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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内,盲道士似乎是轻描淡写的看了看跪在台阶下的苏凌,苏凌此刻虽然跪在地上假意低着头,却也能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看,这种压迫感是她从来没有遇到过的。
忽然,苏凌猛的抬起头来,她顾不得头上发髻散落,以一种冰冷的姿态向着斜前方看去,才看一眼,苏凌竟是低沉沉的“哎”了一声——她看到了盲道士那个看似被暗器打瞎的眼眶里,竟然探出来一只通红的眼珠!通红通红的眼珠子周身遍布着错织如蛛网一般的血丝,离开眼眶竟然有着一些距离,这样的样子,怪不得苏凌惊呼出来。
“你的眼睛里……你的眼睛里……”苏凌重复呢喃道:“怎么会有眼珠子的!”
盲道士“咦”了一声,随即将手遮面,手上的道袍轻轻往下一拂,面上便恢复了原先的模样。盲道士掐指算了一下道:“郡主不必惊讶,此乃贫道秘术,寻常之人根本无法得见,郡主既然能看破,看来郡主亦是奇人。”
太皇太后听得真切,也好奇道:“方才哀家看的仔细,道长脸上并无奇特之处,道长是何时施展的秘术呢?”
盲道士笑着解释道:“此法乃是贫道画龙点睛之法,贫道自幼修炼全真大道,自《白首太玄经》悟得此法门,寻常人等并不能看出端倪。贫道一旦施展此法,则鬼神立现,妖魔无处遁形,能看破者,万中无一。”
苏凌好奇道:“我虽不修道法,却也只听过《太玄经》,这《白首太玄经》是什么?我记得这乃是前朝大诗人李太白所做《侠客行》中的最后一句诗,原文乃是: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这和道长所修法门有何关联?”
盲道士微微一笑,停了一会道:“郡主此言差矣,《白首太玄经》并非没有其书,世人只知李太白乃是诗仙,却不知道他其实还是一个剑仙,这《白首太玄经》正是李太白悟道以后写的,只是留存于世的极为罕见,世人不知而已。”
苏凌听了这话,朝着盲道士微微福了一福道:“是我浅陋寡闻了,还望道长见谅。”
盲道士摆了摆手道:“郡主,恕贫道直言,郡主乃是凤仪之资,若是能脱离此间,随贫道修仙,贫道敢言他日造化郡主定然不在贫道之下。”
苏凌听了此话,不禁嫣然一笑道:“凤仪之资?道长说笑了。有凤来仪,乃是指的皇后才是,我却是不敢当的。若说修仙,我自幼并无此志向,而今只愿得一人之心相伴终老而已。”
盲道士闻听此言,却是连连叹气:“可惜!可惜!”
这话又勾起了太皇太后张氏的疑问,太皇太后看着盲道士那模样并非是惺惺作态,反而有痛心疾首之感,便发问到:“可惜在何处?”
盲道士摇了摇头道:“有凤来仪之资,并非一定是女子,男子也可有此相貌。凤凰、凤凰,凤为雄,凰为雌,乃是朱雀真身演化而来,本是我道家护法之神。人若有此相貌,男者为王,女者为后,然世人皆贪图眼前荣华富贵,生有此相者,大多沉迷于此。但郡主却不一样,她生有此相,却并不贪图此间荣华富贵,有此心性如能入道修行,他日得成大道则前途不可限量。只是,事有因,必有果,欠了他的,终归还是逃不掉的。”
苏凌闻言,突然出声问道:“他是谁?是周小白么?”
盲道士微微一笑,也不言语,向着太皇太后一抖手中拂尘,欠身道:“太皇太后,郡主即便不能入住中宫,但是若能嫁得周小白此人,倒也还了当日情分,与我大明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说到这里,偏过头向着苏凌道:“只是郡主当断则断,若有不如意,可持此物往茅山相求。”说罢,从袍袖之中拿了一个铜葫芦递给了苏凌。
苏凌原本并不想接,却见那铜葫芦似乎长了脚一般,越变越小,竟是从盲道士手中飞到了自己腰间,系在了裙带之上。
太皇太后看着也很稀奇,拍手道:“道长果然是有仙术。”
盲道士哈哈一笑道:“此乃障眼法,哈哈哈,也罢,走了走了!俗物一个罢了。”
待其走出慈宁宫大门之际,苏凌却似乎又听到了盲道士的话:“徒儿,为师去也,假龙假龙,真凤真凤,归去来兮,他日相逢。”
盲道士到了门外,守门的卫士也没看清楚他的身形,似乎就像一阵清风拂过,又化作清风而去了,此时,青天郎朗,云不蔽月,四下悄然,倒是有些说不出来的沉寂感。
待盲道士走后,太皇太后张氏将兴安支了出去,只留下了苏凌一个人。太皇太后郑重道:“苏凌,而今哀家也不瞒尔等,哀家之所以要将你特意找来,就是不想你那父王知道此事。接下来哀家所言,出得我口,入得你耳,再不可有第三人知晓此事。”
苏凌听了这话,连忙跪拜道:“臣女知道其中利害,断然不敢泄露半句的。”
太皇太后张氏道:“原本哀家都想让皇帝废后改立你为皇后,但是盲道士不让,他说这也是于事无补。唉,哀家当日就该让皇帝立你为后才是,这件事,是哀家错了。”
苏凌听了此话,心中一凛,跪在那里,半晌不敢言语。
太皇太后似乎察觉到了,出言安慰道:“你也不必如此害怕,哀家所言,也是给你交个底。”顿了一顿,接下去道:“哀家这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哀家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自问虽然比不上那些贤后,却也算得上勤理政事,哀家并非独断专行之人,一心所为的,也是我大明江山。”
苏凌叩拜道:“太皇太后圣明举世皆知,勤政之德,可比汉孝文皇后和本朝孝慈高皇后了。”
太皇太后笑了,轻轻摇了摇头道:“你可不是溜须拍马之人,也说这些话来奉承哀家?窦太后,以黄老之学治理国家,才有了文景之治。孝慈高皇后则是本朝太祖皇帝的左膀右臂,她可是救下了不少有功之臣啊。”说完这话,又言道:“哀家倒是听说了,有人说哀家学的是那武曌,独断专行,不给皇帝亲政的机会。”
苏凌道:“武曌为一己之私,杀害亲子,虽然政绩卓著,其实乃是大唐国运使然,若是有人将太皇太后比作武曌,其心可诛!”
