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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点10分,法军先头部队一个步兵连在安决村外,和黑旗军交上了火。战斗正式打响!
此时,法军的大部队刚刚踏上纸桥。
一出城就遭到了黑旗军猛烈的火力袭击,这仿佛是个不祥之兆,不过带队的普熙少校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远处的波滑将军还在等待救援,他必须要尽快突破黑旗军的阻击,和波滑合兵一处。
不远处,训练有素的法军在贝坦中尉的指挥下立即成战斗队形散开,随后,主力部队也迅速派出了麦商中尉的步兵连赶来增援。同时,大部队快速通过了纸桥。
法军这一次共派出了六个步兵连和一个炮兵连,在通过纸桥后,法军士兵迅速投入战斗。
黑旗军每一次都把阻击阵地放置在纸桥附近不是没有道理的。这里遍布水田、河堤,树木茂密,到处都是挡住视线的竹丛。黑旗军已经在这里成功做了两次伏击,非常熟悉这一带的环境,黄守忠巧妙地利用了地形,指挥前营的士兵们隐蔽在竹林之中向法军射击。
黄守忠的两个营共有九百余人,在人数上,他们比法军要多。武器方面,黄守忠部装备的雷鸣登中针枪也比较好,相比法国陆军的“格拉斯”1874年式后膛单发步枪只强不弱。
普熙曾有过在非洲服役的经历,普法战争期间,他作为排长也曾经参加过那次大战,但北圻是他第一次来,眼前密集的火力和激烈的交战,让他甚至产生了回到了欧洲的幻觉。
这绝不是殖民地该有的战斗,在他的印象里,殖民地的暴民只知道一窝蜂似得往枪口上冲,那怕他们手中有一些步枪也不会用,更多的是向着天空射出宝贵的子弹。
而眼前,他看不到一个冲锋的黑旗军的士兵,那些本应该是土匪的人,全都隐藏在树林中、竹丛中、土堆后甚至是尸体后面,向自己的士兵射出精准的子弹。
敌人的火力是那么凶猛,他们甚至有法军才装备的37mm机关炮!先遣部队指挥官桑提海军上尉右肋中弹,负了重伤;24连的麦商中尉手臂也被打断,地上到处是穿着深蓝色制服的尸体和发出呻吟的伤员。
法国士兵完全被黑旗军强悍的战斗力和旺盛的斗志吓坏了,他们不知道自己遇到的是一支什么样的部队,要知道,他们用同样的兵力在攻打有5000越南官军和98门大炮——其中很多炮都是法国制造的——防守的南定城时,也只有5人负伤。
但是现在,在村落和稻田里,身边不时有战友中弹死去,不断地听到自己人受伤时发出的哀嚎,而敌人却仍然寸步不让,这对法军士气的打击可想而知。
“炮兵!命令我们的炮兵赶快射击!”
不用普熙的命令,炮兵指挥官比塞尔上尉早已命令他的士兵展开炮位了。
哈乞开斯1.65英寸山炮发射2磅炮弹,射程3200米,射速每分钟能达到20发。在法军猛烈炮火的压制下,黄守忠的两门哈奇开斯机关炮首先哑火了。
缺少了速射机关炮的支援,黑旗军的火力顿时显得薄弱起来,而同时,法军的哈奇开斯速射炮却开始发威,黑旗军的伤亡迅速上升!
“奶奶的,欺负老子没大炮啊!”黄守忠一拳头砸在地上。“勇子!”
黄成涌快步跑来,“父亲……”
“去看看,滇军那些龟孙在干什么,怎么还不开炮!”
‘轰!’
黄守忠的话音刚落,法军阵地上就腾起一团巨大的黑烟,滇军的75mm克虏伯钢炮开火了。随后,一发发炮弹不停的在法军的阵地上炸响。
黑旗军在第二次纸桥战役中缴获了三门65mm海军炮,同时在昨天的交战中还缴获了两门哈乞开斯1.65英寸山炮。论起炮战,黑旗军的火力比眼前的法军只强不弱。
地形测量员布利士少尉跑到比塞尔身边,“报告长官,敌军的炮火口径比我们大,我们无法有效压制对方,这么打下去,我们早晚会成为敌人炮兵的靶子!”
“别担心,敌人的炮火看似凶猛,但是他们的射击精准度非常差,你只要让我们的炮手尽量分散,敌人就无法打中我们!”
比塞尔作战经验非常丰富,他很快就发现了清军存在的致命伤。
滇军的炮兵没有观测员,他们只知道朝着大概的方向射击,却不懂得什么叫火力压制,也根本没学过炮兵观瞄,所以清军的火力看似强大,却很难威胁到法军的炮兵。
当第一发炮弹在法军阵地炸开时,黄守忠笑的嘴都快咧到耳朵根儿了。“奶奶的,让你们这些龟孙也尝尝挨炸的滋味!”
