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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每个男人心里都有一道珍珠翡翠白玉汤, 因为记忆太久远, 又最终没得到, 这汤在回忆里不断升华,桌上无论是山珍海味还是家常便饭都被这道想象中的菜衬得食之无味, 实际上真再尝到了, 也不过是普通的青菜豆腐汤,味道不过尔尔。尝到了或许能死心, 但尝不到,那滋味只能无止境地拔高和升华……寻常的青菜豆腐尚且能引发如此暴烈的热情,如果真是稀世奇珍, 那能量实在难以估计。
钟汀在评价同性时也是十分客观的,她并不认为欧阳是道普通的青菜豆腐。
电子屏上最醒目的是香辣蟹,这时节螃蟹刚上市。
不过路肖维只要了一碗面, 今天是他生日。
钟汀仔细盯着那碗面看, 上面的酱牛肉都要把面给盖住了,大概是大厨特意给老板的加餐, 以表忠心。不过这忠心表得并不到位, 她看到路肖维拿筷子轻轻把牛肉拨到一边,他不怎么爱吃牛肉。他手指很长,偏偏拿筷子又拿得远, 吃起东西来显得十分漫不经心。
心有灵犀一点通, 钟汀看着欧阳碗里的面, 也不得不苦笑了一下。
为什么采访一定挑这一天呢?大概也许可能是凑巧吧。
她十分感谢直播里没有出现给路肖维过生日的戏码, 她看过几期《清谈》,有一次正好碰到了采访嘉宾生日,访谈接近尾声的时候,工作人员推来了一个双层蛋糕,欧阳帮忙给切了,主持人和嘉宾一起把蛋糕分给台下的前排观众,那时还是棚录,节目比现在要火不少。
直播一点结束。下午四点钟,舒苑打来电话给钟汀报喜,路肖维在访谈里有十四次提到她,办公室里还摆了他俩的合影。作为旁观者,舒苑和当期的小编导亲眼看着欧阳的笑容越来越僵硬。
钟汀不得不叹服路总的行动力。
马上要过节,院里给教工每人发了份节礼,这礼物保持了史院一直以来的清贫作风,一盒四块月饼,还有一厢国光苹果。
钟汀去院团委领东西的时候正巧碰上陈渔,两人一块感慨了下史院艰苦朴素的传统。
因为俩人住同一个小区,钟汀蹭了个顺风车。
“你这些天是不是一直骑共享单车啊?”
“哦。”钟汀说完又补充了句,“骑车挺锻炼身体的。”
这是事实,她并没说谎。
“那家滇菜馆开业打折,今天要不要去?”
“改天我请你啊,今儿路肖维生日,我得回去给他做饭。”
钟汀和路肖维从认识到现在,一直连名带姓地称呼彼此,有一种同班同学的亲切感。
“叫上他一起去呗。”
“我觉得他应该可能也许不太乐意。”
“我有时候觉得你太惯着他了。你不知道,有些男人就是贱,你越惯着他吧,他越不拿你当回事儿……”
“有些男人里真不包括他。”
“你赶快忘记这话,全当我没说。”
“您刚才说什么来着?”
钟汀估摸着路肖维今天会早回家,她一进门便围上围裙着急忙慌地做起饭来。早上她买了十个橙子,个儿大,熟透了,也不酸,她把橙子用三角刀一个个地截顶,把果肉剜出来,放在白瓷盘里,接着又把收拾好的蟹肉装在橙子瓮中,拿盖儿盖上。讲究的大厨只吃蟹鳌,她没这么奢侈,把蟹脚蟹黄都弄了出来。蒸锅里的水是用黄酒和米醋调好的,那比例她试了几次才掌握好。
剜出的果肉她也没浪费,全都榨了汁,她喝了一口,确实不酸。
她家客厅里的钟是从地摊上淘来的自鸣钟,用玻璃罩子罩着。自鸣钟敲到九点的时候,路肖维还没回来。面条已经擀好了擎等着下锅了,蛋糕正放在烤箱里烤。
钟汀怕他有事儿,给他发了条微信,问他几点回家吃饭。
不一会儿他打来了电话,“我吃了,你不用等我了,早点儿休息。”
“你十二点之前能回来吗?”
