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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云府。
枫晨望着蓝天怔怔出神。
墨颜出声问道:“你真的打算娶陆鸢?”
枫晨散漫地将目光落在墨颜身上,说道:“你觉得呢?”
墨颜望着枫晨散漫的神色,却难得地没有插科打诨故作妩媚之状,他似乎是深深地思索了会,说道:“阿晨,我总觉得你好像变了。”
枫晨不语。
墨颜接着说道:“虽然说人总是会变,三年前你是那般恣意风发,这三年你又是这般消沉而不争不夺,直到…直到遇见了千落,你好像发现了什么可以珍惜的生活。”墨颜顿了顿,又道:“可是自从这次你醒来后,我看不透你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毁弃婚约,你一定是有你的道理。可是,你似乎比以前更加消沉,却又让我看见了三年前那种恣意,你会在朝堂上坑枫熙那个混蛋,也开始整顿怨阁,你似乎什么都不在意,又似乎开始想要获得和看清什么。”
墨颜望着枫晨,很慢地说着。
枫晨好笑地深望了一眼墨颜,说道:“你还真是懂我呢?”
听起来有些散淡的调笑意味,可是混杂了浓地化不开的愁绪。
然后墨颜听见枫晨说道。
“我不会娶陆鸢。”
是回答,也是解释。
墨颜担忧问道:“那你是要抗旨吗?”
枫晨唇角扬着温淡的弧度,笑着看了眼墨颜,说道:“一回生二回熟,我都第三回了。”他拍了拍墨颜的肩膀,“应该可以说是习惯了吧。”
墨颜微微错愕:“你…还真是一点都不怕。”
枫晨依旧噙着笑意,说道:“已经没有可以在乎的了。”
话语接得有点不搭,墨颜没有听懂。
可是枫晨懂,没有…可以在乎的了,没有落儿,交代好了怨阁,化解了和娘亲的心结,就算再抗旨又能怎样?
他连命都不在乎了。
没有在乎,哪里来的害怕呢。
墨颜看着枫晨抬头望天的样子,忽然觉的他是这般落寞。
……
千落的步子很稳,她没有了之前的慌乱。
只是问上一个清楚罢了。
湛云府依旧是熟悉的景致,门前的侍卫也像之前那样没有对她做任何的阻拦。
一切都像从前一样。
她安静而平稳地迈着步子。
远远地,她看见了那抹熟悉的月白色身影。
步子不知为何慢了起来,有种近乡情怯的奇怪感觉。
千落摇了摇头,挥开了那奇怪的情感,然后一步一步慢慢地向他走去。
似乎是光影折射散落的一瞬间。
枫晨心中微一动转过头来。
两对眸子便这般在光影中碰触到一起。
很熟悉的相见,却有那么一丝陌生。
枫晨轻轻抬起秀致安然的眉梢,唇角轻扬,似乎是没有一丝欣喜,也没有一丝意外,只是散漫而平常地笑了笑。
“你来了。”他轻声说道。
声音依旧美好地若琉璃瓦上滴落的雨。
千落很慢却又坚定地迈着步子,她抬眸,亦是浅浅一笑。
“我来了。”她轻声回道。
眸中若溪水映着稀疏闪烁的星子。
墨颜很是识趣地退离。
千落走到枫晨身前,微仰起头看他。
眼眸里似乎压抑着一丝慌张,却吐露出很是平静的话语,“为什么?”
枫晨轻轻笑了笑,目光温柔地看向千落,他看见千落有些凌乱的发髻。
“怎么就是不知道把头发束好?”枫晨伸手习惯性地揉了揉千落的脑袋,温温说道。
千落抬眸望他,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地重复着先前的问句:“为什么?”
为什么?
枫晨知道千落在问什么,她在问她为什么忽然便不想要娶她了,可是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于是他手轻轻伸手,理了理千落的衣衫,说道:“你的衣服脏了。”
千落没有动作,她知道自己头发乱了,衣服脏了,因为刚刚从马蹄下狼狈滚过。
可是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枫晨的话语一直在躲闪。
千落重复问道:“为什么?”