然而他的笑容没有维持多长时间,就僵在了脸上。
滇军的火炮没响多长时间就哑火了。
“涌子,去看看,他奶奶怎么回事!”
很快,黄成涌就回来了,“父亲,不好了,咱们的大炮都叫洋鬼子给炸翻了!”
滇军的炮手不懂得火力压制,不代表法军也不懂。法军炮兵在比塞尔的指挥下,首先调整火力,仅仅两次校射,就定位了根本没有进行炮兵遮蔽的滇军炮阵,然后一轮速射,将五门小口径速射炮送上了天。
要不是滇军因为75mm山炮口径比较大,所以安排在了更加靠后的位置,已经超出了法军炮火的火力射程,连那门克虏伯钢炮也一样难逃厄运。
黑旗军现在仅剩一门火炮能够提供火力支援,而法军手中还有四门两磅速射炮和三门37mm机关炮,战局开始变得对黑旗军不利起来。
刘永福大意了,他以为黑旗军可以重现第二次纸桥大捷的辉煌,因为这一次他投入的兵力是上次的一倍,而且还有六门各种口径新式火炮,但他忽略了,上一次的伏击是刘少卿提前在桥头安排了一支伏击小队,提前牵制了法军的炮兵,让李维业未能有效发挥出炮火的威力。而这一次则没有。
完全没有现代战争经验的刘永福根本无法估量炮兵能够在战场上发挥的作用,现在,他需要品尝这枚苦果。
法军越打越顺,在速射火力的支援下,他们开始进行反攻,第27、第31两个连分别攻进了中村和天通村,在这里,因为房屋的遮掩,法军的炮火担心伤到自己人所以无法进行覆盖,战局暂时僵持了下来。
但黄守忠部损失惨重,就快支持不下去了。
普熙松了一口气,他总算找回了在北非殖民地的感觉。这才像是在殖民地作战的样子。
“命令第3步兵营压上,尽快打通阵地!”
在控制住眼前的局面后,他又开始担心已经被围困了一夜的波滑。他准备一次性投入全部的作战兵力,尽快打通战线,以便尽早和波滑汇合。
在普熙的命令下,三个法军步兵连迅速投入到进攻中,现在仅有第17步兵连留在后方作为预备队。
就在这时,从侧后方传来了密集的枪声。
从战斗开始前,连美的武炜营就已经在向法军的侧后方运动,为了确保袭击的突然性、尽可能的减少伤亡,连美带着部队兜了一个大圈子,直到此时才靠近了法军的侧翼。
刚好法军正在普熙的命令下大举压上,在武炜营的面前仅剩下普熙的指挥部、一个炮兵连,和护卫他们的第17步兵连。
法军再次被打了个猝不及防。克拉中尉的手臂被打碎;军需官杜阁的双腿和左手处中了三弹;指挥速射炮的加尼埃左胸中了一弹,当即毙命;至于那些炮兵,更是死伤惨重。
法军额支援火力迅速被打哑了。
“好!”
透过望远镜,刘永福终于看到了战斗的转机。“庞振云,马上带着你的营,去支援黄守忠!”
刘永福及时压上了最后的预备队。
援兵的到来重新唤起了黄守忠部官兵的斗志,再加上法军的炮火已经被压制,黑旗军的反击瞬间爆发。
即使是在之前的战斗中受到重创,黄守忠的部队依然有五百多人,加上庞振云的武烈营,兵力上千。而法军的5个步兵连不过六百人,加上之前的战斗损耗,兵力更是不足黑旗军的一半儿。
战局瞬间翻转!
“不行了,少校先生,敌人太多了,我们根本无法冲过去,再打下去,我们会全部被包围在这里!”
敌人火力凶猛,兵力更是不知道有多少,而自己唯一的优势——炮兵又蒙受了巨大损失,法军已经失去了再战斗下去的决心。31连连长卡布罗上尉找到普熙,请求撤退!
“好吧……”眼前的局势由不得普熙在犹豫。“你带着一队士兵立即撤退到桥东大堤上建立防御阵地,准备掩护部队撤退!”
