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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雨,你爸喊你呢!”
“啊?”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去世快四年了,但为了配合妈妈他只好将戏演下去,“嗯,来了!”
“等一下啊!”客厅正门旁的窗户帘子没有放下来,天雨走了过去,户外漆黑的一片,透明的玻璃以此为背景,像是一面黑色的镜子,映着天雨的面容,他冲着镜子挤了个咧嘴笑,然而就将目光移开了。因为脑海里突然记起乡下的奶奶说过不要盯着夜晚的镜子,有被摄魂的危险,虽然是迷信,但他还是心有余悸。
当帘子放到一半时,在左侧的玻璃出现了一张灰色的小孩手印,虽然不明显,但在光线的反射下着实吓人一跳,天雨心跳得很快,慌乱地放下帘子,急急忙忙地走进了母亲的卧室。
“天雨啊,帮爸把这床厚被子收起来放到上层的格子里。”爸?夏天雨的神经突然绷紧,妈妈似乎在模仿着爸爸的口吻与自己对话,他想到妈妈的药应该也快吃完了,白天她是一位再正常不过的人,在一家家政公司工作,勤劳朴实,深得顾客喜欢;然而到了晚上她却变成另外一个人,那是父亲与母亲的结合体,一饰两种角色,天雨一直很害怕,担心有一天白天都见不到那个坚强的妈妈了,于是极力配合她演好那份角色。
“好的!”夏天雨借着凳子,将被子高高举起,推进格子里,但这床被子折得太大,塞不进去,于是又把塞了一半的被子拉了出来。
“砰!”玻璃碎裂的声响。
“怎么那么不小心啊?”
“有东西掉下啦!”东西?天雨抱着被子,低头看了看地上的东西,一堆碎玻璃中,一张黑白色的照片镶在黑色的塑料框中,那是?父亲的遗像,因为早前害怕妈妈会睹物思人,进而精神崩溃,便将有关爸爸的很多东西都扔了,除了那几张他的照片。
顿时,夏天雨失了方寸,应该暴风雨就要来了。
“这个人?”妈妈像是恍然大悟的学童,抢在天雨之前捡起了那张照片,“这个人已经死了,这个人,已经死了!”碎玻璃割伤了她的手指,很小的一个口子,但血还是像眼泪一样缓缓滴了下来。
“妈?”天雨不知如何是好,他拿来纸巾捂住妈妈受伤的手指,“妈,爸他已经死了!”
“没有啊,他在这里,他就在这里!”语气渐渐平缓,妈妈紧紧抱着相框,上面残存的玻璃渣却早已扎进她的心里,也扎进了夏天雨的胸口。
天雨抹着眼泪,大声叫喊着,“妈,爸已经死了,已经死啦!死啦!”他叫得歇斯底里,胸口的压抑像是香槟的塞子一样被拔起,他渴望一个拥抱,一个充满爱的怀抱,可是那个男人死了,这个女人马上也要疯掉了;他幻想着妈妈会可伶他的哭泣,就像小时候一样哭就是获得爱的信号,给他一个拥抱。可是,并没有,这个女人,她疯掉了,还活着,却已经死了。
卧室的灯渐渐变得昏暗,一闪一亮,人的思绪进入了异世界,模糊混沌,整个空间响彻着啼哭声,似远非远,似近非近,那是七八岁孩子的哭声,却是没有丝毫的悲伤,不是因为痛,是因为爱,这应该是孩子撒娇的佯哭,他渴望一个拥抱,一个充满爱的拥抱,然而一切成空,四周都是漆黑的夜。
夏天雨听到那哭声,脆肠断气却阴阳怪气,令人不寒而栗,“妈,你听,有人在哭,有孩子在哭。”
“没有死,没有死……”妈妈继续怀抱着那个相框,嘴里念念有词,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天雨感到很害怕,自己的神经快要崩溃了吧,如果像死去的父亲一样就此了断该有多好啊,一切一切的痛苦都不用去承受,那么妈妈,妈妈怎么办呢?
“带妈妈一起走吧,一起死吧,那就团圆啦!”那哭声搔弄着他的大脑神经,转而变成一连串的对话,“死吧,死吧,死了就不会痛了。”
天雨拿起地上的碎玻璃,一条锋利的长玻璃,应该很快吧!
“这样就团圆啦!”它在笑。
“小鬼,休得作恶!”屋外,明朗的月光下,却是一个瘦弱的女子。
“李孟祥你好,我是张涵清,我能简单地问你几个问题吗?”
通过冯警官的安排,张涵清以朋友的名义去监狱探看三位嫌疑人,透过厚厚玻璃墙上的不对称小孔,虽能清晰地听见声音,但看得出李孟祥似乎有些忌惮,因为一个陌生人前来看望自己并且问了些奇奇怪怪的问题,还沉浸在丧亲之痛中的他无精打采迎合着。
“嗯!”对方点了点头。
“案发当时,你是特别清醒吗?”
