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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音尖锐凄厉, 透着无尽的威势,拍山倒海般一潮潮一浪浪地拍打过来, 震得龙池的耳朵嗡嗡作响,脑海中像针扎似的疼,她像是被卷进狂风中要被撕碎了。这时候, 她几近本能地俯身将双手按在脚下的沙土地上, 双手挥得比她挥剑还要快,拼命地刨着坑。她一边刨坑一边把自己往坑里埋, 只把腿埋进去, 就刨到了底下的岩石, 手指刨在岩石上,刨不动了。
龙池顿时慌了神!
刨不动了!怎么办!她扬起头,下意识地要换个地方继续刨,但听“呛”地一声剑声嗡鸣,银光闪烁, 凛冽的剑气弥漫开来,紧跟着空气一阵震荡。
剑气以催枯拉朽之势将周围的阴气绞散。
沉稳的男声响起:“以气驭剑, 以剑破法, 剑盾,起!”
“呛!”又一声剑鸣声响起, 三途离魂剑飞出去, 落在三途道人正前方的紧临悬崖的地方, 剑入土三寸立在那,剑身不断颤抖,嗡鸣声不绝于耳,它如同疾行的小艇划破水流般破开了卷过来的阴风和鬼啸声。
三途道人右手的食指和拇指并拢成剑指状驭气操控剑。
他感觉到身旁的异样,缓缓扭头,就见自家小徒弟又怂成一团蹲在地上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她的双手还保持着刨土的动作,眨眼的功夫,她已经在坚硬的沙砾地刨出尺余深的坑,腿和屁股都埋在坑里,刨起来的土落在身上,整个人灰头土脸。如果不是一直在她身边,他都怀疑她是刚从土里钻出来的。
三途道人喝道:“起来!”
龙池吓得打个激灵,像拔萝卜似的蹭地从坑里跳起来,拔剑出鞘,提剑作出迎敌状,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相当的利落。
三途道人的脚尖挑起一颗石子朝着龙池踢过去。
龙池目不斜视,脚不离地,身子灵巧地一扭,熟练地躲开,赶紧求饶:“师父我错了。”
三途道人重重地哼了声,这不是教训徒弟的时候,暂时放过她。
龙池小心翼翼地瞥了眼自家师父,发现逃过一劫,暗松口气。她说:“师父,这鬼好凶。”
三途道人说:“走!”他告诉龙池:“以真气护体,以气驭剑,以剑开路。”他说着,向龙池演示。他指向剑的指尖一挑,三途离魂剑从土里跳出来,顺着他的手指指引,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朝着前方的灌木丛中飞去。他施展轻功跃起,紧跟在剑的后面,飞快前行。
龙池有样学样,但是,她的剑只飞出去一尺远就“啪”地一声落在地上,她赶紧拣起剑握在手里,施展轻功去追师父。
她紧跟在三途道人身边,问:“师父去哪?”
三途道人说:“跟上就知道了。”
龙池应声,跟在三途道人身后,跑到旁边的小山峰上。
这小山峰离他们刚才所在的位置不远,几息的功夫就到了。峰顶是一小块平地,长满了狗尾巴草,铺满了月光,与周围被阴气笼罩的地方判若两个世界。
她站在山峰上俯瞰八角寨,仍是黑雾弥漫什么都看不见。
鬼啸声再次传来。
这次她有真气护体,早做防备,没受到那么大的冲击。她说:“师父,听这鬼啸声,它似乎很愤怒?”
三途道人面色沉沉地盯着江面,说:“何止愤怒。”
龙池说:“八门寨劫鬼船不是一回两回,好多鬼船到这里都调头,它敢过来……是和八门寨做好了打架的准备的吧?还是准备交买路钱?”
