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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早膳用得很慢,素岑看着素池今日竟然吃了不少酸黄瓜,不禁为她重新夹菜,笑道:“平日里看你也是个经得住事的,怎么这会儿心猿意马。”素岑喜好酸的,素池平日是占也不占的,今天明显是食之无味。
素池放下筷子,不吐不快:“大哥,我那时候是怎么离开垱葛寨的?是谁救我出来的?”
素岑抬头看她,嘴角已经抿住,目光犀利:“不如阿池先告诉我,你在垱葛寨究竟发生了什么?”
窗外突然鸟雀经费,素岑脸上毫无笑意,素池已经明白:素岑一定是知道什么了,要不然他不会是一副责问的语气。素池重新拿起筷子,把小盘中的酸黄瓜和金糕给素岑拨了一些,“今日菜品不错,咱们吃完再说。”
素岑虽然拿起了筷子,却不给面子:“别拿你糊弄父亲的那套糊弄我,你知道的,从小做错事哥给你担着掩着,但是有一条你不能瞒我。”
二人很久没有这么说话了,在锦州的时候素池一心操持宁璃臻的病和瘟疫,素岑大刀阔斧,将一应官场毒虫尽数清理,二人合作无间分工明确。但是在一起的日子却不多,素岑更是恨不得将自己掰碎成两个用。尽管如此,素岑进入朝堂的首秀还是以无数的谩骂和责辱开始。清流们甚至说他在金陵褫夺皇权,狐假虎威,排除异己。而各色权臣更是指责他拿着鸡毛当令箭,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竟敢关押地方大员。甚至是其他的地方官也觉得他做事狠厉,不留情面,隐隐有危机之感。
而这些,素岑毫无顾忌,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父亲的看重,陛下的赞赏,还有一个足以施展政治抱负,为民福祉的舞台。
素池明显能感觉到经历过锦州事件之后,素岑骨子里更加自信积极,他再也不是那个为了应付父亲奏对会提前一日和靳东篱商量对策的不安的男孩子。在动荡中,他身上越来越显出素渊的影子来,从容镇定,犀利果敢。
素池不想说那日在垱葛寨的见闻,但是素岑的意思又很明确,想知道谁救了她,就得先说自己的遭遇。素池在纠结下于是开口,“那日,我被绑上了垱葛寨,在寨子里受了凉。后来发起了高烧,烧的晕晕乎乎的,很多事不记得了,醒来就在别院了。”
素岑叹口气,语带深意:“我妹妹长大了,所以假话全不说,真话不全说?你在垱葛寨没有奇遇么?比如遇上什么不该出现在那里的人?还有靳兰琦,你去找他,那么他全身而退,你知道他在上面是如何情境吗?”
素池眼中没有被戳穿的尴尬,但是多少有一份愧疚。即使两人没有血缘关系,她与素岑却比真正的骨肉更亲厚。这样的兄妹,理应坦诚相对,毫无保留的。
但是无奈,素池做不到。她本来就是肩负秘密而来,非此间凡人,不愿多加伤害,在她的世界里:不应该有这样的杀戮和惨状,而是:和为贵。
素岑一遍遍地正告素池,离重曜远些。但是事情的发展越来越不可控,从清河到金陵,二人的交集越来越多,素池明白素岑的顾虑,但是这件事情她却心存侥幸。
素岑说得这样直白,素池的愧意涌上心头:“我未见到兰琦,出来之后大抵知道这事他的目的并不单纯,便觉得无意再亲近。后来他的婚事,也是公事公办的态度。在山上,我见到了······见到了清河王。”
素岑显然是已经知道了,从座位起身走到小窗前,背着手叹道:“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希望你能断了对长信王的痴念,你生性倔强不服输,哪里能委曲求全做个侧妃?偏偏你生在主宅,小小年纪便名动金陵,就连父亲和娘娘只怕是也护不住你。眼看着你一日日和太子亲厚更甚于我,庙里求签、灯会相约、画船饮酒、赏花都茶······今天我再告诉你一回,长信王不行,清河王也不许。”
要说素池待宁璃臻比素岑亲厚自然是不至于,但是素岑游学在外,素池又频繁入宫,在外人眼里难免就有了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小儿女暧昧。
想起重曜的重瞳,素池心里微微纠结:“哥,我知道清河王与咱们家不睦······”
眼看着说了这么多,素池还是固执己见,素岑暴怒:“不是睦不睦的问题,说了不许就是不许。”真实的理由素岑不便说,但是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这么一步步陷进去。
“大哥,清河王已经在陛下面前求娶过我了。”
“什么?绝不可能。”
素池觉得眼前的素岑有些奇怪,坦白来说,素岑不喜欢素池身边的一切男人。他觉得宁璃臻给不了素池自在,重曜更是两家深仇大恨,靳兰琦身份地位都差强人意,甚至他觉得谢彧教的素池更加恃才傲物不接地气。这大概就是妹控了!
