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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玉烟捂着嘴“格格”笑得直不起来腰:“何家贤你倒是真的老实啊。”她摇摇头:“这个理由无法说服我。”
“就是。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出身,一个破教书匠的女儿,也敢命文夫人为你做事。”张玉环感觉找到撑腰的,嚣张起来,她早已经与何家贤撕破脸,如今听何家贤让方玉烟打她,气得不得了。听方玉烟拒绝,又觉得自己占了上风,冷笑着道:“看来当初文夫人打你是打对了!”
她笑着朝向方玉烟:“文夫人倒是应该听她的,再出贵手,打她一顿,找找当初的爽快……”
“好呀。”张玉环话音未落,方玉烟已经朗声答应,不等她反应过来,反手就是一巴掌,清脆的“啪”的一声。
张玉环捂着脸难以置信,方玉烟笑着道:“她不能命我打你,你就敢命我打她?”
“这一巴掌,是教你,既然在别人屋檐下,就要学会低头的道理。”方玉烟正手又是一巴掌:“何家贤再怎么无能,那也是我方家关起门来的事情,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对她指手画脚!”
张玉环冷不丁挨了这两下,脸颊顿时红彤彤火辣辣的疼,眼眶里顿时蓄满眼泪,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可惜方玉烟并不是怜香惜玉的人,她左右开弓,又连续打了张玉环好几下,才累的对何家贤道:“还不快给我搬个椅子来。”
吉祥早就一溜烟跑进去和雪梨抬了最重的太师椅出来,上面加了软枕做靠垫,让方玉烟坐的舒服些:“以前我能连续扇二十几个耳刮子不喘气,如今怀着孕,身手不如以前灵活了。”她叹叹气,似乎很是遗憾,看也不看张玉环,反而对着方玉露说道:“你既然与我如此亲近,接下来还有十个耳光,你来替我打吧,也算成全你我的姐妹情谊。”
方玉露听这话人都傻了。
她瞧着方玉烟站着并不明显,坐下却微微有些凸出的小腹,不敢说不,却又下不去手,想了一想,才道:“表姐与我,远无仇近无恨得,还是让二嫂来打吧。”
方玉烟瞟了一眼方玉露,又看了一眼何家贤,眼里满是会意的凌厉,冷笑着道:“既然四妹妹这样谦让,何家贤你就辛苦下吧,别畏畏缩缩的,回头又说我不给你机会。”
何家贤愣了一下,让一向嚣张跋扈的方玉烟出手揍张玉环,她除了快感,倒是没别的。可是从没有动手打过人的她亲自出手打人,这就有点为难了。
瞧着张玉环脸颊高高肿起,像是被煮过的猪头,何家贤突然又有些于心不忍,犹豫着下不去手。
“废物,迟早死在你的心软里面。”方玉烟呵斥一声。
“我求你的事已经办完,其余的不劳你费心!”何家贤听见方玉烟骂她,急了。
“呦,你还理直气壮起来了。”方玉烟挑挑指甲,笑着说道:“你以为你没动手打她,她就会感激你?别做梦了,我打她也是你唆使的,这个黑锅你背定了。”方玉烟循循善诱:“你不趁机打得她怕了你,日后就是无穷无尽的麻烦。这个女人,像毒蛇一样难缠,难道你不是深有体会?”
方玉烟说话难听至极,丝毫不顾忌张玉环本人在场,口无遮拦:“再提你一句,打不打?别说我不给你机会。”
何家贤进退两难。没想到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是与非都砸在她手里。
“奴婢来打!奴婢贱命一条,跟这个贱人正好相得益彰,别脏了二奶奶的手。”雪梨在一旁听见,撸起袖子上前,不等何家贤说话,左右开弓就是连续几个耳刮子:“教你勾引二爷,欺负二奶奶,活该!”
“哈哈哈。”方玉烟拍手称快:“何家贤啊何家贤,你连一个奴婢都不如。”
瞧着雪梨倒是眼熟认识的,命柳青赏了她两锭银子,扭过头对张玉环道:“今日我时间赶得很,没空收拾你了。这几巴掌给你涨点儿教训。何家贤家里没钱,但是不代表谁都可以欺负她!”
