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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叮咣咣,众人围聚在街上探头向里瞧,铺子里被都护卫翻了个底朝天,古董字画,算盘账本都扔在地上,店内人员系数收押,这已经是三日来查封的第十家铺面。
这些日子只要听到都护卫的脚步声,街上人都会转过身闭上眼,默默祈祷,他们千万别找自己麻烦。
之前便有云国操纵恪王流言一事,如今又有郡王一案,燕皇大怒,誓要肃清朝堂,将云国势力连根拔除,特命煜王领都护卫清缴。
不论是市井小巷,还是侯门大户,谁都不知明天自家的牌匾会不会掉落泥潭,这一年间朝堂上的动荡,比过去十年都要波澜。
连番变动才让人们惊觉,原来大燕的内里早已肮脏不堪,云国人的手都伸进了大燕心脏。
当日不顾周围议论,煜王最后拍板蒋善平命案和云国细作一案与溱郡王无关,但溱郡王有失察之嫌,罚其革职思过一月,无诏不得出府。
这些日子来外面的动静越则昭虽未亲眼所见,但消息却是一个不落的传入郡王府,所有人都说四哥徇私,四哥借此事排挤自己,可越则昭知道将他圈禁在府内的正是自己的父皇。
他忘不了那晚在府内,父皇将一份秘折砸在自己脸上,告诉他一开始父皇便看出有人设局绞杀自己,而父皇利用自己反将一军,今天的清洗正是父皇所要的结果。
他问父皇,若万一自己没有自救,父皇可是要以叛国之罪杀了他。
“若你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那就不配做朕的儿子。”
这就是父皇的回答。
那一刻越则昭才明白,只要能钓鱼,用来做局的鱼饵被吃掉,也没有关系。
越则昭抬头看着静谧的夜空,想起了前太子,恪王,炳王,还有四哥,每一个人身上都曾背过的骂名。
太子软弱,恪王谋逆,炳王阴狠,煜王冷血,如今轮到自己,一个闯了祸只会求助兄长的无能郡王。
他们兄弟几个的骂名,成全了父皇的一代圣君,尤其四哥,父皇又将他作为杀人的刀,逼他用雷霆手段重振皇权,如此一来四哥活阎王的恶名只怕又要响亮几分,可若没有四哥,这场杀戮只会更加血腥。
越乱就越有人会插上一脚。
从清洗开始的第一日起,便有人说在燕国安插暗桩的是云国左仆射林余安,传言不过两日又有人说是云国太子萧承衍的手笔,无论是谁都让燕皇大怒,一封书信直送云国京都讨要说法。
可这一次云国皇帝没有向以前那样服软,而是告诉燕皇不论左仆射还是太子,都与此事无关,奉劝燕皇不要被人挑唆,一时气急将燕国内政处置不当,影响两国世代情谊,最末还邀请燕皇参加太子萧承衍的婚宴。
且不说萧承衍不过小辈,有何资格邀燕皇去云国参加婚宴?就凭云国国君今日敢在两国公函上添上这一句,明眼人都看得出,云国已不甘屈于燕国之下。
……
林子朝坐在桌前,吹去碗边腾腾热气,好像全然没有看见对面街角的吵闹。
“我说,这么闹腾什么时候是个头?现在人心惶惶,生意可不好做。”一人大大咧咧的坐在林子朝对坐,回头瞥了眼对面封铺的都护卫,一条街都被封了三四成,哪还有个太平盛世的样子。
吃了个馄饨,林子朝细细琢磨,敲打道:“这味道可没原来的好,可别砸了燕都第一的招牌。”
“人心都乱了,厨子自然不肯踏实做菜,你这叫自讨苦吃,谁让你非要搞那么些事情。”
能这么和林子朝说话的,除了小六,燕都城也找不出第二个。
“我可没权力调动都护卫,世道不太平,说出去的话能杀人,也能害己。”林子朝看了小六一眼,继续低头吃起馄饨。
被林子朝那么一瞧,小六只觉后背一凉,暗暗警醒自己,他怎么就忘了这个人能有多狠。
当初他让自己查了一处农田,问一个人,没几天溱郡王就从牢里放了出来,这结果说和林子朝无关他都不信,更别说前几日他让自己给城内的兄弟们传了句话,没几天功夫,就扯上了云国太子,还牵出一个云国大官,谁知道他让自己安顿的那个姑娘,又有什么算计阴谋?
