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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凤军并没有感到意外,上次看到张母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张母的寿命不会太长,看张继来这悲伤的神情,丁凤军不免心中也是一阵酸楚,本是相依为命的母子俩最终还是被苍天捉弄,阴阳相隔,况且张母还有夙愿未能达成,这让张继来又如何承受这未报的恩所带来的痛楚。
丁凤军说道:“兄弟,婶儿什么时候过世的?”
张继来哽咽着说道:“今天凌晨两点半,本来我是想等把娘埋葬后再来跟你说的,但一看到我那可怜的娘凉冰冰的躺在床上,我这心就像刀割一样的痛。”
丁凤军叹口气说道:“兄弟,你是个孝顺的人,一定要节哀顺便,不要太过悲伤,相信婶儿也不愿看到你这样。”
张继来哭得痛心疾首,他抽泣着说道:“我对不起我娘,生前没给她老人家吃上什么好东西,这死后却也连一口棺材都买不起,我想过要亲自为她做一个,可是,我发现我连买木材的钱都没有。”
丁凤军的心头一阵悸动,世间最悲哀的事莫过于想要行孝却没有那份能力。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说得就是这个道理。
丁凤军想了没想,跑回到房间里,他把这几年花销除去之后剩下的积蓄全部拿了出来,这些钱原本是丁凤军准备结婚时用来置办东西的,但眼下似乎张继来更需要这些钱。在爱情与行孝面前,丁凤军毅然决然的选择后者。
当丁凤军将钱摆在张继来的面前时,张继来有些呆滞,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本来他找丁凤军只是为了缓解内心的苦楚,至少把心里的话讲出来心里会舒服一些,不过照现在的状况来看,丁凤军怕是误会了他的意思。
张继来连忙推脱道:“二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来找你倾诉一下心中的压抑,你不要误会。”
丁凤军淡淡地说道:“哪那么多的废话,给你你就拿着,再说了我也不想看着婶儿走的时候那么寒酸。”
张继来还是不肯接受丁凤军的这份好意,他继续推脱道:“二哥,这钱我真不能要,你也快要结婚了,到时候你花钱的地方也多的是,我怎么能……”
丁凤军不等张继来把话说完,表示非常不耐烦地样子说道:“你他娘的能不这么磨叽吗,拿上这些钱给咱娘买个好点的棺材,让她老人家走也要走的风光一些。”
丁凤军的一句“咱娘”让张继来的心怦然心动,他愣愣的看着丁凤军,心中有千万种情绪在酝酿,却始终找不到任何一种可以表达感谢的话语,唯有泪流千行。
丁凤军一把拉过张继来的手,将钱硬塞给他。
“拿好,你给我听好了,一定要让她老人家体体面面的离开!”
张继来看了看手中那厚厚的一沓钱,泪水不禁滑落心间,这些钱是丁凤军的血汗钱,足足有四百之多,在这个年代里,已经算作是巨款了,想张继来曾做木匠的时候,每个月的工资也不过才有十几块钱而已,面对数目如此之大的巨额财富他又怎能不感动。
张母这一辈子也没有享过福,年轻的时候嫁了一个全身是病的男人,后来生下张继来之后那男人就死了,张母没有再另嫁,一个人含辛如苦的将张继来带大,可惜她只是一个女流之辈,哪有男人的力气与体格,她只是在家种种地,夜以继日的靠种田为生,风里来雨里去,却又是屋漏偏逢连阴雨,连续两年的大旱天气让她的身体逐渐垮了下去,再后来自家的地被收了上去,她只得靠捡拾破烂为生,直到张继来成年后她是再也熬不住了,终于还在躺在了床上,这一躺便从此再也没有起来,病痛的折磨加上吃不好穿不暖,就算想站也站不起来。这眼看着张继来有份活干,家中的生活也有所提高了,谁料想,她却撒手人寰。
张母的葬礼在丁凤军的帮助之下办得还算风光,反正足够同乡里乡间的大多数的葬礼想似,也这让张继来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脸面。
张继来对丁凤军的感激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不过他对未来的生活方向还是充满迷茫,以后的世界只能由他一个人去闯,是苦是甜也只能他一个去尝,张母的死对他也是一种打击,他有时也会临近崩溃边缘,死,他也想过,但他自己心里也明白,死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法,这个世界欠他的东西太多,他欠这个世界的东西也不少,还有这个世界上关心过他的人,他不想就这样一走了之,最起码得把那份恩情还上再走。
丁凤军在张母的葬礼结束后找到了张继来,张继来心中所想,丁凤军能够猜个十之八九,丁凤军自知他得和张继来谈谈,他可不想张继来因张母去逝之事而郁结于心。
“继来兄弟,以后的生活你有什么打算?”