何家贤听着心里一动,感激之情正要出来,方玉烟画风一转:“向来只有我能欺负她!你动了我的人,小心不知道怎么死的。”
她嚣张的笑着:“希望今日,是我在方家最后一次看见你。以后若是再敢来,你信不信,我若是知道了,来一次打你一次。就你这种心术不正的东西,哪里配得上我哥?别说我不让你进门,就算你进了门,我也有一万种方法,叫你生不如死!”
她捏着张玉环的下巴:“你可听明白了?”
张玉环眼泪汪汪,满脸红肿,扭头支吾着不答应,回头瞧见陈氏急匆匆赶来,倒是凄惨非常:“姨妈……”
不料陈氏压根儿不理她,笑眯眯的对着方玉烟道:“烟儿,门外的护卫在催了,只知道你到我院子里去,派人去找,我这才听说你到汀兰院来了,过来告诉你一声,你怀着身孕,别耽误了的出城门的吉时……”
张玉环知道再无本事跟方玉烟对抗了,浑身一软,如泥般瘫倒在地上。
方玉烟整理衣衫,对着陈氏盈盈行了一个礼,哪里还有刚才霸道的影子,唯有一个乖巧和顺的女儿,泪盈余睫:“母亲保重!”
又头也不回对着何家贤的方向说了一句:“走了!学着点儿!”
何家贤瞧着她潇洒无挂的模样,很想问问她有没有去看梅姨娘。听陈氏话里的意思,大概是没有的,又觉得唏嘘。只是人已经远去,再多的话也说不出口,只能静静凝视着方玉烟的背影,思忖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姑娘?以前仿佛不是这般,却又好像是这般。
好像从未真正认识过她一样。
方玉烟一走,张玉环就撒泼似的指着何家贤:“你等着,我与你不共戴天。”她脸肿了,说话大舌头,特别搞笑,何家贤强忍住没笑,只掏掏耳朵:“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陈氏见张玉环被打成这样,面上却是波澜不惊,她也听不见张玉环吐词含糊不清的在说什么,只命人扶她回去上药。
出了方府上了马车,方玉烟瞧着两个石狮子中间站着的穿着绫罗绸缎,环佩叮当的一众女人,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头也不回的弯腰进去。
柳青道:“小姐好像很不舍?”
“不舍什么?一家子妖魔鬼怪。”方玉烟擦了一下眼泪,泪中带笑说道:“唯有一个正常人,只盼她不要被吃掉才好。”
柳青皱着眉头不解:“是谁?”
“谁有良心,就是谁。”方玉烟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下来,低头摸着小腹,不再说话。
她是临时回家,却并不是临时起意。若是大张旗鼓率先通知,只怕方老爷一定会在家里等着她。她不想见方老爷,也不想见梅姨娘。就当她是没爹没娘的孩子,就此天涯远去吧。当初她被王妃从家里抬走时,陈氏立刻反应过来,叫金娘子挨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打掉孩子,是老爷的意思。”估计是怕她翅膀硬了胡乱猜忌到方玉露的身上,毕竟,她的所作所为,除了方玉露有可能怀恨在心,别的再没有碍着旁人。
“我觉得方夫人怪怪的。”柳青见她不说话,故意提起话题:“看着对小姐很是疼爱,可奴婢瞧着不真心。”
“我身子有些不舒服,我先歇歇,出了城再叫我。”方玉烟不想说话,也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待出了城门,柳青依言叫醒方玉烟,方玉烟便掀开帘子朝外面望了一眼,就见城门边上,方老爷和梅姨娘一脸风尘,静静的瞧着护送马车队。看见帘子被掀开,脸上露出一抹欣喜,殷切期盼着。
方玉烟看见了,心里没由来升起一抹愁绪,不想面对,立时将帘子放下,倚在车厢壁上,一言不发,留下二老一脸怅然。
梅姨娘轻拍方老爷的手背:“不要紧,她这一去,到底是福不是祸。”
“这些年来,我一直觉得她飞扬跋扈,不够乖巧。倒是小瞧了她。”方老爷叹一口气:“她还是遗传了你的聪慧,只可惜,没有用在正道上。”
梅姨娘望着马车扑起的灰尘,突然道:“她比你我都聪明。小时候我听她念诗,念来念去只有一句‘若要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方老爷听懂了。整个方府,方玉烟似乎跟谁都不亲。而且越是血缘亲近的,越是离得远远的。
汀兰院,何家贤发觉那小金盒还在手上,命吉祥送去给方玉静。
方玉烟回来没看到方玉静,她没有问,陈氏也就乐得不提。
何家贤却知道,方玉烟肯定是记挂方玉静的,却不知道为何不专门去看看她。
待屋里只剩下雪梨和她,何家贤想了想,斟酌了用词,才问道:“雪梨快十七了吧。”
“恩。”雪梨低下头答道:“二奶奶怎么问起这个?”
