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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4
一年后。
王家小姐的生日宴会宴请了海城几乎所有世家大族, 霍家理所当然也在宴请之列。
王小姐名唤莺时, 生得标致而聪慧, 年纪轻轻就替父母打理家产,很有些手段,在海城也算是名声在外,至今唯一的污点,就是被霍家退了婚。
霍四爷宁可逃婚也不愿娶她,让王家颜面扫地, 虽说为了长久利益着想, 两家人明面上都是和和气气的,王家也接受了霍家的补偿,可私底下到底有没有记恨, 却很难说。
尤其后来霍四爷从夜影带走一个极美丽的歌女, 甚至论及婚嫁,这件风流韵事再次狠狠打了王家小姐的脸,事情过去一年多,王家小姐也因此去了国外避风头, 才归来不久,不少人都在等着看霍王两家的笑话。
楼下大厅热闹非凡, 而楼上, 王莺时刚换上华贵的礼服衣裙。
“小姐, 听说那歌女后来坠江死了, 霍四爷伤心难过了一段日子, 到如今还没放下心结来。”
王莺时冷哼道:“他倒是痴情。”
旁边的丫头撅嘴说:“那是他没见过小姐你, 若是见过了,肯定要对你倾心的。”
“我才不管他倾心不倾心,他当年如何让我丢脸,我今天就如何回报他!”她对着镜子补了补妆,笑问:“阿江来了没有?”
“刚才还见着,他不喜欢穿西装打领结,嫌不舒服,说去外面透透气。”
王莺时忍不住笑,说:“他就是这样,总和旁人不同!那些男人们都想学西方的‘绅士’,皮鞋领带,头发都用发蜡固定得一丝不苟,还自以为骄傲,我只觉得别扭至极。”
丫头说:“阿江生得好,怎么穿着打扮都好看,所以才格外不费心。”
“这倒是,你让阿江进来,今晚的第一支舞,我要和他跳。”
丫头点头应是。
过了片刻,门推开,丫头牵着一个少年走进来,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眉目精致白皙,身姿修长,好似个古典名画里走出的矜贵公子,叫人不自觉看得呆了。
他却毫无所觉一般,微微颔首道:“小姐,你叫我?”
“和你说过多少回了,不必喊我小姐,叫我莺时!”王莺时走上前去打量他今日的穿着,笑道:“你总是不愿意打扮自己,瞧,这多好看,说是位少爷也是有人信的。”
“可是……”
“没有可是,今天是我的生日,我也不用你报答我的救命之恩,陪我跳支舞总可以。”
少年轻轻点头,模样乖巧,叫人心软得一塌糊涂,王莺时瞧着他,心说今日看谁还敢笑话自己,她要让全海城的人都知道,是霍天配不上她!
她牵着他的手往外走,道:“我知道你想寻亲,可你又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记得家住哪里,我是从江边捡到你的,那周遭一户人家都没有,要查到你的身份可不容易,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小姐,我不着急。”
他说的是心里话,海城又不大,何况王家和霍家又有诸多干系,总是会叫人发现的。
王莺时回眸瞧他,那张漂亮得叫人窒息的面庞微微有些呆滞,他又在发呆!
打从半年前,少年从长久的昏迷中苏醒过来时,便时常如此,一个人默默地发呆,好似在想心事,眼里却是空的。
她知道原因,她把人从江边捡起时,曾帮他换过湿透的衣裳,那锦缎华服覆盖下的躯体,全是叫人脸红心跳的痕迹,印刻在那雪白无瑕的身躯上,显得狰狞可怕。
王莺时不是一般的闺阁小姐,她混迹商场已久,知道有些富商、军阀,会有特别的癖好,尤其这男孩又生得过于漂亮,不难想象他曾经的遭遇。
他忘记了从前的事,反倒是好事,从新来过才最好。
“阿江,你那么聪明,那么难学的洋文你一学就会,在国外那些我都读不懂的书,你一下子就能看懂,你这样有本事,回家乡有什么好?不如就留在王家帮我,我不会亏待你。”
沈眠嘴角一抽,心说那是我基础好。
他沉默片刻,摇摇头,说:“我想先找到我娘。”
“可你连你娘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要怎么找?”
