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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听殿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不用那么麻烦,贫道自己来啦!”长笑声中,一个白发老者背负双手,满面笑容的走进殿中,长袖飘飘,衣衫轻扬,神情极是淡定从容。走到沈世韵身前,又道:“贫道刚来,就听到后生晚辈背地里说人坏话,待客之道好像不大周全,没有礼貌。”沈世韵不甘示弱,反唇相讥:“道长不请自来,在殿外偷听小辈谈话,似乎也不见得怎样礼数周全。”
崆峒掌门抚掌大笑道:“好娃儿,好口才!贫道给你赔个不是,总行了吧?”来到桌边,大咧咧的拖出圆凳坐下,右腿在左腿膝盖上一搭,足尖轻轻颤动,俨然正殿主人模样,微笑道:“贫道有要事与娘娘相商,让这些讨人厌的耳朵都出去!”沈世韵颔首示意,守卫的宫女太监纷纷退下。
崆峒掌门眯眼打量着洛瑾,道:“没听见贫道说话么?你怎么不走?”沈世韵道:“她是本宫的心腹,无须相瞒。”一边走到方桌对首落座,将右臂靠上桌面,目光冰冷的与他对视。洛瑾站在沈世韵身后,双手搭在沈世韵肩上,两人都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崆峒掌门微笑道:“不用这么紧张,贫道乃是听说了今日是娘娘生辰,特来道贺,别无他意。”两手大拇指弯曲,轻扣了扣,传出声响。门外走进个灰衣童子,手捧一只锦盒,埋着头一路行来,双手将锦盒放上桌面正中,恭恭敬敬的叫了声:“师父!”崆峒掌门应道:“嗯,你下去吧。”那童子行礼道:“是,师父!”从容退下,出殿后掩上了门。
沈世韵打量那人脚步沉稳,似是身怀不俗武艺,也不知崆峒掌门是否另带了多名弟子,埋伏在殿外四周,那还真有些不易对付。还没等她捉摸透彻,崆峒掌门已将锦盒向她一侧推了推,微笑道:“区区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请韵妃娘娘笑纳。”
沈世韵单手启盒,见盒中放着一颗珠圆玉润的夜明珠,外观晶莹剔透,虽在白天,仍能看到珠子泛起一层饱满的光泽。手指搭在盒边,已感珠身沁出丝丝缕缕的凉意,确是上等的夜明珠,绝非“薄礼”。沈世韵看了片刻,冷笑一声,又将盒盖扣上,道:“言归正传,道长是什么样的人,本宫最清楚不过,咱们还是有话直说的好,我没闲情陪你闹着玩儿。”
崆峒掌门微笑道:“好,果然有头脑!贫道就喜欢和你这般既聪明又漂亮的小姑娘打交道……”随即自觉言语过于轻薄,与自己身份来意均为不符,干咳一声,道:“娘娘既然这等聪明,不妨来猜上一猜,贫道究竟所为何来?”
沈世韵面色一沉,崆峒掌门立即接话笑道:“险些忘了,娘娘不喜欢旁人发问,也罢,客随主便,贫道就开门见山了。我知道娘娘如今是幕后的无冕女皇,权力大得惊人,贫道也是志向高远之辈,不过我的胃口容易填满,只希求帝王之权,不图君主之名,绝不会侵害娘娘的地位。您若答允结盟合作,我保证亲率门人子弟,替您往各方平乱。满洲人打进了京城,表面看来坐拥江山,其实咱们这些明眼人一看便知,局势始终没有真正定下。您也应该知道,自崇祯十七年,不,顺治元年,五月初三,明朝余孽马士英、史可法等人奉明神宗之孙朱由崧监国于南京,五月十五日即皇帝位,年号弘光,择待挥师北上。二来魔教独霸武林多年,早在各地设立分舵,滥杀无辜,他们的事,您比我更清楚。那些远的还不提,单说这京城左近,太行山青天寨的一伙草寇,也是雄踞一方,朝廷对他们头疼的很。凡此星星之火,如不尽早扑灭,日后必成燎原之势,还望娘娘三思。”
沈世韵不屑道:“此皆蝼蚁虫蝇之党,不足为虑,本宫自会出兵平定,不劳道长费心。”
崆峒掌门冷笑道:“你真有这么大把握?我看未必。娘娘平乱的成效似乎并不高,否则怎地接连围剿了这许久,那群匪徒还是活蹦乱跳的?”沈世韵冷冷道:“如果本宫没猜错,你和青天寨盗贼说的无非也是这一套。正因现天下大乱,政局动荡,你拿不定主意,到底该选择哪一方安身立命,因此八方笼络,想给自己多留几条后路,日后不管哪一方夺得正统,你总能绝不吃亏。”
崆峒掌门微笑道:“贫道没白夸你。那么娘娘的意思是……”
沈世韵道:“拒绝。”崆峒掌门面色一僵,很快重撑起笑容,慢条斯理的道:“别忙着拒绝,您最好先考虑清楚了,贫道与青天寨大寨主已经谈妥了条件,您要是不用我帮,我就去帮他们。驱除夷狄,兴复汉室河山,乃民心所向、众望所归!到时发动四海义士皆来起事,朝中便是高手再多,只怕也束手无策!只须收服民众,即可废除盟主,另立新王!别以为你掌握住了一个李亦杰,就得以永久操纵天下英豪!”
