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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潮儿对陈长弓怒目相向,丝毫不掩饰憎恨神情。平日里她老是与那些对穆家人笑脸相迎的女子拉开距离,因此落下了“孤僻难相处”的名声。
西蜀最辉煌的时候,那也是不可一世,骄狂的很。
但世事如白云苍狗,前一秒高高在上,下一刻便已堕入深渊。吴潮儿入北凉地界不过五六岁,那时候大华兵士正锐,北平王刚刚灭掉娇纵狂傲的西蜀帝国,北凉军军纪严明却不像其他侵略者一样烧杀抢掠,不过这阴狠却是一绝。百姓具无损伤,这皇室却是遭受到了灭顶之灾。?
当时“赵”是西蜀国姓,吴潮儿年龄虽小,心智却是成熟的很,因此自己改名吴潮儿。但是那一手娴熟的五弦琵琶仍然令人生疑,后随着西蜀皇室彻底湮灭,乐器开始传入中原,种种揣测便淡化,尘埃便也只是尘埃了。
陈长弓此刻猜透了这位吴性女子的隐秘身份,斜瞥了一眼出落的亭亭玉立,娇若生花的美女吴潮儿,这一举一动倒令吴潮更加的心生怨恨。
她冷笑了一声,反驳道:“本不该杀?你与穆家的那个小王八蛋谈笑风生,狼狈为奸为何不该杀?”
陈长弓哭笑不得,原来吴潮儿把他当成了北平王的鹰犬,与君子交,如入芝兰之室。与小人交,如入鲍鱼之肆。在吴潮儿眼中陈长弓多半是个口蜜腹剑,嗜酒如命的登徒浪子。?
陈长弓微红着脸委屈的道:“只是与穆公子喝了几杯茶,我就无故的要被杀吗?北凉城与穆家接触的人千千万万,岂不是都该死?”
吴潮儿表情黯然,不掩秋水的眸子中却依然充斥着彻骨的仇恨。?
毕竟是个女孩,还是少不了那些脂粉气。陈长弓看着吴潮儿半委屈半忧伤的面庞竟有些可爱,继续道:“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报仇不过夜。姑娘本是上流人,沦落到这般田地却不是常人所能经历的。只不过这满腹怨恨,一腔热血却不该用在这里。凭着姑娘手中琴,到哪不混个生计,父辈之间的恩怨不应该让你一个女孩承担!”
“混个生计!?”吴潮儿满眼热泪的反问,徐徐道:“我六岁便被卖为官妓,大华中人如狼似虎,虽说姿容不凡,但是她们听说我是西蜀人处处排挤我,于是我苦练琴艺,终于有了名气,傲立双凉。但是这凉州城青楼众多,舞凤楼却又处于中下地位,我就是为了活出些名堂,这才苦苦追寻花魁之位!今日那众人的目光再次勾起了我心中的怨恨,仇恨毁天灭地般湮没了我心中的良知。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吴潮儿心中旧伤未复,新伤又起。这伤心事如海浪一般一浪盖过一浪,但吴潮儿的心却不能像沙滩一样浪过无痕。
陈长弓有些不解的道:“其时,你应该找个好男人,早日有个靠山不好吗?”
吴潮儿慧黠一笑:“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初次见面总是好的,一旦累了,卷了,就会视而不见。再说了,乐籍是轻易脱得了的吗?官妓无法自己赎身,皇上会把我们赏赐给有功之臣,他们欺凌我们的领土又玩弄我们的身体。等到年老色衰没人碰,恩赐回乡常伴青灯古佛。凡青楼女子,就算是乐妓,身子也是不干净的,又有谁会为了一个青楼女子脱籍赎身?”?
吴潮儿的话句句酸楚,而又句句刺痛陈长弓的心扉。大华律历良贱不婚,士庶不婚。除非门阀内官,王侯将相无视议论,情愿通婚。但又有谁会放着大好前程,荣华富贵,赫赫威名不要,而甘愿背负着“下贱”的名声迎娶一位青楼***就算是婚嫁成功,他人另眼相看,其在府中地位,所受待遇也是可想而知的。?