但是从什么时候起,素岑反对得这样坚决了?
开始的时候,素岑只是不喜欢自己和宁璃臻单独相处,会劝自己早去早回。后来,后来,一次比一次旗帜鲜明,更是说出“绝不可能”这种毫无反驳的话来。
自己忽略了什么?
与此同时,豫王府已经惊起了喧天大波。
豫王、清河王、曲之辛以及几个谋臣都在院子里坐着,几人面上无波,都不苟言笑地坐着。
忽然,见北边的天空一阵红色烟弹突起,发出闪亮的红光,几人相视一笑,曲之辛一拜:“恭喜殿下,这是舒尧的信号弹,方向也对,殿下该启程前往宫中了。”
豫王哈哈大笑,声音嘹亮,“本王都换好了战甲,今夜必定凯旋!”
清河王也是一躬身,“既然如此,预祝皇兄马到功成!”
豫王却没想到自己到皇宫的时候是另一幅场景,他刚刚入了宫门,不是前往议事的南书房。而是被请到了大殿之上。大殿外侍卫们比平日要多上一倍,所有人敛气屏息,大气都不敢出。
豫王从金碧御阶上拾级而上,一步一步好像听了自己胸膛里的心跳,那是野心和权柄的盛宴。终归有一日,年轻的皇子脸上是难以藏住的抱负。
这朝堂本来就是早朝用的,从不做他用,而今父皇究竟意欲何为?
既来之,则安之!
“殿下,请您去剑!”两边的侍卫声音沉稳,不愧是金銮殿上的人物,面对如此盛气的豫王,竟然一点不卑怯。
豫王因为今日穿着戎装,连宝剑还在身上。多年战场相博,铠甲长戈总是能给人最后的底气和依仗。
本以为父皇会给素家最后的体面,没想到竟然大张旗鼓到了朝堂。自然是要去剑的,豫王张开臂膀,大大方方任由侍卫解了宝剑,脱去鞋子。
豫王面色冷峻地进去,昂首平稳向前,眼见着舒尧仍是跪着,旁边素渊冷冷站着,看不清神色。
上座的帝王将桌上笔墨一扫落地,“谁给你的胆子敢往垱葛寨派兵?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你们竟敢动兵?你们想做什么?”
豫王进去正听到这句矮身一跪,却未听到陛下如往常一般唤他平身。
原来陛下砸的正是舒尧,舒尧不避:“陛下明察,末将前往垱葛寨只是听说那里贼寇出入,此前还曾经扣押了图嘉郡主等人,这才想要除贼,为陛下除害。”按照惯例,五千以下的禁卫军京畿调动是不必惊动陛下的,而今显然陛下不放在心上。
“垱葛寨区区二十人,需要禁卫军近五千?舒副统领未免太谨慎了些。”素渊冷哼一声。
“垱葛寨易守难攻,几次熟悉地形都堪堪被发现,这才谨慎些,以百倍兵力围困,不愿留下一个漏网之鱼。舒尧三番两次上山摸索侦查,却难以摸清敌情,早知道靖国公如此了然于胸,必然一心求教。”舒尧夹枪带棒,并不温慈。
说来也奇怪,明明都已经要靠近那垱葛寨上的秘密集训地了,眼看着近在咫尺的时候,突然太子少保柯正和严少傅持陛下金令而至。
舒尧咬咬牙就要往上冲,只要上去逮了人,就算素渊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但是严少傅可不是善茬,宁璃臻被废的事豫王可脱不了干系,他翻身下马堪堪落在舒尧面前,“如朕亲临”四个大字金黄璀璨。严进站在舒尧和那屏障之间,“还不跪下!传陛下口谕,禁卫军舒尧立即停止一切行动,既可入宫!”
