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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钱府门口停下。
“不巧了,我们家小娘子不在家。”门房垂首道。
荆词闻声略为失望,看来是白出门一趟。
“谁来了?”屋内一道声音响起,随后一位妇人探出身,见着来人道:“原来是杨四娘。”
此人荆词见过,钱府代主母管家的姨娘,阿逸的生母。
“既然来了,不如进来坐坐。”
“之语不在,我还是改日再登门吧。”
“别呀,阿逸那孩子挺喜欢你的,若见着了你肯定高兴,进来坐坐吧。”那姨娘甚是热情。
“好吧。”说起阿逸,荆词的脸上不觉露出了笑容。
宫姨娘一边带她走向后花园,一边道:“之语回潭州探亲了,估摸着她祖母活不长了,正快马加鞭赶回去见最后一面。”
“原来如此。”
后花园,亭内。
一少年盘腿静坐在软垫上,身前是一盘棋子。他很神色静谧,微微垂首,注意力全在棋局上。
阳光映到他白皙的脸庞,好似一个会发光的精灵。
“阿逸。”
少年回头,看见亭外站着一个穿精致襦裙的娉婷女子,嘴角微微上扬,少年起身上前相迎,直接拉过女子地胳膊,将其牵进去。
“你在下棋吗?”
阿逸比划了几下,让她陪他下棋。
“虽然我棋艺不精,不过应付你应当不成问题。”荆词颇为自信。
哪知半局下来,她就开始步步落后,被缠得越来越紧,不觉吃力。
结果显而易见,阿逸一点儿水也没放,荆词输了。
“不行,再来一局。”她既然放出话了,哪肯轻易认命。
莫说再来一局,一连来了三局,荆词仍旧是输。
“得了得了,我认了。”
阿逸比划道:“荆词姐姐的棋艺比姐姐好多了。”
“之语会有耐心陪你下棋?”荆词怀疑到,“与你这样水平的人下棋,盘盘皆输,她那么好胜的人会有这个耐性嘛。”
“没有。”阿逸很老实。
故而他只能自己和自己玩耍。
“我认识一个下棋高手,如果她还在的话,你们一定很聊得来。”荆词淡笑着道,言语间不乏感伤失落。
可惜……没有这个缘分。
阿逸望着荆词眨巴了几下澄澈无邪的眼睛,乖乖地保持沉默。末了,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荆词的手背,他的手很柔软温暖,跟孩子的手似的。
荆词的嘴角不觉翘了翘,他虽不能像平常人一样说话,但他的世界很纯粹干净,就连手都这般柔和舒服。
“今日有微风,酷热退了几分,你想出府玩吗?”
阿逸望着荆词,愣了一会儿,对她的提议颇为迷茫,似乎是在尽力理解荆词的意思。
“我带你去曲江,那里有滔滔江水,绿油油的草地,甚是辽阔壮观。旁边呢,还有王公贵子们兴建的豪宅,你常年呆在钱府,去看看外边的模样也挺好的。”她讲着讲着,倒是勾起了自己的兴致。
一旁的芳年赶忙扯了扯主子,朝她挤眼,示意不要如此行事。
“怎么了,为什么?”荆词问出声,颇为不解。
芳年支支吾吾,“那个……四娘,这样不好吧,他可是钱府娇贵的郎君,要是出点儿什么意外咱们担待不起啊……还是不要了……”
“阿逸跟着你,我放心。”
阿逸的生母突然出现在不远处,缓缓走向亭内,待进来,继续道:“阿逸多年未出过府门,杨四娘便带他出去见见世面吧,不然这孩子真该闷坏了。”
“行,你放心,阿逸就交给我了。”荆词笑着一口应下。
身后的芳年咬了咬下唇,她自己的孩子自己随时带出去不就好了,干吗非得四娘带啊?四娘闹腾,带着阿逸郎君没出事还好,出了事可怎么办?
毕竟……她们两个今日是女子装束,阿逸郎君又与常人不同……
最终,荆词带阿逸上了自己的马车,一路向南而去。
不多时。
曲江。
波光粼粼的江水,江边绿荫遍野,文人铺了件披风便席地而坐,不知争论些什么说得面红耳赤。
阿逸透过窗户,不住打量四周,明亮的眼眸里满含惊喜,他着实被天地辽阔给震撼了。
芳年与荆词下车,荆词转身搀扶阿逸……
“杨四娘,巧啊。”
背后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响起。
荆词尚未转身看来人,嘴里便念到,“我可没跟踪你啊……”
身后之人未语,只意味深长地扯了扯嘴角。
她将阿逸搀扶下车,才正视来人,崔琞骑在高大的骏马上,颇为游哉,甚是自在。他旁边的马匹上坐着一个眼眸深邃、鼻子高挺的胡人。
胡人笑着朝她做了个揖,荆词福了福身。
“杨四娘这么快就忘记我了?”胡人的语音还算标准。
荆词盯了他片刻,蓦然想起,“哦我记得,你就是那个什么肚子来着。”
“瓦杜德。”
“对对对,瓦杜德。不好意思,你的名字不太好记。”荆词尴尬地笑了笑。她记得上回李谌带她去看一个叫桥西的妓子,闯了祸,正是从这个瓦杜德手上买来价格高昂的镯子赔给人家,这才息事宁人。
瓦杜德很好脾气,丝毫不计较,反而道:“无碍,鉴于我的名不好记,我特意叫崔郎君取了个中原名,杜德。”
荆词忍俊不禁。
“你可真会拉近关系。”
瓦杜德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不明所以,便也笑笑作罢。
“这位小郎君是……”崔琞看向站在荆词身旁,俊秀脱俗的阿逸。
荆词自然而然地挽上阿逸的手臂,颇为亲昵,“这是我一友人的弟弟,当然也是我的朋友,叫钱逸。”
崔琞盯着荆词方才的动作,眼神不觉紧了紧,瞧这厮一副无辜的模样,太会扮了!就会欺骗这些个傻乎乎的小娘子。
阿逸没在意他不甚友好的眼神,诚挚地朝他们作了作揖。
瓦杜德亦恭敬地回礼,崔琞却不为所动。
荆词蓦地冷下脸,没好气地冲他道:“崔琞,你什么态度?”
崔琞无奈,随意作了个揖,“在下崔琞,敢问钱郎君府上在何处?”
阿逸比划了几下……
他颇为讶异,原来是个哑巴。
“阿逸多年未出府门,对外边复杂的事情不太懂,你们这些商人最狡猾了,可别欺负他,要是让我知道你们欺负他,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荆词撂狠话,她得好好保护阿逸,这是她的职责。
“杨四娘把钱郎君护得那么紧,咱们可不敢欺负。”瓦杜德笑。
“你们俩个大男人来逛曲江?”
“路过,与别人谈生意呢。”
荆词点点头,想来也是。
“既然你们有正事,那咱们下回再见。”
几人告别,荆词一干人便迈步走向江边,欣赏如画景致。
二人正想驱马继续前进,身后一人一马迅速追赶上来……已走了十几步的荆词闻得声音,出于好奇,便回头看了看,岂料,又是一个熟人。
那人是李隆基。
三人缓缓骑马,谈笑自若,往江边的豪宅方向前进。
荆词不禁陷入沉思,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崔琞所谓的“与别人谈生意”中的“别人”,就是李隆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