其实陈长弓也明白的很,沦落到娼家为妓,谈什么身份?
说出了这些,吴潮儿心绪稍安。陈长弓看着他那双柔媚中而又不失骨气的双眸,也已经理解了她心中的苦楚。
“如果我愿你娶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陈长弓几乎没有思索说出这样一句话,幽森的双眸直直的盯着吴潮儿,吴潮儿内心震惊,也是面无表情的望着陈长弓,两个人就这样望着,望着,仿若忘记了时间,眉目流转了千年。
她是笼中金丝雀,可他不一样,他虽然是个江湖人,但是却是有着清白身子的君子。可是陈长弓自己也说不出,他对这个与自己有着同样使命的女孩就是有一种说不出的爱意。
吴潮儿浅淡一笑旋即低下了头,因为她知道她不配。背井离乡来到大华绝非情愿,在凉州的这段日子,他看到了处处笙歌,也目睹了硝烟四起。远在千里之外,他的故土被华人盘踞,文化和习俗被侵蚀。她的恨意,从他踏入华地的那一刻便没有丝毫的削减。
所以他看不起任何一个大华的人,尤其是杀人不眨眼的“人屠”父子。可是今夜面对穆昔月的时候她对那个姑娘又下不去杀手,也许自己真的不应该生在皇家!
吴潮儿满脸泪水,痴痴的问:“你不嫌我脏?”
陈长弓面带微笑,声音带有一丝暖意:“不嫌!”
“你不在乎我出身贫贱?”
“不在乎!”
“你不怕为了我招惹是非?”
“不怕!”
吴潮儿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咬牙切齿的道:“你真是个笨蛋!”
陈长弓还是一笑:“我不仅是个笨蛋,还是天下第一大混蛋!”
吴潮儿还是呆呆的望着他,脸上竟然泛出一丝笑意。
其实吴潮儿也是不解,她看不穿陈长弓这样做的真正用意。也许对方只是在放长线钓大鱼,可是她却义无反顾的愿者上钩。
她甚至正在心里敲打着自己,他的爱意会有几分,他的痴情,能维持多久。这些年她战胜一切艰难活了下来,只是因为心中的那份爱,这是她柔弱躯体之下,最后的信念。?
一段长时间的对望,吴潮儿放下手中的被褥,再一次一丝不挂的站在陈长弓面前,将她那如缎子般丝滑的玉体完全暴露在陈长弓的面前。这一次陈长弓的目光却没有刻意的避开,他看了好久,似乎把时间看停了,看顿了,也把吴潮儿看明了,看透了。
吴潮儿敛起她那秋波流转的双眸,摊开双臂,足尖轻轻踮起,此刻若是个男人当明白吴潮儿的用意。陈长弓目不转睛,起身缓步靠近吴潮儿,距离的长线越拉越短。
当陈长弓和吴潮儿之间几乎没有丝毫距离,吴潮儿终于感觉到她心中希望的那个人惊天动地的与她相逢,可饶是如此之近,吴潮儿仍感到陈长弓犹在千里之外。
吴潮儿终于感觉到陈长弓的鼻息在自己的耳边响起,随即那落在地上被吴潮儿脱掉的外衣再一次披在了吴潮儿肩上,当她睁开眼,陈长弓只是在微笑的看着他,修长的双手抚摸着她丝滑的秀发,还没等吴潮儿发问,陈长弓抢先说道:“你睡在里面,我在外面守着你,过几天自然有人来接你!”
陈长弓眼泛泪光转身走向门外,开门之际突然转过头来说了啊一句:“潮儿的眸子真好看!”
“噗嗤”脸上满是泪水的吴潮儿竟然笑了出来。这是六岁之后吴潮儿第一次发自心底的笑容。
陈长弓走出房间的时候恰巧徐风也走了出来,陈长弓的脸刹那之间如火山喷发一样胀红,徐凤嘿嘿一笑道:“这么晚怎么不睡?”
“啊......那个,屋子里面太热了!”
徐凤眼神一扫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突然调戏了一句道:“你说,潮儿姑娘胸前的肉有几两?”?
陈长弓霍然回身,提剑便向徐风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