不行,自己要想个法子走人,赚那么点银子把命搭进去,不值当。
小六换了话题,准备提出退意思,“行,别的不说就说咱这铺子,现在外头乱,要是只卖馄饨,每月就达不到要给你的份银,我穷乞丐一个,没什么大本事,你还是换个人看店吧。”
喝完最后一口汤,林子朝放下瓷碗,又掏出散碎银子放在桌上,冲小六一笑,“我不过一个食客,吃你的馄饨自然要给你掏银子,你的店你要换人,随你。”
林子朝走的干脆,剩下小六在那看着林子朝背影,又瞅了瞅桌子上的银子,咂摸着林子朝的这句话。
突然一拍桌子,大喊道:“你是说,这店归我了?”
林子朝没有回答,任由小六猜测,不管他怎么想,自己都会答应。
留人,不得开出一个令人心动的价格。
看到一个许久未见的熟人正坐在茶铺前等着他,林子朝勾起嘴角上前搭话,“荀公子,劳烦你久等了。”
荀羡笑了笑,自从林子朝回了燕都,想要见他一面着实不易,若非今日他自己出门,只怕手上的东西是送不出去了。
将一个食盒递给林子朝,荀羡解释道:“林兄惦记着你,让我将这些点心带给你。”
打开盖子,闻着熟悉的香味,林子朝却未露出笑意,冷淡的合上盖子,出声道:“荀公子有事直言,莫要打着兄长的名号。”
竹屋距离燕都几千里,怎么可能送来的点心还保有温热?
知道林子朝误会了,荀羡解释,“东西确是林兄嘱咐,只是见你不易,我送给你的东西自是要最好,所以找林兄要了方子,每日做好等你。”
一番用心若是旁人自是感动,唯独林子朝听完脸色淡淡,直言道:“荀公子亲跑一趟,子朝感激,不知荀公子想要什么报酬?”
面对林子朝的冷淡直白,荀羡已经习惯,他知若他在拖下去,只怕又会被林子朝溜掉,整理神情,回归正题。
“最近朝堂动荡,圣上整肃朝纲是好,可这次未免太过了些,不少人根本无辜受累,长此以往于大燕无益。”
林子朝冷笑一声,“想要谏言,你找错人了,荀家清流世家,一封奏折,圣上总会给几分面子。”
“我今日问的是你——”荀羡收敛笑意,眼睛像一把利剑,锋芒无遮,直指林子朝,“你想把这潭水搅到何种地步,为报家仇想要两国交战,生灵涂炭?”
这般质问林子朝丝毫不避,盯着荀羡冷峻的双眼,挑衅道:“究竟是你在问,还是恪王想知道?”
第一次荀羡不在是一幅温润谦和的样子,第一次他面对林子朝将隐藏的锐利尽显,发出警告,“若两国开战,你我便是敌人。”
“世人皆可为敌,你我又有何不可?”
“林兄并不赞同你这么做。”
提及兄长,林子朝笑容中的挑衅化为寒意,“他不赞同,我也不会改变,只是你和他,不要妄想用我哥哥来牵制我,同样也不要想伤害他——”
提起食盒道了声谢,林子朝站起来打算离开。
与荀羡擦身而过之时,荀羡开口道:“煜王难道甘愿被你利用,任由燕都变成一个人人口不敢言,行不敢动的死城?”
煜王被他利用?林子朝心中冷笑。
他们都看错了,自己和煜王不过相互利用,有些事煜王做不到自己便替他去做,自己拥有不了的权力煜王给了他,他们不过相互欺骗罢了。
这一点在那晚他从牢中回到王府时,看到站在门口的煜王便明白了。
只是他们的默契,就没必要告诉旁人。
“煜王两日前便接到圣旨前去巡查边防,城里这个和煜王无关。”林子朝最后看了眼震惊的荀羡,挑眉道:“本以为以恪王的经历,他应当最清楚……”
刺了荀羡这最后一句,林子朝心满意足的离开,也不担心荀羡要如何回禀越则恪,他现在该想的是,关于萧承衍的传言是从何而来。
当初关于恪王流言的那份名单上,林子朝特意添上了林余安的名字,但结果呈给燕皇的单子上独独少了林余安一人,据此他断定和林余安勾结的人还潜伏在朝中,甚至官位不小。
所以这次他特意散播流言,果不其然,两天后就有人刻意将矛头从林余安的身上转向萧承衍,只要查清楚这个,不用进内务府,他都可以找到一击必杀的武器。
林余安,萧承衍,一个位同宰相,一个未来国君,他们二人之间似乎也不太融洽。
林子朝对现下的局面很是满意,只是恪王若在扯上兄长来要挟他,那么恪王未死的消息自己也不用替他在隐瞒。
谁让他是个瑕疵必报的坏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