亮亮的眼眸紧紧地逼仄着枫晨脸容上的每一个表情。
枫晨将千落的衣衫理地齐整,然后温柔却又疏淡地看向千落,他温温说道:“不是说过没有为什么的吗。”
千落看着他,说道:“可是总有一个缘由。”
枫晨淡漠说道:“无论什么缘由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想娶你了。”
千落轻轻笑了笑,说道:“无论缘由重不重要我都要知道。”话语有些强势。可是接着她似乎是带着赌气的音调说道,“反正我也不会嫁给你了。”
枫晨收敛了淡漠的神色,微微露出一抹错愕,竟是下意识地问道:“是不会,还是不想?”
不会是不能,不想是不愿。
千落噙着一抹疏淡浅笑,说道:“结果都是一样的。”
枫晨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神色的变化,于是他重新淡漠下脸容,问道:“既然结果一样何必强求缘由?”
千落摇了摇头,眼眸一抬,说道:“我就是要知道。”
话语坚定而却显出一种让人觉得好笑的无赖。
千落的眸色亮亮的,接着重复强调道:“就是要知道。”
枫晨轻轻笑了笑,揉了揉千落的脑袋说道:“怎么还耍起了无赖。”
千落抓住枫晨的手,睁大眼睛望着枫晨,语气定定的说道:“我就是要耍这样一个无赖。”
枫晨试图从千落手里把手抽回,然而千落抓地很紧,于是他摇了摇头,任由千落紧紧地捉住他的手。
他轻声问道:“你真的想要知道?”
千落认真地点了点头。
枫晨轻叹一口气,说道:“你这又是何必。”
千落安静不语。
枫晨于是说道:“因为我想当皇帝,所以我不想娶你了。”
千落安静地听着。
枫晨接着说道:“我不想一直在和枫熙的争斗中处于被动的地位,所以我决定要卷入皇位之争。”
千落抬眸问道:“这和不娶我有什么关系?”
枫晨温润一笑,说道:“因为你是拖累。”
话语轻柔温暖,枫晨低头看着千落。
因为你是拖累。
这是第三次千落听见这样的话,白狸说过,墨颜说过,直到此时此刻从枫晨口中淡漠而不带一丝情绪地吐出。
千落敛眸不语,似乎是在沉思着什么。
枫晨接着说道:“既然我决定了要去争那九五至尊的位置,那么对此时的我来说便不能再娶你,你是拖累,而娶陆鸢对我来说是很好的选择。”
似乎是已经挑明了话语,枫晨说起拖累的话语很是自然。
千落咬了咬牙,带着一丝倔强抬头看枫晨,说道:“难道…不是我想的那样,难道不是因为诅咒吗?”
千落话语沉沉,目光若炬看着枫晨。
枫晨笑了笑,然后他露出一个很是奇怪而疑惑的表情,像是好知的孩童一般问道:“什么是诅咒?”
千落看向枫晨的眉眼,他的眼眸里是满满的不加掩饰的疑惑。
难道真的是她想错了?
枫晨静静地看着千落。
千落咬了咬嘴唇,说道:“是我想多了。”
枫晨点了点头,说道:“的确是你想多了。”
千落怔怔地看着枫晨,忽然将枫晨被她捉住的手重重一摔,狠狠地一个转身。
脸容上温热地滚过咸涩的液体。
她明明不该哭的,是泪水太倔强了。
千落忽然觉得自己好傻,是她想多了吗?好像这从来都是她一个人的一腔付出,她紧紧地小心地牵着爱情的线,而他却突然放开了。
茫然若失。
千落告诉自己她不伤心。
她只是…只是不该再强求了。
她狠狠转身,却平静地说道:“既然这样,那便祝你得偿所愿。”
千落迈步离开,似乎是彻底地决定放手。
就这样,安静地离开这个曾经愿意放下一切依恋着的人。
然而却在此时,枫晨伸出手拉住了她的衣袖。
千落的步子一软,重心一个失措。
似乎是有些慌乱,千落便这般跌落到枫晨的怀里。
那是一个很温暖的怀抱,她曾经依恋并贪恋着的怀抱。
可是千落很平静地冲着枫晨笑了笑,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疏淡说道:“是我不小心了。”
枫晨轻抬眉梢,温温淡淡地问道:“你怎么哭了?”