“我想着,你与和气情投意合,如今赶上又赶上过年,不想在耽搁你。”何家贤笑眯眯的:“趁刚过完年我手上尚且宽裕,体体面面的把你嫁出去,可好?”
雪梨便羞红了脸,笑笑的不说话,也不反对。
何家贤知道她是同意了,就允诺说:“夫人那边我去说,二爷这边想来是没什么问题的。你这就回家一趟,跟你家人商量商量,今日就算你放假,先别回来了。”
雪梨自然是感激不尽。
待吉祥回来,何家贤将对雪梨的打算与吉祥说了,吉祥疑惑道:“先前都没听到什么风声?”
何家贤道:“我这也是临时起意。她跟了我那么久,多少你能看出些端倪来的。”
吉祥一愣,随后瞧着何家贤。
何家贤见她猜到,这才点点头:“出了一个纹桃,我差点儿连命都丢了,不敢再对任何人冒险。雪梨好是好,就是聪明过头了,从我刚到汀兰院来的时候,就发觉了。随着跟我的时间越久,她说话做事的胆子越来越大,个性使然也好,脾气暴躁也好,论忠心耿耿我是信任她,但是也担忧终有一天……”
吉祥点头:“二奶奶怎么决定都好。成全她与和气,也是您的善意。”
又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递给何家贤:“我拿去给冯姨娘,只说是四小姐给的,五小姐却不要,质问四小姐为什么没来看她。推来推去,盒子掉在地上摔开了,除了上面的一套首饰,里面却还有个夹层,有一张字条。”
何家贤展开来看时,发觉只有一句话:“若要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请二嫂帮我照顾好姨娘,五妹和二哥,还有,你自己。
前一句话的意思何家贤是懂的,意思就是说若要不用体会生离死别的痛苦,就不要相信人间有白头到老的感情,基本可以理解为不投入就不会有伤害,和以前的自己价值观一样。可后面的几个名字是什么意思?
想到方玉烟只去看了陈氏。那些跟她有血缘关系的,却一个都没有看过。
来看自己,想必也就是要把这张字条交给自己吧。瞧着清秀的“二嫂”二字,何家贤有些唏嘘,方玉烟对她,从来都是直呼其名,这一声被承认的“二嫂”,她始终没有亲耳听到,原来都在这里。
方玉烟不是不顾念生她的梅姨娘,同胞的亲哥哥,守望相助的五妹妹,而是,不敢过分惦记……
以前她总觉得方玉烟嚣张跋扈,愚蠢霸道,连梅姨娘的一层聪慧都没有。现如今才发觉,生在方家这种深宅大院,出身起就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她谁都不爱,谁都不信,只凭着一腔直率的性子做人做事,才是最简单粗暴,却又让人无可奈何的方法。
她那时,自怕也是真心想救方其瑞的吧,刚好出这个主意的,是她平素最亲近的五妹妹,所以,她信了,她去了。
……何家贤正沉浸在对方玉烟的伟大意淫里无法自拔,面上露出谜一般的微笑,吉祥打断她:“二奶奶?二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