三途道人说:“七重楼是追着青铜船来的。”
他缓缓解释道:“青铜船上的定水鲛珠原是七重楼上的。”
“鬼太岁死了女儿,他为了让女儿早日修成鬼身回到身边,偷偷潜上七重楼,九死一生,盗走了定水鲛珠装在了青铜船上。七重楼从青铜船下水的那天起就盯上了它,想要拿回定水鲛珠。”
“青铜船小,利于行水,又有定水鲛珠,跑得飞快,七重楼到现在都没追上它。”
龙池明白了,她恍然大悟地说:“所以这回青铜船出现,七重楼好不容易要追上了,却被八门寨的人拦下来了。我刚才听八门寨有号子声,好像是在拖船。”
三途道人面无表情,淡淡地应声,继续盯着八门寨,听着声响。
龙池看着笼罩住大段江面的鬼雾,若有所思地说:“师父,七重楼上的鬼这么厉害,八门寨这回会不会翻船?”她想到有这个可能,眼睛都亮了。
三途道人说:“八面龙王敢劫七重楼,自有计较。”
龙池一想也是。八门寨的劫船经验丰富,不是轻易能翻船的。
她看热闹的兴致顿时缺了好多。虽然鬼船害人,但鬼船从来不主动害人,寻常人避开鬼船,也就没事了,鬼船害的都是想要发横财登上鬼船摸宝的。八门寨则是心狠手辣杀人如麻,行船不知道哪里惹到他们就被杀了。
龙池听着八门寨方向不时传来的撞击声响和鬼啸声,无聊地蹲在地上,双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刨着地上的沙砾,没多大一会儿,就把地上的一片狗尾巴草连土带根一起刨了出来。
随着土不断被刨出来,龙池的身子一点一点地沉入坑里。
三途道人凝神听着八门寨的声响,告诉龙池:“虽然鬼雾弥漫,人眼看不见,但放开五感……”他说话间不经意回头,忽然发现徒弟不见了,原地留下一个满是狗尾巴草的小土包。那土包上的狗尾巴草东倒西歪,周围散落着零星新土。
三途道人一阵心塞,随即大喝:“龙池!”
龙池给自己留了个呼吸的气洞,蹲在土坑里都快睡着了,忽然听到她师父的吼声,吓得猛地站起来。她把顶在头上的那片连土带银的狗尾巴草拍下去,心虚地爬出土坑,辩解:“师父,夜深了,困。”她说着就见自家师父一言难尽地看着自己,似有什么话要说,到嘴边后,又默默地咽了回去。
三途道人重重地叹了口气,继续盯着江面。
龙池折腾到大半夜,又有师父在身边不用担心安危,她怕挨训没敢再把自己埋进土里,蜷缩着身子偎坐在小土坑中,打着呵欠睡着了。
三途道人又回头看了她一眼,这次没把她叫起来。
龙池睡得正香,忽然听到二狗子的喊声从远处传来。她揉揉眼,才发现天亮了。她打着呵欠起身,看向盘腿坐在山崖边打坐的师父,问:“师父,他们打完了吗?”
三途道长说:“你自己看。”
龙池看看头上的太阳,走到崖边俯身望去,却见江上仍然是黑雾弥漫。
八门寨罩在浓雾中,在距离江边不太远的地方,有一片宫殿般的房顶浮于黑雾上方。那房顶飞檐斗拱,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璀璨光芒,像镶满了宝石般晃得人眼花缭乱。
八角寨的大寨主八面龙王的座驾是一艘三层楼船,长百丈,出动时,威风八面,被称作江上霸主。
此刻,她却连八面龙王座驾的影子都没见到。
面前这房顶,至少有三艘八面龙王的座驾长。
仅拿房顶做比较,那差别也是皇宫对土财主。
她说:“师父,这就是七重楼的船顶吧?”
三途道长说:“传闻七重楼的船顶布了绝阳大阵,可以不惧阳光,白日出行。”
奔跑的脚步声靠近,王二狗的喊声从山峰下传来:“小池子,你在上面吗?”
龙池回了句:“在!”