纵然敌营在前,舒尧的脚只能停下,但她仍然挣扎:“严少傅看看这里,四处屏障之中竟然有房屋地舎,一看便知这是有人居住的地方。而且看上去人还不少,指不定此处还有寇贼窝藏,严少傅莫不是要包庇?”
“舒副统领好大的架子,不过副统领看清楚了。今日拦着你的可不是老夫,而是陛下!老夫不过是奉旨而来,至于舒大人为何而来,剿匪还是做什么,与我无干。舒大人这般的好口才在陛下面前好好发挥!”
严进是最早太子开府时陛下指派的,这么些年在东宫比起楼相的地位也不低,人过中年却突然要面临少主惨败的局面。心中之恨不可谓不深,严进自然知道宁璃臻性格上的不争淡泊,凡事宁愿多让着兄弟几分,这不是帝王之道。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对于宁璃臻,他又是无比钦慕的,身居高位还有一颗赤子之心,他淡泊、仁爱、温慈而宽容。对于一个臣下部属而言,这又是可辅的君王!严进对于宁璃臻每多一分的赞赏,此刻对于豫王爪牙的舒尧便多了一份的敌视!
“严大人都搬出陛下来了,舒尧自然从命。只是不知道,陛下为何会对这小javascript:小的行动感兴趣?这深更半夜的,莫非有人在陛下面前嚼舌根?”舒尧拖延着时间,顺便试试严进的来意。
“小小行动?数千人马在金陵游走,又是在宵禁之后,在舒大人眼里还是小小行动,可见舒大人这几年在禁卫军历练的不错。还是说,豫王殿下手段非凡?”严进的目光停留在舒尧腰间的豫王手令上,这玉牌是执令,能代表豫王的命令。不过禁卫军如此大规模的调动,确实应该受到掌管兵事的豫王的同意才是。不过豫王竟然不是口头通过,而是直接给了执令,当真是敢作敢当!
“禁卫军本是为拱卫皇城安全而设置的,垱葛寨为祸金陵已久,舒尧身为长官深感惭愧,于是星夜剿匪,未免差错不得不加派了人手。区区小贼竟然惊扰了陛下?”严进久经官场,自然滴水不漏,但是舒尧不明白,这件事已经商量过很多次。
以剿匪之名刺探山上素家的部曲,然后将这事由豫王殿下捅到陛下面前去,有了垱葛寨上那些部曲,就算素家手段通天,也注定是家破人亡,从此灭矣!然而此刻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严进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会拿着陛下的金牌?
这不符合逻辑!
然而眼看着胜利在望,一想到这是扳倒素家的好机会,舒尧终于坚定到:“不如这样,末将随严大人入宫,至于这些下属,做说得有始有终吧?”只要今日揭开了垱葛寨的面纱,这目的便算是达到了。
可是严进并不吃这套,今天其实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星夜被陛下传召千万垱葛寨阻止舒尧进山。想到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禁卫军莫名成了豫王的部下,严进对这个任务更加上心,甚至带了几分私人情感。
“舒大人说笑了,既然我来了,若是不能制止你入山,岂不是有负皇命!”严进也是老江湖,自然意会。
舒尧心中一急,这么说今日竟然完不成殿下的嘱托了,成败在此一举,怎能如此?舒尧向身后的部下一个眼神。
严进却前进一步,“诸位别忘了,我手中拿的可是天子御令!若是有人敢违抗,就拿人头来祭吧!”
严进怎么说也是从前的禁卫军统领,下面的兵士看到他一想到当初的磨练双腿大颤,听他这么说立刻全部跪下,黑压压跪倒一片!严进冷冷地扫过舒尧,舒尧将手中的短刀一扔,“大人好威风,舒尧这便随大人入宫!”
舒尧回头看了一眼,深深叹口气,今日注定是失败了!真是功亏一篑!
严进正要挥手,将舒尧带走,却忽见背后一队禁卫军在那身后房舍盘旋而过,大呼道:“副统领,此处竟然有兵器!”
严进一愣,若是有兵器,今日之事决不能善了!
身后舒尧一喜,给了身后一个士兵眼神,未想到那士兵还未动作。同时一束火光冲天,舒尧一惊:“谁发的信号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