沈世韵目光阴沉,冷冷的道:“你敢威胁本宫?怎不去打听打听,荆溪沉香院的老鸨如花夫人是何下场,那便是尔等狂徒的先例!”
崆峒掌门冷笑道:“如花夫人!”记起当时看到官兵在院中烧杀,从没想过有朝一日,竟会与真凶坐在同一张桌旁,面对面的交谈,真叫世事弄人。想着情绪激动,抬掌在桌上重重一拍,震得案面茶杯也跳了起来。定了定心,上身微微前倾,道:“里边儿定有娘娘不知道的。如花夫人年轻时,曾有个情人,在危急时刻及时现身,救她脱难,那张要命的卖身契嘛,也落到了那人手里。”
沈世韵动容道:“那人现在何处?”崆峒掌门微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沈世韵皱紧了眉,似乎对他突然造访终于看出了些门道,道:“是你?你想怎样?”
崆峒掌门笑道:“贫道此来绝无恶意。嘴里叫着对娘娘忠心,空口无凭,难以取信,总该拿出点表示,贫道已忍痛割爱,将她杀了。只不过我暗中为娘娘料理了这般大的祸害,也不能白忙活,总该得着些好处,也是理所应当,你说是不是?”洛瑾在旁笑出了声,崆峒掌门不悦道:“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洛瑾忍笑摆手,道:“没有什么,我只不过想起了一句老古话:‘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沈世韵冷笑道:“道长凭什么以为,本宫会答应你的荒谬条件?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那么你所谓的证据,自然也从此不复存在。”
洛瑾向外挪了挪脚步,崆峒掌门大笑道:“不忙叫人!贫道当然清楚你生杀予夺的权威,不过贫道既然敢孤身前来,自是做好了万全准备。如此重要之物,怎好轻易带在身边涉入险境?我将它保存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由专人看管,如果我三个时辰内还没回去,他们就会将这张好看的契约呈给皇上过目。”
沈世韵嘴唇甫动,崆峒掌门又打断道:“我也知道,凭你在宫中的权势,若是通过正规渠道,等着大臣上奏折,一辈子也递不到皇上手里。我拿这个威胁你,只能是徒劳无功,青天寨大当家的也这么劝过我。”沈世韵冷笑道:“你知道就好。怎不听你朋友的忠告?”
崆峒掌门微笑道:“您听我说啊,我开动了一番脑筋,还真想出了主意。假如我不走那套程式,直接派人惫夜闯入慈宁宫,将这重要的证物放在太后枕边,又当如何?我朋友武功高强,又非入宫夜袭,不过是送一件东西,悄悄而来,悄悄而去,想全身而退应该不难。就算皇上不在意,一向最看重女子家世血统的太后难道也能不在意?何况新皇根基不稳,多少权臣各自为政,一旦抓住了这个把柄,当面质问,皇上究竟是维护你呢,还是弃美人保江山?就算他的皇位还能坐稳,你的皇妃头衔也定要摘了。反之与贫道合作,便是多了个强援,旧事亦可揭过不提,对您实有百利而无一害,难道还看不分明?好,贫道的话说完了,你现在可以唤人进来将我大卸八块。不过就是大卸十六块,也改变不了既成走向。”
沈世韵见他凛然不惧,所言也着实在理,一时真不知怎么办,牙齿用力撕咬着下唇。崆峒掌门等了一会儿,没见她反应,知道这第一回合自己已稳占上风,微微一笑,转移了话题道:“真有那么为难?唉,不提了,不提了。听说娘娘在宴会上遭人刺杀,啊呀,怎会发生这种事?那群人可也太嚣张了!您没什么大碍吧?”
沈世韵眼神忽而阴郁,忽而迷茫,道:“何必明知故问?本宫若是有事,现在还能好端端的跟你说话?”崆峒掌门微笑道:“娘娘待人还是这么不客气,这不好,不好。你识得那个刺客不识?”沈世韵道:“与你何干?”崆峒掌门微笑道:“贫道在边上,都看得一清二楚,他可是魔教中数一数二、鼎鼎大名的杀手——”
沈世韵道:“那又如何?是你指使的他?”崆峒掌门笑道:“娘娘太抬举贫道了,我怎能使唤得动他?其实你仇恨魔教,只因他们害死了你全家,不过如今你手上的血债可也不少,说不准何时何地,沉香院和陈府的幸存遗孤也会上门寻仇,那时又该如何应对?年轻人么,都注重外表,我有两个小徒儿,一个恨你入骨,一个又爱你入骨……”
沈世韵听他说话不着边际,连什么年轻人重外表的家常话都说出来了,冷冷的道:“你同本宫扯东扯西,说够了没有?”崆峒掌门笑道:“贫道虽说上了年纪,起码的节制还是有的,你我非亲非故,绝不会拉着你啰嗦个没完。我说的每一句,每一字,均与后话密切相关。讲了这么多,都是为了暗示你:你不惜灭陈府满门,也想抓到的魔教妖女楚梦琳,现在贫道手中。”
沈世韵哼了一声,道:“你是不是还准备告诉我,本宫派去的杀手也都是给你料理的?”崆峒掌门并不否认,道:“是啊,你可真该好好约束下属,一个个没规没矩,奉命刺杀妖女也罢了,竟然还敢害我徒弟远程。我做师父的,看到徒弟有难,怎能袖手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