王二狗喘着粗气大声喊:“出……出事了!”他停顿片刻,喘了几口气,继续说:“八……八门寨劫船……又劫船了,死……死了好多人,尸……尸滩子上全是……全是尸体,江……江上也有……不……不下百……”
三途道长扬声:“上来说。”
王二狗的眼睛一亮,惊喜地叫了声:“道长!”手脚并用三两下就爬上了小山峰。他激动地抱拳,再次喊了声:“道长!”
三途道长问:“你在镇上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
王二狗回:“有件事比较怪。以前八门寨劫船,事前不会有传出风声。这回镇上都在传七重楼朝着八门寨方向来了,八门寨约了好多人一起劫船。”
三途道长问:“什么开始传的?”
王二狗说:“大概是两三天前吧。我知道八门寨一贯的作风,以为是谣言,可……可今早……我大清早刚起床,就见到江面上有好多浮尸和碎船板……”
他不解地嘀咕道:“这七重楼是不是傻呀,都有消息传开了,还往八门寨来。伤亡可惨了。”
龙池问:“是死人?”
王二狗说:“死人。”他一脸同情地看着龙池,说:“你有得埋了。”
龙池顿时乐了,笑呵呵地说:“我愿意!”随即想到那些人虽是杀人如麻的水匪,却也是人命,那点喜悦顿时消散。她想了想,对三途道长说:“师父,我回家做早饭,吃饱饭去收殓他们。”说完,踩着凹凸不平的岩石跳下去,飞快地往回跑。
江面方向又传来另一个人的惨叫声,那声音更加凄惨,像是在被野兽嘶咬。
她匆匆忙忙穿好衣服,提着剑,快步赶出门,便见地面的颜色亮得像是铺了层薄霜,眼前还有月光照在晾衣杆和篱笆墙上拉出的阴影。她下意识地抬起头,便见一轮圆月高悬于空。
满月,子时,劫养鬼葬船,这些人简直不要命了。
不绝于耳的惨叫声中,忽然有人呼救:“小池子,救命啊——”
这声音,龙池非常耳熟。
二狗子,村里的烂赌鬼,经常到镇上赌钱鬼混,没钱就到尸滩子上寻摸被江水冲来的腐尸发死人财。
她没想到二狗子居然打起了养鬼葬船的主意。
她和二狗子同住滩涂村,知道二狗子从来不祸害乡邻,虽然他发死人财,但拿走尸首上的财物后会将其入土安葬。
她家离尸滩子很近,师父隔三岔五的让她去收尸,经常遇到二狗子。二狗子看她年岁小,每次见到她掩埋尸体都会帮忙。一来二去的,她和二狗子还是有些交情,因此即使知道二狗子干的是不要命的事,她也不能见死不救。
龙池拿着剑飞快地赶到江边,将剑背在身后,扑通一声跳下水,朝着江里游去。
夜里跳江,人称祭阎王。
这条江的江水汹涌,水流到此处变缓,许多从上游冲下来的尸体和随水而来的游尸都汇聚到了这里。江水看似平静,实则暗藏凶险。水下有暗涌和两条洪沟,天气暑热的时候,经常有下水游泳的人被暗涌卷入江底丢了性命。
溺水者的家人常请他们师徒入水捞尸。他们的尸体只能去水底的阴沟里找,并且只能是在阳光充足的正午时辰前去,阴天或者是别的时辰都不行。
深沟里的光线很暗,即使在阳光最猛烈的正午也是四下昏暗,江水更是浑浊不堪,她最多只能看到一条胳膊远的距离,需要用手摸索。上游飘来的游尸以及溺水者的尸体都聚在沟里。正午时分,那些游尸密密麻麻挤在深沟两侧躲避阳光。它们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唯有满头散乱长发随波涌荡,稍不注意就会被头发卷住难以脱身。
游尸白天躲在阴沟里,晚上出来作祟。
龙池在水里游出去没多远,就遇到一具飘在水面上的游尸。
她眼前的这具游尸大张着嘴浮在水面上,仰面朝天地对着月亮。它的头发飘散在水中,头发因在水里浸泡过久,沾上许多泥垢污物粘成一团,乍然看去像被水泡久了的麻绳,又有点像在水中游弋的水蛇。