太皇太后闻听此言,叹了口气道:“虽然武曌可恨,却是自有一番境界,敢立无字碑在那里,任由后人评说,倒是当的起一代帝王。哀家不学她,是因为哀家不是贪恋权柄之人,哀家想的啊,就是让黎民百姓能够吃得饱饭,穿得暖衣,让我朱明江山一代一代传承下去,哀家也就知足了。”
苏凌听了太皇太后这般掏心窝子的话,不禁两眼有些湿润,颤声道:“太皇太后圣德仁慈,臣女感佩涕零。”
太皇太后却是笑了道:“苏凌,哀家还想替你跟周小白完婚。乘着哀家还能走得动路,哀家想啊,你们两个就赶紧完婚了吧。”
苏凌听了这话,顿时脸上绯红,女儿家的羞涩显露无疑,却还是叩拜道:“但凭太皇太后做主。”
太皇太后指了指身前桌案上的一卷懿旨,向着苏凌招了招手道:“这卷懿旨,乃是我写给你跟周小白的,他日如果遭逢大难,可保尔安然无虞。”
苏凌上前接了懿旨,折叠起来贴身藏好,走下去又叩拜道:“身受太皇太后隆恩,臣女谢恩不尽,太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皇太后听这话似乎有些倦了,挥了挥手道:“好了,你出去吧,哀家有些倦了。”
苏凌站起身来,又施了一礼,这才缓步退出门去。
话说苏凌回到了王府,王府之人立时将这消息传给了自家王爷,不过一个时辰,苏孝犁和周小白二人都出现在了苏凌眼前。
“你去哪里了?害的父王找的好苦哇。”苏孝犁面色有些焦急道:“你可知父王为了找你,都要闯宫去了。”
闯宫可不是一般的罪状,严重点,可算大逆不道之罪!
苏凌听了这话却是心中一凛,暗道:莫非父王知道我在太皇太后那里?
苏凌想起太皇太后的叮嘱,不敢直言相告,只能说到:“是女儿不孝,让父王担心了。其实女儿并非是在皇宫里,而是在香山祈福会上,女儿遇到了一个瞎了一只眼的道士,女儿也就跟他说了说话,等他走了,天就暗了下来,女儿四下张望,发现竟在皇宫之外。”
苏孝犁听了这话,满是疑问,想了些时候方才言道:“瞎了一只眼的道士,莫非是老早之前敲登闻鼓的神仙?”
苏凌从腰间的裙带之上解下那个葫芦,递给苏孝犁道:“父王,那道长临别之际还送了个铜葫芦给我。”
苏孝犁将这铜葫芦拿在手上仔细观瞧,待看到七宝二字,顿时猛然惊讶道:“这莫非是牛鼻子无虚道士跟本王提过的:七宝紫铜葫芦!”
周小白在一旁看着苏孝犁,感觉他神色有异,奇道:“这个铜葫芦有什么用处?”
苏孝犁郑重道:“本王听那牛鼻子无虚道士跟本王说起过,说这七宝紫铜葫芦乃是上界仙人仿造太上老君的紫金红葫芦所做,珍贵无比,其中装的仙丹,虽然不能让人吃了升得仙界,但凡人吃了却可以百病全消!”
周小白咋舌道:“竟然是仙家之物?快快打开来让我吃吃看,我也尝尝仙丹是个什么味道。”
苏孝犁不置可否,苏凌却是点了点头,将七宝紫铜葫芦接过来,打开了葫芦盖,倒了一颗丹药出来,就递给了周小白。
周小白伸手接了,刚要吃,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问到:“这葫芦里有几颗这样的丹药?”
苏凌笑了笑道:“多呢,你吃吧。”
周小白不信似的将那葫芦抢了过来,摇了摇,并没有什么声响,仔细一看,葫芦里面已经空了,哪里还有剩余的丹药呢?
周小白顿时不好意思起来,连忙将仙丹又装回了瓶中,叹了口气道:“唉,就一颗而已,你还要骗我。”
苏凌低头小声道:“你想吃便给你吃,这东西父王说好,应该也不差的。你前些时日病的厉害,吃了这丹药,应该就无后患了。”
周小白笑道:“苏凌,你待我是真的好,这药你留着吧,说不定有用呢。我的病早就好了,哪里还需要它?”
苏凌抬头看了看周小白,笑了道:“好,那我收起来,给你留着。”
苏孝犁看着自己的女儿跟周小白你一言我一语,感觉自己有些插不上话了,假装咳嗽了一声道:“好了好了,既然人回来了,那么各自先行回去休息吧,明日之事,明日再议。”
周小白知道这是苏孝犁下了逐客令了,向着苏孝犁和苏凌施了一礼,便出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