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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语带着深切的苦涩。
话语无力而自嘲。
话语若利刃,似乎在低声中狠狠地斩断了什么。
原来…那不重要。
那些…都不重要。
千落低声重复着那句话语:“原来那不重要…”
她安静地跪在地上,安静地仿佛一片落叶般。
记忆里拂过一些画面。
那染血的夜间,新月河水轻轻地卷起霜叶下的剑斧。
那零落的雨下,一抹明丽的闪电照亮男子俊秀的面容。
那一支琴曲。
那一纸涂鸦。
他说过,她甩不掉他的。
他说过,会护她澄澈如初。
他说过,要一起面对一切。
他说过,……
他说过的话,她都记得。
千落敛上眼眸,安静地沉浸在回忆里。
四周。
枫熙轻蔑地笑。
皇帝在不停地叫骂。
群臣跪在地上瑟缩。
一切仿佛在喧闹,又仿佛有些飘渺。
仿佛过了很久,又其实不过是一会儿的时光。
再抬起眼眸的时候,千落的神情重新平静下来,她轻轻笑了笑。
“原来你觉得那不重要啊。”千落微笑地看着枫晨,轻声说道。
记忆里的画面零碎消散。
枫晨静静地看着千落平淡下来的脸容,似乎也是没有想到她那么快便从那伤心的情绪中挣脱出来。
“那你觉得什么才是重要的呢?”
千落抬起头,用仰视的角度看着枫晨,声音清澈好听。
依旧带着那淡淡笑颜。
枫晨低头看她,眼眸彼此相对,眸中皆倒影着彼此的身影。
枫晨摇了摇头,道:“从来就没有什么重要的。”
千落笑着说道:“我们的婚事不重要对吗?”
枫晨看着千落红润的嘴角,想着之前她咬地很是用力,应该是很疼的吧。
他淡漠的眼神闪烁出一种温柔,看着千落说道:“不重要。”
声音一如初次相遇时,清脆若琉璃瓦上滴落的雨。
千落笑着问道:“那你是反悔了,不想要娶我了对吗?”
她睁着大大的眼睛,嘴角带着笑意,温和地看着枫晨,温和地问着。
光影映着她长而浓密的睫毛,在她麦黄色的脸容上落下小小的扇面。
枫晨眼底温柔清淡,看着千落的笑,于是他也轻轻地笑了笑,道:“我反悔了,不想娶你了。”
千落听着他的话语,看着他脸容上的笑,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
话语平静恬淡,两人相视,带着淡淡的疏离无声笑着。
四周好像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没有了斥责评论,没有了争吵不休,其实这些本来就是他们两个人的事。
枫熙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再嗤笑,他的角度望过去,看见了枫晨安静的笑,也看见了女子平淡的身形。
他听得很清楚,却又好像听得很迷离,心中像是有什么被触动了一般。
皇帝依旧在发怒,若不是顾及着什么颜面,他甚至想狠狠推开案桌,摔上一个稀巴烂以释愤懑。
千落依旧和枫晨平静对望,噙着浅笑。
直到过了许久,她转过脸容,移开视线。
枫晨却依旧温柔地望着她的侧影。
千落对着皇帝重重叩首,道:“民女有罪,出生卑微之地,无才无貌无德,却妄图肖想三皇妃的位置,腆颜乱了朝纲礼纪。”
“民女自知配不上三皇子,希望陛下顾惜与三皇子父子之谊。”
“此事皆是民女一人之责,愿陛下解除浸兰会之时允下婚事,一切罪责皆系民女之过,民女不敢奢求陛下饶恕,甘受一切责罚!”
语罢,女子蓬头垢面低首触在冰凉的青石地面上,身形低伏,却不显丝毫卑微。
语落声声,恳切深沉。
枫晨依旧温柔地望着那一抹寥落倔强的削瘦剪影,他低声自语说道:“这怎么能怪你呢?”
于是他对着皇帝也低头叩首,只是没有千落那般地冷冽,依旧云淡风轻,散漫安然。
“父皇是知道我的,这说到底都是我的错啊,毕竟当初落儿舍命三番四次救我,到底还是我负了她,父皇若是真的心里有怒,便责罚儿臣一人吧。”
枫晨安静地低身伏在青石地面上,若雕塑般低沉。
冷风吹过,千落的发凌乱地在气流中扬着,似旗帜倒伏,却依旧带着一个凌冽不屈的固执。
缺了一个衣角的月白衣衫被风卷起,猎猎作响。
两人的姿势竟是这般一致,这般固执,这般…孤寂而萧索。
皇帝冷笑。
“好!我便成全了你们,只是你们不要想些这件事情那么容易便可以揭过,朕不会就这般被你们戏耍玩弄!”
皇帝挑眉。
“晨儿,朕以往的确是对你太过纵容,三年的放逐看来依旧是没有磨透你的棱角!”
皇帝手捏在案几之上,案几发出细碎的声响。
“责罚是吗?朕怎么忍心责罚你们。”皇帝淡漠地扬了扬唇角,“婚事作废了是好事,枫晨,朕不会责罚你朕怎么舍得呢,朕决定了。”
“墨千落与你的婚事就此作废。”
“五日之后,你迎娶陆丞相之女陆鸢!”
话语中夹杂着冷意,迎着冷风激荡在朝堂之上。
枫晨淡漠的脸容终于激起一抹波澜,他抬起头,看着皇帝,问道:“一定要这样不可吗?”
皇帝冷哼,目光冷冷地在千落低伏的身上一掠而过,道:“你说过愿一人承担所有责罚。”
枫晨道:“这算是责罚吗?”
皇帝冷笑:“对你来说这是最好的责罚。”
枫晨轻轻闭上眼帘,又睁开,温柔地看了眼千落,说道:“那便就这样吧。”
他低下头,安静地不再说话。
脸容埋在看不见的衣袖间,枫晨轻轻地将眼睑阖上。
皇帝却是一怔,怒气在一瞬间敛去大半。
三年前,他几乎是以命相胁不愿意娶陆鸢,三年后,他平静跪伏,只因一个一人承担责罚的缘由,敛去棱角锋芒,轻声应答。
千落低头不语,心中却钝钝地痛,究竟…是为什么。
他这般决绝。
可是,这是他的决定。
所以,她…听他的。
只要他愿意。
千落不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也听不见各种斥责,各种嗤笑,各种…人情百态,世间炎凉。
只是当迈着木然的步子走出明朗的殿堂时。
她瑟缩着搂紧了肩膀。
一件缺了一个衣角的衫子从身后暖暖地裹住了她的身形。
然后,那熟悉而陌生的身影从她身旁擦肩而过。
一如从不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