夜晚,丁凤军与张继来同坐在那张曾被丁凤军打撒过两次的桌子前,昏黄的烛光映照着两个人的脸,偶尔有风自破旧的窗框上吹进来,烛光便会摇曳不止,将两个的影子拉长变短再拉长。
丁凤军淡淡地问着张继来,张继来面色肌黄,一脸的疲惫与忧伤,他摇摇头回道:“以前还有个老娘让我牵挂,如今我已是孤单寡人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混一天说一天吧。”
丁凤军看出张继来的颓靡之色,他语重心长地说道:“兄弟,你这心态可不行,人活这辈子不容易,怎么能不懂得珍惜呢,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咱们得往前看。”
张继来苦笑,他将手平放在那张桌面上,略带无奈地说道:“往前看是好,往钱看更好,但即使挣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呢一,也买不回我老娘的命。”
丁凤军锁锁眉头,说道:“也许婶儿的离开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解脱,至少她不用再受罪,你怎么就不能明白呢。”
张继来摇摇头,他心中充满惆怅却又不知如何表达,丁凤军又说道:“你不是一个孝子么,那你就更应该振作起来,把婶儿没有完成的心愿帮他实现,她不是一直希望能有个儿媳妇么,为什么你就不能通过自己的努力来娶个媳妇,以便告慰她老人家的在天之灵呢?”
听完这话,张继来平摊的手掌攥成了拳头,他的心收得更紧,是啊,为什么就不能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拼个媳妇回来,到时候带着媳妇去坟地上看娘,她老人家一定会开心的吧。
张继来轻抬起拳头砸在桌面上,心中像是下了坚定的信念,他思考一会儿,将脸转向丁凤军,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有着无限希望的色彩,语气十分坚决地说道:“二哥,我跟你走,你看行吗?”
丁凤军大喜过望,这张继来终于开了窍,也不枉费他苦口婆心的劝解。
丁凤军一激动,照着桌面又是一记狠拳下去,这几年丁凤军在窑上做得都是力气活,手劲和臂力自然也是增强不少,本来他就有着一股蛮力,这会儿他的心情豁然开朗,对桌子这种毫无生机的东西来说,他根本就不懂得什么叫手下留情,这一拳下去,哗啦一声,桌子又散了。
丁凤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咧开嘴一笑,说道:“这事就这么定了,你收拾收拾,咱们后天就走。”
丁凤军这句收拾收拾让张继来听出了两层含义,一是让他把丁凤军拍散的桌子收拾收拾重新组装起来,二是让他收拾收拾自己的行礼,后天就跟随丁凤军去窑上。
张继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白天的事情历历在目,不停地在他的大脑中飞旋,张继来将胳膊抛在脑后,既然睡不着他索性将白天的事情回想一遍,记忆从丁凤军随张继来进到家中时开始。
丁凤军看着床上躺着的张母,泪不自觉的溢出他的眼眶,张母紧闭着眼睛,安详的面容下是瘦骨嶙峋的躯体,本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白发已经覆盖住整个头颅,丁凤军对着张母的遗体躹了三躬,然后他走到张母近前,对着安息的张母说道:“婶儿,你安心的走吧,继来兄弟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的,他告诉我,你的愿望是让他找个媳妇,既然他叫我一声二哥,那我就有义务帮他,婶儿,我一定会想办法让继来兄弟娶上媳妇的。”
说完这些话,丁凤军又是对着张母连躹三躬。
丁凤军转过身来又对着痛哭的张继来说道:“兄弟,你一定要振作,唯有振作才是生活的希望。”
张继来含泪说道:“二哥,我懂,可是我怕我坚持不下去。”
丁凤军明白,他也理解此时张继来的心情,换作是谁都会陷入绝望,毕竟这是张继来的母亲,那个日夜相伴心系心间的母亲,缺了这一份牵挂或许人是轻松的了但心却更累了。
张母无论是有多么严重的病患,但以前的她至少还活着,活着就是让张继来支撑下去的精神支柱,如今这精神支柱倒了,又如何让张继来挺立在天地间。
“兄弟,做人做事不能太悲观,虽然不是每个人都有高瞻远瞩的眼光,但我们可以以平和的心态去面对这个嘈杂的世界,所以,你需要改变一下自己的思想。”
张继来只顾一昧的痛哭,似乎根本就没有把丁凤军的话听到心里去,丁凤军自顾叹口气,他能够理解张继来此刻的处境。或许等到将张母下葬之后再来劝张继来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张继来的思絮突然断了,他的泪却莫名其妙的来了,张继来已经习惯了母亲每晚呼唤他的声音,他也习惯了每晚服侍在母亲身边,这空旷的房间里突然少了一个人的存在,张继来就那么不习惯了。
