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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Chapter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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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汀觉得闷得慌,打开窗户去换气,一抬头就看见了月亮,月亮隐在云里,看得并不算真切,还有几天就中秋了,她想中秋节那天是中午去爸妈家还是晚上去呢,结婚就这点麻烦。许是她想得太认真,连蚊子落在她手上都没注意。

    秋天的蚊子一个顶仨,因为如今生活不比夏天安逸,故格外的狠辣,她胳膊被叮了,上面马上起了个包,红且大,格外的醒目。为了防止蚊子再进来,她把窗户又放下了。

    这蚊子是在垂死挣扎呢,天逐渐冷起来,北方已经不适合它们生活了,南迁或许会过得更好点儿。

    不过故土难离,垂死挣扎是人生轨迹里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她的联想力实在太过丰富,看见点儿什么最终都不免落到她和他上面,大概是太以自己为中心的缘故。有时候过马路都能想起路肖维来,因为他姓路。

    钟汀从橱柜里翻出一瓶酒,她结婚时老林送了她一瓶百龄坛,一直留着没喝。老林是她读博时的导师,普拉达杀手包里常年放着小瓶分装的威士忌,讲到兴处,就拿出来喝一口,不加冰也不加苏打水,十分豪爽。她作为老林的学生,却没学到她老人家的酒量,实在愧对师长对她的栽培。

    钟汀不大喝酒,她觉得喝酒喝多了会破坏味觉。

    不过喝一杯也没什么,又不是鸦片,总不会上瘾,她窝在沙发上,一口气喝了小半杯,拿出手机打开playchess同人下棋,因为此时的欧洲正是下午,这个点儿在线人数达到了一天的峰值。她以前同路肖维下棋,总是输,越输就越怕输,他棋艺并不比她好多少,但心理素质却比她强得多,于是每一次都赢她。

    她首先在心理上就败给了他,第一局溃败后再也不能翻身,看多少棋谱也无用。不过她那时候还年轻,总以为是技巧的问题,和他下完棋后又自己复盘,拿着棋谱找他的破绽,打算励精图治勤学苦练扳回一局,可没等到扬眉吐气的那一天,就同他分手了。

    她后来回顾自己当时的心理,大概是自尊心作祟,当年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她都怀疑他下一句要说,“我和你在一起是闹着玩的,咱们分开吧”,为了避免自己沦入此种悲惨境地,她决定先下手为强,先同他说分手。

    这种手段搁下棋就算投子认输,可她天真地认为是自己赢了。

    和路肖维分手后,她很长时间都没下过棋,这爱好还是在美国时捡起来的。虽然有一堆事儿等着她,但那些有的没的总是有空子钻进她的脑子里。她不得已在playchess上花四百块买了个年费会员,勤俭持家如她,自然要物尽其用,一有空便要同人杀一盘,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就这样硬生生地被挤了出去。

    孰奈天资有限,上限不高,她挣扎到现在也就1600分。在下了几盘三分钟的快棋后,有一个1200分的新手在寻找对手下慢棋,这种菜鸟普遍没人理。这样的夜晚,钟汀的同情心格外的旺盛,决定同他来一局。

    本是出于人道主义精神的施舍,结果被人反杀,她竟然输了。这人出棋的思路倒很像一个人,她翻了翻那人的资料,国籍标着德国。

    对不起,给祖国丢人了。

    她一头眩晕地把厨房收拾好,因为身上油烟味太重,又顶着困意去冲澡。钟教授的电话是这时候来的,她从浴室出来看见手机里有几个未接,急忙打过去。电话里说丁女士得了急性阑尾炎,现在正在医院里,马上要手术,声音竟带着一丝哭腔。

    钟汀第一反应是钱带够没,她爸说家里的卡现在都在他身上呢。

    她知道她爸虽然六十多了,但实在不经事儿,还有心脏病,熬不得夜,手术完陪床自然是她的事情。她安慰了她爸几句,问清了地址,让他不要着急,阑尾炎不是什么大事儿,她马上过去。

    前几天网上刚出了晚上打网约车出事儿的新闻,她心下忐忑,想着路肖维要是加班这会儿应该也差不多了。她一连几个电话打过去,都是“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心一点点儿地沉了下来。

    陈渔和她住同一个小区,这个钟点未必会睡觉,她妈对他一向不错,就算让他去一趟医院也没什么……其实还是有什么的。

    她运气不错,接她单的是一个女司机。能不麻烦别人还是不要麻烦别人。

    到医院的时候,她看见她爸背着双手在手术室门口转悠,背罕见地驼了下来。她本来走得很急,靠近她爸时步子却放慢了,直到她走到钟教授身边,叫了声爸,她爸的头才转了过来,他看了她一眼,又背过身去,用手拍了拍她的肩。

    她知道,钟教授这是哭了,并为这哭感到很丢脸,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家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呢。

    “爸,就一阑尾炎没大事的。”

    “你不知道你妈来医院之前有多疼,我还以为……”

    “您怎么不早给我打电话呢?”

    “你不是成家了吗?你妈叫我不要什么事儿都给你打电话。”

    她拿手抹了一把脸,“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这有什么因果关系啊。”她仰了仰头,把手遮住眼,“这都什么时代了,怎么还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一套啊,您二位是潜在的重男轻女吧。我是您闺女,您不找我找谁啊?有事儿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不然我不高兴了。”

    钟教授从伤心中回过头来,为自己辩解。

    钟汀当然知道这一罪名是莫须有的。她只是不知道说点儿什么,“行了,您别说了,我都懂。”

    直到这时候,钟教授才想起女婿没来这茬儿,“路肖维呢?”

    钟汀尽管尽量压低了声音,还是透着一股不耐烦,“他刚才送我来,到医院的时候也不知道哪个催命的鬼一直给他打电话,非得这时候谈生意。真他妈有病!他非要留下,我跟他说我爸烦着呢,看见你更烦,你有事儿就走吧,别留这儿给他添堵了。”

    钟教授觉得自己女儿张口就带他妈的十分不雅,便劝解说,“我虽然过去对他有些成见,但现在看他也没有这么不顺眼。夫妻之间还是要互相尊重嘛,你看我和你妈……”

    “行了,您二老是婚姻的楷模,我毕生要学习的榜样。”

    丁女士从手术室被推到急诊病房,只有六人间的病房还剩一个床位,现在也只能将就下,这个点儿也没行军床可租,床头只有两把椅子。

    现在她爸自己打车回家休息也不现实,钟汀只能让父亲坐椅子上眯会儿,因为太累了,钟教授很快就在椅子上睡着了。

    经这么一遭,钟汀喝的那点儿酒早就醒了。她习惯性地去掰自己的手指,也不知道特需病房还有床位没有,单间的话陪护也方便一点儿,她爸这人,让他自己在家呆着肯定不干。

    她打了个喷嚏,刚才出门的时头发只随便吹了几下,因为着急又出了一头汗,现在摸上去还是湿的。

    钟汀想着,明天早上得买点儿感冒药吃,病再轻,家里也经不起俩病人。她病了,谁照顾她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