游尸忽然扭头,一双死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龙池。它的嘴大张着,污浊的水泡伴随着咕嘟的水响声从它的嘴里涌出。
龙池看得一阵恶心,绕开那游尸飞快地往二狗子的声音传来的方向游去。
“小池子,救命啊”,二狗子的呼救声远远地传来,他的声音充满惊惧,嗓子都喊劈了,仿佛有什么危险正在飞快逼近,格外危急。
龙池游得更快,水响声很快惊动了周围的游尸。
又一声惨叫传来,跟着一个粗犷的喊声响起:“彪子,快点把那小子弄下去。”
二狗子惊悸的叫声传来:“别,别,别……小池子……小池子……小池子——”跟着又是一声惨叫,便没了声音。
龙池听到有陌生人的声音,知道二狗子的情况很不妙,担心二狗子出事,再加上游尸都过来了,当机立断地扑向蹿到跟前的一只浮尸身上,在它还没抓住自己时,已经拿它当踏板,蹬着它跃出水面,跳到了另一具浮尸的头上。
她的脚尖点在这些游过来的浮尸头上,飞快地向养鬼葬船赶去。
养鬼葬船离江岸不远,她两个呼吸的时间就赶到了,眼前的一幕吓得她生生地刹步住子没敢往船上跳,这一刹步,便从游尸的脑袋上跌落在水中。
那游尸伸手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按在水中,带着她连续几个翻滚,意图用头发缠住她。
这是游尸的绝技,人被拖进水里,再被掐住脖子,还被头发缠住,怎么都摆脱不开游尸的束缚,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掐死或者是溺死在水里。
龙池从小住在这江边,见过的游尸比见过的人还多,只要下水就难免会遇到眼下的这种情况,应对经验相当丰富。
她被游尸掐住脖子的瞬间,就扣住了游尸的手腕,在游尸还在水中翻滚、掐住她脖子的手还没来得及发力时,她已经将游尸的腕骨给扭脱臼了,趁着游尸的头发还没有缠紧,飞快地从它的身边游开。
游尸会分泌出一种类似于油脂的尸腊保护自己的尸身不被水浸泡腐烂。这种尸腊极为滑腻,难以施力,要扭住它的腕骨,得将手指头深深地卡在手腕上的骨缝中,再骤起发力,把它的手臂旋转折断。
被游尸拖住,最危险的是被它们的头发缠住。那些滑腻腻的头发缠在身上比乱麻还韧,越想挣扎缠得越紧,唯一的解决途径只能趁着自己没被缠成棕子前赶紧摸刀子割开脱身。
她刚从这只游尸身边游开,便又有游尸扑过来。
龙池拔出背在身后的分水剑,一剑刺进它的嘴里,墨绿色带着腥臭味的汁液汩汩地往外冒,生生地止住了它扑过来的势头,她用力地蹬在它的胸膛借力蹿出水面,换了口气,飞快地朝着距离养鬼葬船不远的渔船游去。
她遇到游尸挡道时,要么以剑开路,要么踹在游尸身上借力向前,三两下来到渔船边,翻身上了渔船。
她一眼认出这是村子里何老头家的渔船。这是他们村仅有的渔船,何老头向来只在鱼肥水美的下游打鱼,从来不往尸滩子这边来。如今他的船出现在养鬼葬船旁,船上还一个人都没有,多半是二狗子他们偷用了何老头的渔船。
那些追着她过来的游尸聚在船边,它们大张着嘴仰起头环顾四周,搜寻着龙池的身影。
龙池趴在船沿边,它们却像是看不见龙池似的,不断地寻找着她的踪迹,还有脾气不太好的游尸来撞渔船。
龙池顾不得理会水里的游尸,她的视线落在养鬼葬船上打量。
这艘养鬼葬船在江上飘荡了不知道多少个年头,已经非常破旧。船以青铜铸成,船弦离水面一丈,船身长三丈,船舱呈棺材式样约有两丈,和她家供奉祖师爷的正堂差不多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