收拾。
贵族女子用膳,最忌发出声响,素池一脸羞红,十分尴尬,却见贵妃面上柔和:“不过是个勺子,怎的这样不小心?”
素姜亲自用那帕子擦素池胸口的污渍,神态专注,温柔慈祥,此时此刻,她不像后宫中最尊贵的女人,倒是像极了普通民妇,在琐事中呵斥自己的小儿女。
素池心里一愣,却听得素姜已经恢复了神情,向杏白念出一串的菜单,前面的太长素池还未回过神,最后一个是“葱白豆腐”。
这是一道极其简单的菜,家常菜而已,却吓得素池没了食欲,方才汤匙落地的那一刻,一步后退,她瞥到那锦书其实是一道菜单。
单子上右起第一个是蜂蜜糖羹。
想起自己在族学是学过的:蜂蜜与大葱不可同时食用,用则身死。
素池心中一震,满桌的菜肴下不去口,脑海里将学过的事物相克一遍遍过过······
停杯投箸不能食,深宫四顾心茫然。
素池看着眼前的素姜,那双眸子盈盈如水,眉眼间却是厉色,却别有一番姿态!
素池恍惚间,却听到门外太监来报:“娘娘,皇后娘娘传您过去一趟。”
素姜仿若无闻,杏白却声音扬起:“天大的事都不能扰了娘娘用膳,皇后娘娘的手令何处?”
一瞬间便有人递上,杏白看了一眼朝素姜点点头,素姜依旧是面无表情,杏白复厉声道:天大的事都不能扰了娘娘用膳,皇后娘娘既然传召,就劳烦公公替咱们回个话吧!等娘娘用完膳,会酌情去的。”
那公公十分犹豫,已然天要黑了,贵妃却不紧不慢地用着饭,等到天黑了,皇后娘娘必然要怪罪的。
杏白见那公公趴在地上动也不动,只笑道:“公公不走,莫不是想留在我悦景阁吃饭了?”
那公公立刻吓得哆哆嗦嗦,想催促贵妃又不敢,又怕这么回去复命被皇后发落,直直动也不动。
杏白又吼了一句:“还不快滚!”
那公公已经被吓傻了,出门直接唤那侍卫:“拖出去,打!”
素姜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似乎和这样的人说话都是费力气,素池只冷眼旁观着。这些日子住在这崇禧殿,才真正领略到素姜被称为这后宫第一人的处处不同,宫中紧俏的东西都先往贵妃这里送,陛下来往崇禧殿就像南书房一样频繁,众妃嫔对着中宫还敢埋怨上几句,但是面对贵妃无不是敢怒而不敢言。
何况贵妃手里,还有半枚凤印。
素姜撵了那公公,用完晚膳正准备出去走走,却没想到皇后的人已经来了崇禧殿。
素池正跟上素姜往外走,外面却已经一阵人声,素姜皱皱眉,回头握着素池的手:“你大病初愈,不妨先回去休息。”
素池看着外面的人来者不善,窗外夏风透凉,吹着那蜡烛烛火昏黄,素池回握着姑姑的手:“夏风正凉,如此良夜,岂可辜负?”
素姜优雅一笑,十分欣慰:“只管看着就好。”
等到素姜带着素池踏进崇禧殿主殿之中,皇后已经在右手位上坐稳,满堂寂静,气氛肃然。
素姜却看也不看她,只带着笑看向主位上的男人:“陛下这是兴师问罪?”她也不行礼,只盈盈笑道,嗓音清脆,如同黄鹂一般,却又极有穿透性,满堂的人无不看向她。
皇上本来面色铁青,看她面上笑靥却也松动了三分,皇后却陡然一声:“贵妃真是好定力!”
素姜轻声笑道:“哪里及得上皇后威风!”
皇后一向在口舌上不争胜,此刻只唤道:“带人上来。”
素姜心里疑惑,却见外间进来一个小丫头,普通的粉色宫装,应当是低位妃嫔的贴身侍女。
小丫头进来直直向上座的皇帝和右侧的皇后扣了一个头,皇后开口道:“你且不必怕,便将你在临西宫和陛下、本宫说话的话再说一遍,陛下会为你做主。”
那小丫头一见门口的贵妃,好像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瞬间面白如纸,“今儿个早晨,贵妃命人送来一碗蜂蜜糖羹,我家婕妤自从有孕起便格外偏爱甜食。贵妃宫中的蜂蜜乃是自西域进贡而来,十分珍惜,婕妤感激贵妃,便趁热将那蜂蜜喝了。谁料······谁料·······”
讲到这里的时候,人人都将目光放在素姜脸上,素姜却噙着冷笑,懒得看那宫女,一副索然无味的样子。
皇后看她这幅无关痛痒的样子更是生气,这会陛下的眼神已经直直落在素姜身上了。
素池站在素姜身后,听到“蜂蜜糖羹”的那一刻,身子一僵,她的目光在场中人身上打量:姑姑、楼皇后,还有陛下,怀孕的林婕妤······这是谁的局?谁是局中棋?
那宫女说到“谁料”便停了下来转头看着素姜,素姜的目光正直直看着陛下,还是嘴角噙着笑,全然不在乎。
众人心思各异,素姜的眼神却与陛下直直对上,整个大堂里再无人敢出声。
那丫头再转头看向素姜,只恨恨道:“可怜我家婕妤的孩子才七个月,婕妤刚刚喝了那药不过小半个时辰,就腹痛不止,女婢赶紧差人去太医院请林太医来。”
那么多太医为何偏偏请姓林的来,众人疑惑,皇后这才补了一句:“因着那林太医第一个替林婕妤诊出了喜脉,又是同姓,臣妾便做主将林太医给林婕妤安胎。”
陛下在上首点点头,小婢女又接着陈情:“太医院的人告诉婢子,那林太医也被贵妃传到崇禧殿,婢子无法,只得再寻别的太医。熟料那些善于医治妇人的太医们都被贵妃娘娘请去了崇禧殿,只能寻了值班的顾太医,等顾太医赶来的时候我家婕妤已经见红了。”
这小婢女与皇后一唱一和,其中内容众人却是明白了。
早知贵妃歹毒,却不知她竟然大胆成这般?连孕妇婴孩都不放过,送了加了“佐料”的蜂蜜糖羹还不算,还借口抽掉了太医院的太医,狠毒心思,十分明显!
众人的目光带着鄙夷,陛下的妃嫔不多,此刻却带着几分嘲弄,几分得意,几分看好戏的念头,更有的想把握时机上去踩上一头。
皇后与贵妃,能倒一个是一个,素氏做不了皇后生不了儿子;皇后得不到盛宠,这场战争谁会是赢家呢?
女人们的眼神在皇后和贵妃之间换来换去,贵妃不开口,这戏便十分没看头。
于是有好事的姑娘说话了:“贵妃心慈,这才赏赐林婕妤,半点罪证都无便凭着个丫头空口指认当朝一品贵妃,怕是不妥。若是这丫头信口雌黄,岂不是平白冤枉了好人?”
众人都向这女子看去,说话的是当朝沈家的小女儿,三年前选秀进的宫,当年凭着家世一进宫就封了美人。有趣的是,三年后,仍是美人的位分。此时此地开口,也不知打得什么主意?
这下连陛下都往沈美人这里看了一眼,沈美人站在角落里微微低着头,看不清面容。
皇后心里冷笑:“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