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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姜坐在雕花镂金的梳妆台前,一绺一绺地梳着未干透的长发。
她的动作看起来还是那么优雅从容,只有面前的铜镜出卖了她的心不在焉。
暗卫轻盈地落在地上,带起的风让少女回过神,她握紧了玉梳问他:“在哪?”
“禀殿下,江大人已经回城,此时正在看望同乡的秦子源。”
“去吧。”
暗卫消失了,齐姜放下梳子,挪到一旁的贵妃榻上,抱着膝盖看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
哥哥身有残疾,储君之位本来就坐不安稳,后来在迎娶太子妃的事情上也拂了外祖的面子,加上刘贵妃独揽后宫,她所生的成王也流着文家的血脉,更有刘相倾力扶持……
她是“凤女”,是帝王最疼爱的女儿;哥哥是唯一的嫡长子,是大齐储君,看着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可是他们兄妹照旧是如履薄冰。
她不应该把江樵拉进来的,她没有能力保护他。
幽幽叹一声,齐姜又想起了文少杰。她知道,他之前说的话都是认真的,他会求娶她,也会杀了江樵。
嫁给文少杰,似乎是她最好的宿命。既不用远离自己的国家,也不用改变自己的习惯迎合异族,还能继续帮助哥哥坐稳江山,她自己也依旧过着金尊玉贵的生活。
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准备了,可是为什么还会不甘心?为什么比起钟鸣鼎食、餐金漱玉,她更想要门前鸡鸭、屋后瓜果?
“殿下,江大人求见。”
宫婢在门外低声报禀,齐姜立刻站起身,等她坐到桌案边的时候,就又是那个雍容傲慢的逸宁公主了,“请他进来。”
江樵缓缓走进去,每一步都踏得十分缓慢,这和上一次猛蹿而入的急切相比,多了一份凝重和深思。
灯火阑珊,她穿着淡青的裙裳坐在那里,长发如瀑迤逦披散在身后,绷着一张清丽绝俗的小脸,整个人看起来柔弱而倔强。
江樵心底叹了口气,不自觉生出了万分的怜惜:“你这样不冷么?”
齐姜动动嘴,想要责难他不对自己行礼,却蓦然发觉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这些形式。
清咳了一声,她端出疏离冰冷的面孔,用淡漠的语调问他:“这么晚了,找本殿何事?”
微挑眉头,江樵定定地直视阿姜,直把她看得眼神闪烁才罢休。
见她有恼羞成怒的势头,江樵见好就收,严肃了神情,说道:“夏日将至,渭城洪水刚退,湿气极大,到时瘴气四起,难保不会生出什么疫病。”
这也正是阿姜一直在担忧的问题,于是问道:“你有法子?”
江樵也不卖关子,干脆地对她点了点头:“有。雷州炸山时砍了许多树,大部分都没来得及用上,我已经和林三春嘱咐过了,相信过几天他就能押运回来。渭城城郊的灌木也极多,等晴几日就派人去砍伐一些。”
阿姜拧着眉头,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直接点着了扔地上,火可以蒸发一部分水汽,木炭也可以吸收一部分。”
江樵简单地解释一遍,阿姜略微懂了一点,看他一脸笃定就点了点头:“准了。”
这信任有些让江樵动容,他顿了顿,接着说道:“雷州山壁炸开,得了不少碎石,那些都是石灰岩,收集起来用木材煅烧七八日,就有石灰用了。到时候城里城外都可以洒一点,既能消毒又能吸收湿气,还对防蚊虫有点作用。有剩下的也可以用来粉刷墙壁,虽然可能并不会太白……”
石灰?阿姜的头微微痛了起来。她虽然一直谨记谦逊自持,但也可以问心无愧地说自己是女子里少有的博闻强识,连许多男子也未必比她知识渊博。
江樵说的木炭吸水的法子,她虽然意外却也可以懂一点,但那个什么碎石煅烧、石灰岩、刷墙壁,她都有些云里雾里了。
幸好她天性豁达,认定江樵值得信任就不再纠结那些细枝末节,看江樵一通长篇大论结束,就干脆地允了:“可以。”
江樵咧嘴一笑,看着阿姜不知不觉又露出了本来的柔软,就诱拐她道:“防范已经尽力,若还是有人染上疫病可如何是好?”
秀眉微蹙,阿姜叹道:“药材紧缺,现在连治瘟疫都不够,往后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坐拥金银铁矿,皇室还是穷的一塌糊涂!
“殿下信江樵,就交给我来处理。”
江樵说的前所未有的认真,这态度让阿姜怔愣之余莫名的胸口一热。
“可是……”你会有危险。
“殿下信不信我?”
“……信。”
江樵脸上的笑异常畅快,他不自觉抬手去揉乱阿姜顺滑的墨发,看她恼怒地瞪大眼睛,心底涌出无限柔情。
阿姜让他回清河村的时候,他是真的生气了,甚至一瞬间有些心灰意冷。可是冷静下来,他又深刻的反省了自己。
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小姑娘他的实力,她虽然一根筋地认定他是避世贤才,可也只当他是一个山村野夫。一个乡下小子怎么和手握重兵的世家子斗?想也知道,如果文少杰一心要弄死他,皇帝肯定会用他这条不值钱的“贱命”去安抚文家。
她不是懦弱也不是妥协,她是想要保护他。
可是他问过虎兄,空间的秘密是不可以暴露的,他不知道泄露的后果是什么,可是他不能赌。
如果他的理想还是窝在清河村做个土财主,给他娘跟狗子安乐舒适的生活,那么即使这空间被剥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凭他的本事不说富甲天下,至少混个清丰县首富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但是他现在在肖想帝王的女儿。
不说金屋藏娇阿姜稀不稀罕,至少得是她不要,而不是他给不起!
“我有些事情不能告诉你,但我觉得你知不知道也没有什么不同,因为……”
阿姜突然有些紧张,她睁圆明眸定定地看着江樵,集中精神不错过他吐出的每一个字:
“你往哪里去,我就往哪里去;你在哪里住宿,我就在哪里住宿;你的国就是我的国,你的神就是我的神。”
砰砰!砰砰!砰砰!
阿姜的脸色不动如山,两边的耳朵却红得滴血。她看着江樵满脸的认真笃定,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欺君之罪,你知道有多严重吧?”
“知道。所以小人的全副身家性命,都交托给公主殿下了!”
阿姜的心还在慌乱,表情却不受控制地泄露了她的感受。
齐姜一笑,花都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