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翼小说网 www.tianyibook.la,最快更新蒹葭采采 !
三月初四日县京桂籍堂新科放榜,沈秦微不出所料高中状元,榜眼韩清以及后十名贡士里异军突起的黑马探花徐兆,其余二十一名贡士赐进士出身与同进士出身。进士及第三鼎甲既出,便有状元游街、琼林宴以庆恩科圆满,昭示皇恩浩荡,彰显国之昌荣。
一早,祁采采同汪德宝对坐在院里手谈,诡诈地一招海底捞月将汪德宝的守肋车打掉,两手一伸笑道:“给钱。”
陷入沉思的汪德宝摇头叹息,怎么也搞不明白好好的胜局咋就突然落败了,又伸手去挪棋盘上的棋子欲做别个尝试,手却被一巴掌拍红了。
“你这厮好不要脸,悔棋我便不陪你下了。”祁采采翻一白眼,将棋盘往汪德宝那一推,棋子瞬间挤成一堆再看不出方才的格局。
汪德宝见没得继续研究了,自怀中掏出两颗银锭子掷给沈秦微,砸吧嘴道:“沈兄好棋艺,这银子输的不亏,若不是时日不早了,定要再与你大战三百回合。”
收好银子,祁采采理了理身上红袍,端正了金花乌纱帽,一甩衣摆,循着戏腔唱到:“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中状元着红袍,帽插宫花好啊好新鲜。”
“沈兄唱的《女驸马》别说还真像那么回事,你若是皮相再白净些说不准真能混个驸马当当,话是圣上最小的公主芳龄正与你相仿不是?”汪德宝眼泪都挤了出来,前仰后合拍着大腿笑道。
祁采采唱罢乌纱帽上两翅忽悠悠颤抖,惹得花坞萍汀也忍不住发笑,唯独祁胜站在院子最边处,不知怎的心生哀恸,金榜题名乃是喜事,可就此姑娘也算把一生搭进了复仇里,孰是孰非,他也说不清,可就是喜悦不起来。
门外鼎沸的人声由远至近,知是进士们来寻状元郎入宫了,祁采采冲院里几人呲牙笑笑,露出浅浅的梨涡,昂首阔步迎出去,都道是意气风发少年时,又有什么比状元及第更令人振奋的呢?
以状元为首,众新科进士入宫谢恩,听候钦点。
祁采采一身红袍跪在最前,感受着浩荡皇恩,肩负起国之重任。
皇帝至大庆殿宣布进士名册,由阁门承接,传于阶下,众卫士齐声传名高呼,新科进士的名字便响彻皇城,扶摇上云霄。
传胪仪式完毕,传胪官引一甲三名的状元、榜眼、探花走到天子座前阶下迎接殿试榜。
祁采采所站居中,且稍前于榜眼韩清及探花徐兆,呈顶角之势,又正好站在第一块御道石正中镌刻的巨鳌头部,独个踏占在鳌头之上,所谓“独占鳌头”,风光无二。
与此同时红袖招内,为了沈秦微这个状元,姜太傅头回儿对琴泣动了粗,看着倒伏在地的琴泣,姜太傅又怜惜又怒,想扶起又恨她不明事理,一拍桌子叹道:
“若说你在红袖招每日里陪那许多酒囊饭袋就比与人为妾好些了?”说罢指着窗外锣鼓喧天又道:“新科状元郎,且不说你愿意与否,这京城里多少人已瞧好了他,你只等他娶了正妻再去为妾日子更加难熬,老夫一直觉着女先生是明白人,应该有个计较。”
颊上红痕明显,微微泛肿,琴泣垂着眼无甚表情,倔强地不肯松口,为着什么她自己也不清楚,只觉着若与人为妾有辱家门,虽然她早已没了家,虽然她堕入风尘,可这是她最后一点坚守,或许主子可以帮她,咬紧了牙关,琴泣别过脸去。
窗外正是由吏部、礼部官员捧着圣旨鸣锣开道,状元沈秦微身穿红袍、帽插宫花,骑着高头骏马,众进士骑行身后,在皇城御街上走过,接受万民朝贺,不论是何品级官员,得知状元夸官,都须对圣旨跪迎叩头,高呼万岁。
姜太傅知晓了自然也得去,最后撇下句算是威胁的话便离开了红袖招。
扶着桌角站起身,提笔写下一封信函塞进信筒,琴泣挪步到窗边,隔着屋瓦一眼便看到了红袍加身的沈秦微,瘦削的背影挺得笔直,享受着万丈荣光,琴泣笑笑,从不知女子也能有那般光耀门楣的一日,心中向往,却只能隔窗遥望,把信筒缚在鸽子腿上放飞出去,阖上了窗。
站在人群最后,姜太傅看着手捧圣旨的同僚脚下转了个弯,躲到拐角里,避过了夸官的仪仗,却是觉着谁也不值他一跪了。待队伍走远才偏过头吩咐身边的夜鸠头领道:“明日午后若她还想不通,就绑了送到府里。”
夜鸠头领大惊,结结巴巴提醒道:“大人,这……那日后出谋划策……女先生算是弃了?”
“哼,既瞧不上状元郎,老夫便来满足她,女流之辈过于自视甚高。”姜太傅斜睨了红袖招一眼,嗤笑一声。
夜鸠头领虽惋惜琴泣,却还是领命退下了。
宫中姜芄兰被贬降,皇帝又那般态度,谋略此时已不再重要,真正的杀伐该要开始了,兵力才是关键,待他抱得美人归又取了大雍江山,便也出巡民间受万民敬仰朝拜。
姜太傅如斯想着,随着他与波斯阿亚图拉将军交易军需储备的增加,西北肃州、文州已然足够兵强马壮开战,可他踟蹰在于他付出了这许多,已不甘于做一个摄政辅国大臣,他想做皇帝,随着身子愈发老迈,渴望达到巅峰受万众瞻仰的心思愈发强烈,他要做那独独的一人,而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迟迟不弑君谋反更多的是在考量如何能在起兵的同时将姞家皇朝两位年长的皇子都除之后快,即便沐阳王是他亲外孙他也未有何不忍的,反而更担忧沐阳王曾知晓太多搅乱他的计划。
现在阿亚图拉提出帮他牵制北方及东北兵力,只要他立字为据登基之日割让朔方郡及郡外流放之地予波斯。对姜家而言只要没有朔方与营州捣乱,南面与京城内的兵力不值一提,姜太傅一朝枢密使也不是白做的。可也正是因为诱惑之大,才让姜太傅拿不定主意,此事是他的心结,毕竟关乎了声名,倘若真与波斯行此交易怕是要遗臭万年,可不如此做又难在短期内达成心愿,又恐皇帝近日动作颇多有大肆削弱姜家之意。
为今之计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笼络了新科进士,再做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