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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家分了家产的第二日,于霖便将长房分得的所有家产都交给了崔氏,并且表示不介意替长姐出嫁妆银子。
于小霏的嫁妆总算找到了解决的出路,一波三折的婚事,彻底安顺起来。
四月,于霁高中案首,没过几日,吴氏便叫了程氏回了北程。
顾家早就看中了于霁,如今于霁凭借少年案首名声大噪,顾家当然第一个找上门来。
程氏虽然估计顾家太过家大业大,顾初雨还是县主身份,怕管她不得,可转念一想,女儿嫁进了顾大夫人的娘家,顾初雨又要嫁进自家,算起来,倒与自家女儿有利。
程盛和吴氏对这门亲事颇为看好,相比之下,于清杨和程氏的想法便不那么要紧了。
于霁的亲事一改于家姐妹二人的波澜四起,顺顺当当地就尘埃落定了。
六月,杨家替长房长孙提亲于家三房嫡女。两家亲事甫一落定,木鱼胡同于家便忽的炙手可热起来。
如今不光年岁颇长的于霜被人来回问及不说,连于霖于霆也有人探问,甚至刚上任工部员外郎没多久的于清杨,已经有人准备为他升迁而腾地儿了。
程氏刚出了孝期,便四处奔忙,人都瘦了两圈不止。
然而最让她奔忙的,还是于小灵的婚事,可就在一个巴掌都能数过来的日子里了。
程氏白天喜气洋洋地指挥各路人马,有条不紊地打点嫁女喜宴,然而到了夜里,却心酸地掉泪。
她朝于清杨抱怨道:“刚刚及笄,便要嫁人了,我总觉得还没长大呢,怎么能放心她嫁出去?”
说道女儿,于清杨不比程氏好过多少,想起她五岁那年,受了场大罪,自己心疼她抱了她在怀里,她却也不哭不闹的。平日里会歪了脑袋打量人,或者张了小手让人抱,乖巧得让人心都化了……
一回头,原来十年都过去了。
“唉……”于清杨叹了口气,伸手揽了程氏在怀里,轻声安慰她道:“那还能怎么办?总不能拦了轿子不让发嫁吧。咱们这位新姑爷年纪也不小了,总不好欺负人家没爹娘,让人家干等着。”
说到这个,程氏又惆怅起来:“依灵儿这个性子,上头没有公婆,她倒是能过得自在。可她上来便是个伯夫人,也没有人从旁指点,行差踏错半步,都是被人看在眼里的。”
“这事倒也没办法,你便时常替她看着点儿吧。或者让二舅哥家的默意那孩子,多与他走动走动,提携着她些。”
除程默意之外,于小灵能靠的上的娘家人,也没有旁人了。
两口子一时为着女儿愁肠百结,一晃眼便,到了十月初十于小灵出嫁那日。
出嫁头一日,六十抬楠木雕花箱,拢共一百零八抬嫁妆整装待发。这头一抬可是皇后娘娘亲赐下来的一对玉如意,这样一来,更是锦上添花。
忠勤伯夫人这副嫁妆风风火火地绕了大半个北京城,一时又风光无两了。
那六十抬楠木雕花箱如何从天而降且不论,只说到了大婚的正头日子,请来上妆的喜婆满脸笑容僵在脸上,站在新娘子旁边不敢说话。
喜婆还没碰见过这么厉害的新娘子,不过顺着常理替她往脸上着粉,这里才薄薄的上了一层,她就不愿意再继续上了。
喜婆经了这么多场的亲事,打扮了这么多新娘子,还第一回遇见从头到尾板着一张脸的姑娘家。
她有心想劝两句也不敢了,只看她肤白细腻如凝脂,倒觉得不上粉面,也还说得过去,便不敢再勉强她。
喜婆看得清楚,于小灵确实从头到尾板着脸的。
这盖是因为从前日晚上起,程氏一见她就哭个不住,连向来明事理的魏嬷嬷都止不住流泪,再加上一见她就瘪了小嘴儿红了眼睛的于小露,于小灵心里被她们弄得十分难受,像是心被人反方向拧了,挤出来的都是涩涩的酸水。
她不过就是从惜芙院的厢房搬到了忠勤伯府的正院,她们用得着这般生离死别吗?
虽然她也晓得姑娘家要嫁了人,便不大容易能回到娘家,可她越是知道越觉得活的忒般不自在。
头一回,她被这个世道的规矩,压的喘不过气。
她当然不在乎婆家娘家怎么来往,可是旁人在乎,而这些在乎的人里,就包括她最亲爱的娘家人。
她生气了,既然如此,急着要她成亲做甚?!
可程氏一边对着她流泪,一边笑着同来恭贺的人说如何如何满意这桩亲事,于小灵听着,觉得程氏简直矛盾至极,于是她心里的别扭,又添了一层。
请来的喜婆见这位新娘子既不哭也不笑,只呼嗤呼嗤的生气,心里大呼奇怪。
可是人家却是忠勤伯的夫人呢,正经的一品诰命夫人!
她这个年纪的一品诰命夫人,在京城,满打满算也数不过一只手去。
喜婆只敢瞅着她的眼色办事,好不容易熬到吉时到了,也没见这位新娘子的脸上有一星半点笑意。
喜婆在心里还琢磨着是不是那位忠勤伯仗势逼迫人家成亲,人家实是不愿意的,可看于家其他人的表现也并不如此。
喜婆琢磨不透,可不论如何,吉时到了,她总算能把这位新娘子送出门去。
程氏越哭,于小灵心里越闹越气,她实在不明白,她们到底哭个什么。
好在,她终于盖上了红盖头,将一脸的不快遮了严实,旁人也瞧不见她没有留下一滴泪来。
她是满肚子怒气,终于在连于清杨都有些哽咽地送别女儿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有一瞬间,她甚至想甩下盖头,遣散过来观礼的众人,将前来前来迎亲的徐泮等人,全都从于家撵出去,从此再不嫁人了。
这个想法委实过于离经叛道,于小灵不得不承认,十年的凡间生活,打磨圆滑的只是她的言行举止,而她这个内在的灵魂,总还是这么不能顺从,这么格格不入。
红绸那边传来有意而为的轻扯,一下一下,轻轻地撩动着她的心,她那些似洪水般无处释放的怒气,在这股扯动之下,呼啦一下,消散了大半。
她怔怔着,她没有甩下盖头,没有吓跑亲戚,没有将接亲的徐泮赶出于家,反而伏在了于霁坚实的后背上,在渐行渐远的程氏的抽泣中,出了木鱼胡同于家的大门,离开了这个她生活了十年的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