“应该回不来了。”
钟汀本想问他吃面条了没,可马上又想到他在中午同欧阳一起吃了。
自鸣钟敲到十二点的时候,钟汀正坐在桌前吃面,面条是一根的长寿面,第三声钟响时,她突然愣了神,那根面被她给咬断了。长寿面是不能咬断的。不过她不是寿星,倒也无所谓。
她取出了一根长柄火柴,火柴与盒子发生碰触,哗地响了一声,冒出蓝色的光,接着那火光便点燃了蛋糕上的蜡烛。
也好,他不吃也好,蛋糕上的喷花没喷好,她还怕他回来笑话他呢。
唯一可惜的是今早没把生日礼物送给他,过了那天好像就不可以说是生日礼物了。
那张画她几年前就开始画,一直没画好,前几天好不容易才画出了个样子。
她照着《The Kid》的海报画的,画上卓别林和他影片中的儿子坐在门槛上,那个小孩子穿灯芯绒的破烂吊带裤,毛衣和帽子大抵也是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不过因为是两个人,所以也并不显得怎么可怜。
她拼命吞咽蛋糕的时候,又想到了十二年前,为了给他准备礼物,她忙了一个星期。
路肖维十七岁生日那天,她送给了他一个手工钱包,自己买皮子钉得,她还把他名字的首字母缝了上去,没多久,他的钱包就丢了,里面还有不少钱。
在此之前他总是把钞票随意地塞在裤子口袋里。钟汀说你这样把钱丢了怎么办。他倒不以为然,丢了就会有人捡到,依然会在市场上流通啊,由于他的语气太过理所应当,她险些被他说服了。
如果她不送他钱包,他未必会把钱丢得这么彻底。
鸡蛋不应该放在一个篮子里,钱也未必要全都放到钱包里。
她自以为对他好,也未必是好。
钟汀哭笑不得,亏他想得出来,要她给描述他俩恩爱的肉麻文章润色。
她隐约觉得舒苑还要有下文,便抻了抻她袖子,示意她不要再说别的了,舒苑当然不会听她的,“《清谈》那边的编导跟我对了初版台本,我跟他们讲,至少有一part要讲路总的家庭生活,两人的婚姻生活是如何幸福,妻子是如何支持了他的事业,多么贤良淑德。你说以前节目总要问嘉宾的家庭情况,有妻否,妻子姓甚名谁?有子否?是儿是女?怎么到了路总这儿都省略了?不知道广大少女及妇女最关注的就是这个吗?不问这个怎么提高收视率?就算改版也不能将这一优良传统给舍弃了啊。”
舒苑是家中长女,对待朋友也有一种大姐似的豪爽,她信奉朋友如手足如衣服,都是不能舍弃的,哪个女人可以不要衣服呢?而男人于她只是可以剪掉的头发和指甲,没了总会再生出来。她热爱为朋友打抱不平,在她看来,钟汀拒绝她的好意只不过是不好意思罢了。钟汀不开口,她必须开口。她从不怕得罪老板,上一份工作她没少和主编拍桌子,这年头又不讲究卖身为奴,路遇的待遇虽好,但换一份也未必会差,总之不会饿死。
她本以为自家老板会面露不满,没想到却听他说,“你这个意见很好,下周去填一份调薪申请单。”
“加薪那行您觉得我填多少合适?”舒苑下意识地问道。
“你看着办。”
舒苑翻了个白眼,你看着办这四个字实在是太玄了,写少了不甘心,写多了人家嫌你狮子大开口,干脆不给你了。她还想继续说,却被钟汀递过的栗子堵住了嘴。
接下来,她每当要开口的时候,钟汀便往她嘴里塞已经剥好的栗子,到最后她干脆一边拒绝一边用手堵住了自己的嘴。
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到底让舒苑抓住了开口的机会,“路总,今天我表弟问我破镜怎么重圆……”
她还没说完,钟汀马上往她嘴里塞了个栗子,“这个挺甜的。”
这一幕被路肖维从后视镜里捕捉到,“钟汀,栗子再多你也不能让人老吃啊?”
舒苑把栗子嚼完,接着说道,“我是一个文科生,物理学得不太好,不过我记得当时上课的时候老师讲,镜子破裂处的距离远远大于分子作用力的范围,破镜是不能重圆的。不知道您有什么办法?”
“用原先的碎玻璃重新再熔一个镜子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