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伤人,她忙哄道:“你别难过,总是能找到的,你又不是孙大圣,只要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就没有我们王家找不到的人,再说,我们王家找不到,还能让霍家去找。”
“我听小红姐说,霍家与王家有些恩怨。”
王莺时哼道:“恩怨谈不上,是他们霍家欠了我的,我亲自请霍大爷出手帮忙,他总是不好推辞的。”
沈眠道:“多谢小姐费心。”
“早说了,你不必喊我小姐,”她实在无法可想,笑道:“下了楼可不准这样喊我了。”
“好。”
-
王家门前,司机回头道:“四爷,是大爷。”
霍天抬了下眼,推开车门走了出去,刚踏出去,便被霍贤一把揪住衣襟,道:“霍天,你究竟闹够了没有?要不是今天王家宴客,你是不是打算再也不见我和母亲,再也不回那个家!”
霍天推开他的手,淡漠地理了理衣襟,“等我找到明煊再说。”
“你疯了是不是,他早死了!一年多以前,他就已经坠江死了!”
霍天道:“我没有看到他的尸体。”
霍贤怒道:“那是在江心,他除非是条美人鱼,否则是绝不可能活下来的,尸体早就被水流冲走了,霍谦都已经认命了,你什么时候才能面对现实?老四,大哥知道那件事是大哥对不住你,可母亲病重在床,算大哥求你了,你就回去看她一眼吧,啊?”
霍天看着他,道:“我原谅你和母亲,他会原谅我吗?”
霍贤噎住,霍天没再看他一眼,转身进去。
霍帆从另一辆车里下来,走到霍贤身旁,拍拍他的肩,道:“现在老三跟个废人没两样,老四靠着虚无的幻想硬撑着,霍家成了一盘散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霍贤苦涩道:“除非沈明煊死而复生。”
-
“今天是我女儿莺时的生日,她上个月从英国留学归来,提前学完所有的课程,她是我的骄傲,以后王家在海城的生意,都由她替我打理。”
下面皆是称赞王小姐巾帼不让须眉,如何了不起的话。
在一片掌声中,王莺时走到父亲身旁,向众人致辞。
沈眠靠在窗台边,手里拿着一杯酒小口小口地喝,王莺时看过来时,就给她一个鼓励的微笑。
他沉睡的时候,多亏了这个小姐姐照顾他的躯体,他才有机会去别的位面度假。
原本是想晚点回来的,奈何假期用完了,被强制遣返,只好又在英国待了半年多。
休假那半年,倒是很刺激。
系统说:【宿主,你最近经常发呆,莺时小姐都察觉到了。】
沈眠打了个哈欠,懒懒散散地说:“没关系,对她来说我是一个有严重创伤后遗症的小可怜,再怎么消极怠工,都可以理解并谅解。”
系统又问:【直播间什么时候开播?再继续休假,劳模奖就没了。】
沈眠道:“我不是每天都在主页更新动态吗?九宫格也每天都在发,还经常发小视频啊。”
【……那你敢不敢看一眼评论?】
不敢。
沈眠抿了一口酒,说:“什么时候遇到攻略对象,就什么时候开播。”
【……】
沈眠正得意,谁知道下一秒直播间就开了,右上角显示:直播中。
“????”
系统说:【霍四爷就在宿主右后方。】
沈眠默了默,转身看去,霍天刚进门,身后跟着几个部下立刻上前替他拿起肩上披的黑色大氅,周遭的客人看到霍家人,习惯性地避开以及瞻仰。
现如今的霍天,比起一年多前,更加阴沉冷淡,他与霍谦越发相像了。
沈眠知道,这才是他的本性。
直播间各种哭:
——嘤嘤嘤坏人!!!
——竟然冷酷无情地抛下可爱的天天,还有可爱的我们qwq
——早知道不投票了,没想到休假这么久55555~
——啊,有生之年
——啊啊啊心疼我大哥和三爷,他们一定都以为你死了啊
——虽然很想念,但想到眠儿这么久休假一次,大家体谅一下吧QAQ
——一直在等你~(忍住不哭)
——还是这么美腻,真实心动~~
……
沈眠诚恳地道歉,承认自己因为贪图休假,导致推迟开播,感到很羞愧,观众表示要不是你长得好看,才不原谅你。
那边霍天已经走到酒桌边,身后的保镖也隐入人群里。
沈眠拿起手边的高脚玻璃杯,朝那边走去,他低着头想心思,在撞到男人的时候及时停住脚步,玻璃杯里的半杯酒水,却全部倾洒在男人昂贵的西装上。
霍天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只轻蹙了下眉,似乎并不在意。
沈眠拿出丝绢帕子,“不好意思先生,我马上替你擦干净。”
散布在周围的保镖已经觉察到这边的动静,只等霍天一个手势,便会赶来处理。
霍天一把将人推开,冷漠道:“不用。”这种把戏他实在见得多了。
正要唤人来,身前的男孩抬起了头。
“真的不用吗?”沈眠抬眸望着他,再次确认道。
……
霍天骤然怔愣住,他闭了闭眼,猛然睁开,那张稍显呆愣的漂亮的脸蛋,仍旧停驻在他的视线里。
男孩比从前长高了一些,软绵绵的身子变得挺拔修长,纤腰长腿,肌肤雪白,精致如画的容颜,仍是叫人移不开视线。
霍天痴痴地探出指尖,轻轻触碰在那雪白细腻的肌肤上,温热的脸颊,和他梦里感受到的冰冷截然不同,他怀疑自己在做梦,却没有勇气把自己叫醒。
因为,这实在是个久违的美梦。
“先生,先生?”沈眠避开他的触碰,问道:“你没事吧?”
