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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进洪原本睡的是上铺,自从肖进潢去世之后,他就搬到了架子床的下铺,一天夜里,肖进洪本来睡得正香,却突然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感,这感觉就像忽然如堕冰窖,又像奔跑时脚忽然踩空。
他从睡梦中惊醒了。
卧室里肖进潢最喜欢的小夜灯还亮着,也是因此,肖进洪才看见头顶的床板好像有什么不对。
架子床的床板是木质的,小木板质量很一般,上面还有很多木材的癞斑结点,肖进洪看着那些木结是越看越陌生,紧接着,他突然发现,一个正对着他的癞斑中间,好像有一只眼睛!
那只眼睛突的鼓了一下,然后瞬间布满血丝,就这么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是肖进潢!
肖进洪惨叫一声跌下了床,他战战兢兢地往上铺看去,只见一双腿软塌塌地耷拉在床沿上,一滩血肉模糊的烂肉摊在床上,一些腥臭的液体甚至透过那个癞斑滴到了下铺,然而这还没有完。
肖进潢在上铺抬起了头,他就用自己那血肉模糊粉碎的头颅对着肖进洪,一只红突突的眼睛眨也不眨,然后从已经烂透的嘴里喷出血沫,嘶哑地说道:“肖进洪你偷看!你耍赖!”
肖进洪终于无法忍受,歇斯底里地尖叫了起来,
隔壁房间的父母听见声音,慌乱地跑下床冲进了兄弟俩的房间,一顿手忙脚乱地打开灯,只看见肖进洪一个人坐在地上指着上下铺的架子床不停尖叫,母亲上去抱紧他不停安慰,父亲连忙去查看那两张床。
屋子里没有任何异常,在母亲的怀里肖进洪逐渐安静下来,他啜泣着对母亲说道:“我刚才……刚才看见哥哥在……在床上看我……”
虽说这是一对双胞胎,但其实父母都比较喜欢乖巧听话的小儿子肖进洪,听见最心疼的小儿子这么说,肖进洪的母亲当时就心碎了,抱着儿子呜呜哭了起来,口里喃喃道:“进潢啊,你都走了怎么还要回来祸害你的弟弟啊……”
肖进潢的父亲闻言感到一阵后怕,要知道老人都说小孩子眼睛灵,指不定肖进洪真的看到了什么……
最后,这一夜肖进洪睡在了父母两人中间。
在接下来的日子,这种情况并没有变好。最开始,肖进洪只是在睡觉时透过木板床的癞斑看见肖进潢的眼睛,这件事在他和父母同睡之后得到了缓解。但到了后来,事情恶化了,但凡是圆形的东西,只要有边沿,肖进洪都会看见有一只眼睛透过这东西死死地盯着他!
肖进潢软塌塌的腿耷拉过家中的每一个地方,他对着肖进洪说的话也越来越重,喷出的肉沫也越来越真实,那嘶哑的声音更是始终在肖进洪耳畔响起。
“肖进洪你偷看!你耍赖!”
肖进洪感觉自己快要疯了,到了最后,哪怕是吃饭喝水,从碗里杯子里他都能看见肖进潢充血的圆鼓鼓的眼睛。
他开始不吃不喝,整个人越来越瘦,哪怕是睡觉都会感觉到肖进潢口中的肉沫喷在他的耳边,肖进潢依旧只给他重复那句话,他还在说:“肖进洪你偷看!你耍赖!”