“这我已经和审讯的警察说过了,当时我刚睡醒,准确的说是被我爸从睡梦中拽了出来,脑袋很疼,迷迷糊糊的。”
“在这过程中,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之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就是家里整个环境有什么变化,与平时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再比如你自身感觉有何不同?”
“就是躺在床上的时候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李孟祥挠了挠头,想了一会儿。
“什么梦?”
“好像梦见房间里的灯灭了一会儿,就一下一下的,然后我好像看见了一个小孩站在那……”
“站在哪?”张涵清急切地问道。
“像是在窗户外面,又像是在我的床前。”
“你确定你当时是在做梦吗?”
“啊?”李孟祥感到很惊讶,不就是个梦吗?但是回忆起来却又那么真实。“嗯…我当时很累,但是因为害怕爸爸回来打我所以又不敢睡,应该是似睡非睡,见到的小孩儿就是幻象吧!”那么疲劳的状态,昏暗的灯光,出现幻觉也是正常的吧。
“行凶的过程你还记得多少?”
“姐姐,我真的不想再回忆那一段可怕的经历,我宁愿死也不想永远活在罪恶的深渊里,求求你了。”
隔着厚重的玻璃墙壁,李孟祥没有一滴眼泪,张涵清知道他的泪或许早已凝固了,就像心也麻木了,看着他憔悴的面容,亲手杀死自己挚爱之人,真的是眼前这位瘦弱的男孩吗?张涵清想说些什么安慰他,但总是想不到多么深刻的语句。
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
“那个时候,杀人的好像不是自己,”李孟祥自己都不知道现在说什么吧,与之前的口供可不相同,在另一旁观察的冯警官也着实吓了一跳,“我仿佛是在看一场戏,一局杀人的游戏,我看见自己有刀子捅进妈妈的胸口……”李孟祥再也忍不住了,放心大哭,开闸泄洪。
在旁的看管似乎很宽容并没有制止他的哭声。
李孟祥继续抽泣着,“我看见自己狰狞的面孔冲着在旁观看的我笑,然而我自己却怎么都控制不住不了,无脑的捅着。”
“就这样,”李孟祥突然手舞足蹈起来,被捆绑的双手用力向胸口撞击,“就这样,嗯嗯嗯……”他放肆地大笑着,“哈哈…就这样,杀杀杀…”在旁的看管马上将他制服,然而他还是不老实地大笑着,“就这样,捅进去,哈哈哈…”
张涵清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李孟祥的举动,并没多少诧异,反而心生怜悯,这个未成年的孩子,即使最终能够免于死刑,但他早已经随自己的父母一起死了吧。
“哎哎,”乌鸦追着张涵清一个劲地问,“今天问到什么了没有?啊,快跟我说说。”
“滚蛋,别烦我!”
“给您揉肩,捶背。”
连续一天,张涵清看了三个嫌疑犯,心灵受到极大的震撼,根本无心理会这个傻子。
翌日。
“昨日我分别询问了三位嫌疑人,得到了一些收获。”
“说来听听。”
“第一,三人在行凶之前,家中都出现过家用电器停电的情况,无论是冰箱,还是电视机、灯都是断断续续地来电;第二,在那之后,他们都有看到或听到小孩子的动静,有身影也有哭声;第三,在行凶的过程中都不受自身控制,有的跟我说他们并不想杀害父母,但就是控制不住。这三点表明此事有可能是异灵在作祟,但究竟是否我还不敢肯定。”
“哼,故弄玄虚。什么停电,孩子的鬼魂,我想一方面是你的诱导,你蛊惑他们将平时发生的事情重叠在那天的记忆里,心理学上称为‘重叠效应’;另一方面,这些少年因为刚刚经历丧亲之痛,又是自己亲手为之,因此他们的精神受到极大的创伤,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记不清当时发生的事情是在正常不过了。所以你,你不用再胡说八道了,发生这么不幸的事情,你还在这里装神弄鬼,招摇撞骗,这是可恶至极。”
“哇!解释得好精辟啊!”乌鸦仰慕地望着尤老师。
“创伤后应激障碍!哼,大专家,凭你看透人心的本事,能知道他们说的是真是假吗?他们是受害者,我很清楚,因为这件事的元凶绝不是他们三个。”张涵清似乎放出了狠话,说完自己虽然轻松了很多,但没有足够的底气。可话既已被他们听到那么就没有收回的道理了,她说什么也要硬着头皮把这案子查下去。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不过我要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我可不想和你这个小丫头片子胡闹。”
“尤老师,互相合作啊!”
“说吧,看在冯警官的面子上,什么忙?”
“催眠!”
“催眠?”
“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去案发现场看看。”
“好,明天我让王警官领你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