卡布罗领命而去,随后,普熙又找来中尉勒伯利,让他去召回杜博克上尉、勒别列提上尉、马罗尔上尉的步兵连。至于已经在中村和天通村的两个步兵连,他们已经陷入黑旗军的重重包围,现在再派人去救援,无异于虎口夺食,搞不好连派去救援的兵力也回不来了。
正面的黑旗军在不断的压迫,侧翼的战斗持续不断,每一秒钟都有子弹从身边飞过,每时每刻都有战友在身边倒下,法军的的撤退不可避免的出现了慌乱。
士兵们乱成一团。炮手们早就都跑散了,步兵要么躲藏在道路的两边,要么将不能带走的重伤员丢下,独自向桥上撤去。
在慌乱中,布利士少尉和茂隆海军准尉也先后中弹身亡
早晨7点,战斗到此已经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杜博克上尉带着最后撤离的几名士兵协助比塞尔向距离只有50米的黑旗军发射了一炮榴霰弹,希望能阻止黑旗军靠近,但换来的却是密集的弹雨。杜博克胸部中弹,一命呜呼。
黑旗军越追越近,身后的村子里枪声渐渐稀疏,已经逃过纸桥的普熙知道,留下来断后的那两个连已经完蛋了,他现在需要操心的是,怎么把剩下的这些士兵带回家。
事先建立了掩护阵地的卡布罗发挥了关键的作用,在他的指挥下,17连的士兵利用一门哈奇开斯机关炮暂时压制住了向纸桥蜂拥而来的黑旗军士兵。
但普熙知道卡布罗支持不了多久。
这条小河并不宽,卡布罗的急切建立的防御阵地相距桥头仅有一百米,他们完全处在黑旗军步枪火力的射击范围内。现在普熙不敢再存一丝侥幸,他不可能将士兵的生命寄托于敌人的枪法上。
“马罗尔上尉、勒别列提上尉,你们马上集合所能集合的士兵,建立第二个掩护撤退的梯队。”
“遵命!”
两位军官也不管身边的士兵原本属于那个连队,总之只要是能被他们抓住的,都被组织了起来。
还好这些法军士兵虽然有不少人逃跑时把靴子丢在了水田里,却都没有忘记带着自己的步枪和装备。所以那怕这些士兵来自各个连队,建制混乱,但总算发挥了点儿作用。
第34步兵连组织得最好,士兵们在勒别列提上尉的指挥下分批撤退,用齐射打退了黑旗军的几次进攻,最后背靠巴尼庙的围墙布置了一条散兵线。同时,他们还控制住了大路左边的一个小丘。
法军撤退的阵脚很快稳住了,试图接近的黑旗军都遭到法军后卫的火力压制,无法靠近。但固守在大堤上的卡布罗的第一梯队则陷入黑旗军围攻,最后无一生还。
9时30分,且战且退的法军终于返回了河内。
在纸桥战斗打响后,在怀德围困波滑的另外四个营两千余人也对包围圈中的法军发起了进攻。
最初,波滑尚能鼓舞法军残部进行抵抗,当远处的炮声传来时,他们一度看到了希望,以为自己即将得到救援。然而他们期盼的援兵终究没有到来,而远处的炮声也再也听不见了。
波滑毕竟身经百战,他明白,当黑旗军完成了对河内援军的阻击之后,下一个目标就会是自己。
现在自己手中只有一千疲惫残兵,而敌军根本不知道有多少,在这种情况下作战,任何一名将领都没有获胜的把握。
“从陆上回河内已经不可能了,我们现在只剩一条路,那就是去四柱庙,和右翼纵队汇合,然后从水路返回!”
波滑当机立断,再不和眼前的黑旗军纠缠,全力向北突围!黑旗军四个营在吴凤典的带领下尾随掩杀,一路杀到了四柱庙。
在四柱庙,波滑汇合了右翼纵队比硕的五百步兵,而吴凤典也汇合了淮军两营八百余人。到了傍晚时分,刘永福率大军赶来,黑旗军兵力达到了五千人,占有绝对优势,只等明日一早,便对法军展开强攻。
谁想到,天有不测风云,当天晚上,天降大雨,红河水位上涨,将四柱庙淹了。
汹涌的洪水使四柱庙变成了一片泽国,阻住了黑旗军的进攻路线,而被困四柱庙炮台的法军,则借着洪水,由炮艇接应,跑了。
看着河面上远去的法军,刘永福无奈道:“娘的,煮熟的鸭子也能飞了!”
8月17日,波滑贸然发动的怀德之战,就这样胡乱收了场。
这场战斗时间不足三天的战事,法军伤亡近千人,还有三百多官兵被俘虏,河内法军减员了三成,元气大伤。而黑旗军伤亡也多达一千五百人,毕竟,波滑的军队战斗力不是李维业临时拼凑的水手可比的。
因为洪水的缘故,战后黑旗军不得已撤向丹凤。但不管他们撤到哪里,河内城的法军也不敢再出城了。
波滑先生捡回了一条小命,不但如此,因为洪水的关系,波滑竟然实现了他最初的一部分战役意图——将黑旗军从怀德驱逐。而且法军的伤亡数字远远低于黑旗军,这简直可以说是一场胜利。虽然大多数的参战军官依旧认为这是一场丢人的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