千落的佯装的平静在这一瞬间被打碎地淋漓。
“要你管要你管!”,千落喊道。
泪水顺着她的面容跌落。
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不在乎地说着放弃?又这样无所谓地问她为什么会哭?
枫晨温柔地伸出手擦去千落脸容上的泪珠,千落哭地很是凌乱,就像夏日最暴烈的雨,一下一下地敲击。
千落没有甩开枫晨的手,用泪水将他干净的月白衫子糊地很脏。
枫晨轻轻笑了笑,有一种淡淡的隽永意味轻轻散开,他轻声问道:“你这是…很想要嫁给我,所以现在才会这样伤心吗?”
他渐渐地靠近了千落,将她重新搂到怀里,轻拍她的背。
一切显得这般和谐,又这般美好。
风卷起屋檐上沉积的叶子和败落的干枯花瓣,安静地飘落,一种枯萎的美好很和谐地萦绕在两个人身上。
千落抬起眼眸,噙着泪水重重说道:“是,我就是喜欢你,我就是想要嫁给你,我就是一厢情愿,我就是拖累,我就是傻!”
这般直接,这般透彻掷地有声的话语。
枫晨却温温问道:“你这又是何苦?”
问她何苦,却不知谁去问他何苦,为何要伸出手将她拽回,撕开两人之间最后的那点情意。
所以,要如何再推开?
风卷残红,湮没在尘土之中。
枫晨脸容浮现出淡漠,他扯起唇角露出奇怪的笑意:“我的确要娶陆鸢,不过我喜欢的是你。”
千落一怔。
枫晨噙笑接着说道:“你若是真的想要嫁我,等我登上九五之位,我纳你为妃,只宠你一人可好?”
他眉梢温润,话语褪去淡漠换上了一种压抑的情感和期待。
这是很甜糯的情话,千落很久都没有听到的情话。
情话呵。
喜欢的是她,等他一朝登上皇座,就纳她为妃,一生专宠。
这情话听起来真的是不能再美好了。
千落抬眸擦去泪水,冲着枫晨傻傻一笑。
“你真是个混蛋!”千落说道。
枫晨露出错愕的神色,说道:“你不是想要嫁我吗?”
千落傻笑着回答:“你错了。”
枫晨问道:“我哪里错了?”
千落说道:“我以为情意还在便好,却没想到人已经变了。”
枫晨抬眸说道:“情意在就够了,我们之间不需要的不就是那情意吗?”
千落回道:“这不一样。”
枫晨说道:“这有什么不一样?”
千落忽然咧着嘴角傻笑出声:“我喜欢着你却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你愿意吗?”
枫晨笑着说道:“当然不愿意。”
千落说道:“所以我不会在你娶陆鸢后嫁给你。”
枫晨似乎是懂了一般,然后说道:“这不一样,我和你不一样。”
我会当皇帝,而你不过是个乡野之间的傻丫头。我可以娶别人再娶你,而你不能喜欢着我还去嫁给别人。
千落笑的若田埂上被风卷过的稻田,波浪连着波浪,层叠不息,她便这般笑着说道:“没有什么不同。”
说完这句话语,她似乎是累了一般,歪着脑袋想了想,她从怀里取出一只银镯子递到枫晨手中。
枫晨错愕看她。
千落平淡说道:“我要住你那座小院子,这是我付你的房租,这下我们就真的互不相欠了。”
话音落下,千落转身离开。
她的步子一如来时,稳而慢。
枯败花叶散落。
枫晨安静地望着手心之中那只银镯子。
良久,露出苦涩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