霍天讷然道:“我没事。”
沈眠道:“那就好,你的衣服湿了,我带你上楼换件衣服。”
霍天跟在身后亦步亦趋,楼上有专门的更衣室,他惊讶于少年对于王家的熟悉,也惊讶于他对自己的陌生,可他还活着,这比什么都重要。
进了更衣室,沈眠从衣架上拿出一套差不多尺寸的衣服。
“先生,你试试这一套。”
他刚刚转身,方才还十分粗鲁地推开他的男人,已经将他一把搂进怀里,用尽可能不会使他感到不适的力度拥抱着他,在他耳畔唤道:“明煊,明煊……”
“明煊……”
“明煊……”
男人的嗓音,一声比一声小心慎重,带着几分讨好,好似怕这个男孩再次抽身,从他的生命中消失不见。
沈眠轻轻挣扎,那人很快便松开了臂弯,只是仍是紧盯着他看。
沈眠问:“你是在叫我?”
霍天一瞬不瞬地紧盯着他的脸,双手因为过于激动而发颤,眼眶通红,说:“他们都说你死了,每一个人都这么说,我起初是不信的,我以为他们都是在演戏骗我,为了让我放弃你,可三哥他也……我差点就要相信了,明煊,我快要撑不下去了……”
他想要将少年拥入怀里,想再一次好好感受他的体温,脉搏,可少年有些防备的目光,使他不敢轻举妄动。
他后退一步,只差将双手高高举起来,以表示自己不会伤害他,轻声道:“我不会再欺负你了。以后,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依你,只是你别再吓唬我,我真的怕了。”
这天底下,能叫霍家四爷说出一个“怕”字的,也只这独一份。
沈眠蹙起眉,道:“你是不是认识我,我有事想问你……”
“阿江!”
门“砰——”的一声打开。
王莺时走了进来,目光在二人之间逡巡片刻,却圈住沈眠的臂弯,说:“阿江,你怎么跟霍四爷说上话了,他这样的大人物,可不是我们能高攀上的。”
沈眠道:“小姐,霍四爷好像认得我。”
王莺时睨了霍天一眼,却见那男人极狠戾地瞪着她圈着沈眠的那只手臂,心底微微一惊,却故意道:“你啊,就是太好骗,旁人说什么你都信,这世上居心叵测的人多的是,不是谁都像你一样善良。走,你先前答应要陪我跳第一支舞的,再耽搁下去,我今天就要出丑了。”
霍天猛地上前,拦住两人去路。
“放开他。”
王莺时见他一副要吃人的模样,硬着头皮说道:“霍四爷,这是王家,我爹好歹是商会会长,你不要咄咄逼人!”
霍天仍是道:“放开他。”
沈眠怕他惹出事情来,开口道:“你方才说,会事事依我。”
那男人微微一怔,认真地看着他,说:“是,我是说过,可她对你……”
沈眠道:“我要陪小姐跳第一支舞。”
霍天眉头狠狠一跳,“你叫她小姐,她怎么配!”
“小姐就是小姐。”
见沈眠露出不赞成的神色,霍天心下一凛,忙道:“好,这件事暂且不追究,但你不能跟这个女人跳舞,也不能让她挽你的手。”
王莺时冷笑道:“为什么不能,阿江是我的人,我们做什么,与你有什么干系。”
霍天道:“你知道,他不是什么阿江!”
王莺时道:“我是不知道他是谁,我只知道,我捡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去了半条命,昏睡了半年多,险些没有醒过来,如果你是他的朋友,那时候你又在哪里?”
霍天蓦地一僵,眼底划过一抹极深重的痛楚。
沈眠见他沉浸在自责和痛苦中,心里微微一叹,把掉到地上的衣服捡起来,将灰尘掸去,又从衣柜里拿出另一套,递给霍天,说:“霍四爷换上这一套吧。”
霍天接过衣服,乖乖应了一声“好”,仍是固执地小声说道:“我不喜欢你跟别人亲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