他从床上下来,顺手披了一件外套,他从黑暗中摸索着,在桌子上摸到火柴,又从火柴盒中抽出一根轻轻地点燃,微弱的光芒顿时驱散了这无边的黑暗。
张继来从放衣服的柜子里拿出半瓶酒,这酒还是上回丁凤军喝酒时剩下的,他一直没舍得喝,就把它放在了衣柜里,想着只要看不见就不会喝。
今天他的思绪中有千丝万缕的愁,他需要拿酒来麻痹一下自己的神经,张继来此时已是家徒四壁,根本没有下酒的菜肴,他唯有干喝,几杯酒下了肚,他只觉得脸面微热,头也晕乎乎的,趁着这股晕劲,他重新回到床上呼呼大睡起来,当张继来再次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
他有些吃惊,自己怎么就这么能睡,想想也是,自母亲需要人照顾以来,他哪里睡过一个完整的觉,这下他的心结也刚好被丁凤军打开,他自然睡得很香。
张继来从床上爬起来,想到明天就要离家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心中竟有些不舍,纵然心中有再多的不舍,他也终是要为以后的生计打算,他又清点了一下办完葬礼后所剩下的钱,大概还有百八十块,本来张继来是要把这些钱还给丁凤军的,但眼下张继来连一身像模像样的衣服都没有,他总不能穿着这满是补丁的衣服出门吧,再说了出门在外也总是要带一套被褥的吧,鞋子也得买一双,还有一些其他的生活用品,都是一件都不能少的。
这算来算去,张继来从这堆钱中将所需的费用一去,竟然所剩无几,张继来莫名的苦笑,看来这世道真是离了钱没法活了。
张继来没敢去县城里面,他怕县城里的消费过高会超出他的预算,所以他去镇上的散集中去看看,镇上的散集中也有不少人,叫卖声与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张继来已经有几年的光景没有真正的赶过集了,以前来这集市上也不过是捡拾别人丢掉的垃圾,对于他这种穷困潦倒的人来说,哪敢用正眼去直视人家的摊位,这回不同了,他可是真正的一个买主,想看谁的摊位就看谁的摊位,这老板还得热乎的招待。
这下可算是让张继来过了一把有钱人的瘾。
这逛来逛去也没有相中的衣服,张继来有些懊恼,难不成真得是要有钱花不出去的么?
其实偌大的集市上什么样的衣服都有,并不是都入不了张继来的法眼,只是现在出现了一种状况,好看的衣服吧太贵,不贵的衣服吧又不好看,这挑来挑去,张继来都有些挑花眼的感觉,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要买哪个。
张继来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前面有一家专卖衣服的店,张继来抱着去看看的态度走进这家店,店里的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胖女人,她见来了客人忙热情的招呼起张继来,她满脸堆笑的为张继来推荐起自家的衣服。
老板的热情让本就腼腆的张继来有些招架不住,但看衣服标签上的价格又让张继来望而却步,不由地暗自吞了吞口水。
正在张继来考虑着如何脱身而逃的时候,门外又进来两个人,是两个女人,她们进来的时候正聊着天,声音虽然不大,但还是吸引了张继来的注意。
两个女孩都穿着格子衬衫,外套一个是蓝色的棉袄,一个是红色的棉袄,两个女孩的年龄都同张继来相仿,模样都挺清秀,只是两个人相比而言,张继来更喜欢的是穿着蓝色棉袄的那个女孩,长长的头发,大大的眼睛,柳叶似的轻眉,不知是那个女孩发现了张继来在偷看她还是其他原因,女孩的眼睛居然也看向了张继来,四目相对,炽热感即刻涌遍张继来的全身。
张继来不由的尴尬一笑,脸变得扉红,那女孩礼貌性的笑笑,便同想伴而来的另一女孩一起挑起衣服来。
“喂,你到底买不买衣服?”老板娘看这张继来在店里逛来逛去这么久,也没有要打算买衣服的意思,她立马转变了态度,很没有礼貌的大声问道。
老板娘的声音再次把那女孩的眼神吸引过来,张继来又是一尴尬,虽然他并不认识这个女孩,但他还是想给对方留一个好印象,张继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魔力吧。
张继来清清嗓子,说道:“谁说我不买,要是不买衣服的话我到你店里来干什么!”
张继来的这一句话把老板娘给噎住了,老板娘愣了半天终是没话回答。
张继来又清了清嗓子,顺势拉了下缱绻的衣服,装作很绅士的样子,说道:“来者都是客,你这老板可不能这样对客人说话,本来我是相中了这件衣服,不过,为了给你这恶劣的态度一个教训,我今天还就不买了。”
说完,张继来大摇大摆的向门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