最后,肖进洪的父母带他去了医院。
当医生听完这个孩子讲述的事,他拍拍胸脯对孩子的父母打包票,说肖进洪是因为目睹了死亡现场所以产生的心理障碍,他完全可以治愈。
肖进洪的父母也是松了一口气。
那个年轻的医生了解到肖进洪第一次出现‘幻觉’是在自己的卧室里,于是他为了尽快完成这个案例,在和肖进洪的家长沟通之后,铤而走险采取了满灌疗法。
满灌疗法顾名思义,就是满灌疗法不需要进行任何放松训练,而一下子呈现最强烈的恐怖、焦虑刺激(冲击)或一下子呈现大量的恐怖、焦虑刺激,以迅速校正病人对恐怖、焦虑刺激的错误认识,并消除由这种刺激引发的习惯性恐怖、焦虑反应。
比如说有人怕蛇,就把他和一屋子蛇关在一起,经过冲击治疗,最后患者和蛇长时间相处,最后自然痊愈。
这位医生决定让肖进洪独自在那房间中过夜,并且把他绑在了下铺。他还嘱咐了肖进洪的父母,无论发生什么,都一定不要进门干涉。
也就是说,让肖进洪独自一人面对那个让他恐惧的癞斑。
或者说,是肖进潢死后盯着他的眼睛。
一整夜。
紧接着,医生和肖进洪的父母三人便在客厅静观其变。
到了后半夜,肖进洪开始尖叫,他的母亲急红了眼,想要开门进去,然而医生拉住了她。
再后来,肖进洪的尖叫声越来越强,甚至已经达到了人类所能想象到的极限,到底是母亲心疼儿子,她还是不管医生的制止冲了进去。
所以这次。
她也看见了。
肖进洪躺在床上,即便被绳子勒着依旧拼命地挣扎,就好像一条干岸上的鱼。他的脸上满是鲜血,就连枕头都被浸湿了。但肖进洪的母亲知道这并不是自己小儿子的血,或者说,不全是自己小儿子的血。
肖进潢在上铺支起他那支离破碎的脸,对着她喷出一口肉沫,嘶哑地吼道。
“肖进洪你偷看!你耍赖!”
出于恐惧和焦急,总之在各种情绪影响下,肖进洪的母亲最后晕了过去。但其实,这一群人里,她反倒是最幸运的一个。
肖进洪的父亲和那个医生,才是经历了地狱的人。
当他们进门的时候,肖进潢已经不见了,见到自己的小儿子满脸鲜血,又见到自己的妻子昏倒在地上,他来不及多想便选择了小儿子。
当跑近之后,却看见肖进洪一脸惊恐地盯着自己头顶的床板尖叫。
然后一滴血滴了下来。
这滴血落在了小儿子的眼睛上。
肖进洪的父亲吃了一惊,但却没有慌,他一边帮小儿子解开绳子,一边顺着小儿子的目光抬头看了上去。
那个圆形癞斑里,一只红突突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肖进洪,而就在此时,仿佛是感觉到了肖进洪父亲的注视。
那眼睛,突得转了过来。
上床板忽地震动了一下,紧接着,两条腿耷拉了下来。
肖进潢稚嫩却沙哑的童声再次响了起来,他说。
“肖进洪你偷看!你耍赖!”
医生捂住了自己的嘴,他亲眼看到上铺忽然出现了一个人,看体型大小,那明显是个孩子,但这‘孩子’的上半身已经粉碎,他强忍着不出声,转身往客厅的门跑去。等走到了玄关,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车喇叭的声音。
门外是不足十平方米的过道,哪里来的喇叭声?
医生感到一阵汗毛倒竖,他不敢贸然出门,偷偷凑近贴着猫眼看了出去。
一只眼睛正在猫眼外直勾勾地盯着他,但一瞬间,那眼睛忽地变突,霎时间血丝遍布。
结实的防盗门忽然传来一阵巨响,措手不及的医生被塌了下去!
只是他没有肖进洪的好运气,防盗门后没有任何物件,那门结结实实地压到了他身上。
一滩深红色的液体从门下渗了出来,门外却空无一物。
而透过猫眼,只能看见那医生的一只眼睛暴睁着,红突突的。
卧室内。
肖进洪的父亲惨叫了起来,肖进潢的声音越来越大,到了最后他几乎是在咆哮。
“肖进洪你偷看!你耍赖!”
“肖进洪你偷看!!你耍赖!!”
“肖进洪你偷看!!!你耍赖!!!”
此时夜色正浓,铺天盖地的黑才刚刚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