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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卿漏液往咸宁宫去,火已被扑灭,索性只有偏殿被烧,损毁不大。但咸宁宫中已乱作一团。宫中医女及“官姥姥”皆束手无策,思卿借着烛光,见宁嫔已经昏厥,樱红色的床帐染满了血迹,整个殿内都弥漫着腥气。思卿忍不住去搭宁嫔的脉,却被菱蓁一把将手拉开。
“您不能开方子,出了事,咱们要担责任。”菱蓁轻声在思卿耳边道。
思卿眼波一闪,轻声道:“我知道。我又不精于千金科妇人科。”说完扬声问,“如何走水的?”
小宫女禀道:“回皇贵妃的话,是薰衣的宫人用火不慎所致。”
“薰衣?”思卿疑惑,“薰衣那点火引怎么烧起来的?”正说着,太医进来行礼,余人纷纷回避。萧绎后脚也跟进来,思卿的目光在萧绎波澜不惊的脸上一转,萧绎问:“你看我做什么?”
思卿不答,却问太医:“宁嫔如何?”
那太医道:“回皇贵妃,宁嫔受了极大的惊吓,已经滑胎了。但只要止住血,臣能保宁嫔无恙。”
思卿点点头,目光又在萧绎脸上流连一番。萧绎终于忍不住,暗中紧紧握住思卿的手腕,低声问:“你看我做什么?”
思卿低声冷笑:“我好奇陛下如何让这位医官绕了舌头。”
萧绎的目光逼视过来,拉着思卿出了殿,思卿又道:“三哥别忘了,我也懂医,你也懂医。不若三哥亲自去诊诊,看宁嫔是不是因为‘受了惊吓’滑胎的?”
萧绎避开思卿的目光道:“这件事不能深究,我不希望内宫因为此事沸反盈天。”
只听一阵响动,有人过来禀报:“禀陛下、皇贵妃娘娘,那薰衣的小宫女撞墙死了。”
思卿忍不住狠狠剜了萧绎一眼,挣脱萧绎的手走进内殿看宁嫔。太医施针后去开方,宁嫔慢慢苏醒,朦胧中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思卿的脸,宁嫔虽失血无力,依旧挣扎着恼恨道:“是你!你还敢来?我不过是借薰衣开一个玩笑,你就要害我!”宁嫔向思卿扑来,思卿闪身躲开,宁嫔扑了个空,急切问:“陛下呢?陛下呢?快!快去请陛下来为我做主。”众人这才发现,方才慌乱中萧绎已然离开。
思卿敛衽整衣,吩咐道:“你们好生照顾宁嫔。”说完转身走了。刚出咸宁宫宫门,却见萧绎站在仪门外,正看着自己。两人无声的对峙片刻,思卿忽然一笑,自顾自地离开。
菱蓁忍不住道:“小姐,您这是做什么?”
思卿只道:“困得很,回去再眠一眠。”
咸宁宫的闹剧最终归因于宫人薰衣用火不慎,将那名宫人“处置”了了事。宁嫔自然不服,日日哭闹不止。流言隐隐指向思卿,思卿却一言不发,然而萧绎与思卿的疏离却又让人心生怀疑。
左相何适之支使人上奏折言及此事,萧绎只笑:“何相管得未免太宽了些,禁中的事,莫不成还劳烦何相来查?”何适之遂噤声不言。然而历经此事,中书省内左右相已彻底撕破脸,朝中氛围愈发凝重起来。
江枫与小姑沈浣画一见如故,因为沈浣画怀娠,其夫又不在京,江枫时常到叶端明府上看望浣画。
这日两人在叶府花园的小敞厅里说话,江枫看着浣画刺绣,赞道:“这样精细的活计,亏你做的下来。我只看一会儿,就觉得眼晕。”
浣画道:“我也是闲来无事才做的。前儿原本想进宫去探望皇贵妃,她却不叫我去。恐进来宫里是非多,给我惹上麻烦。”
江枫叹道:“那一位宁嫔的事,我也听说了。听说陛下和皇贵妃一直僵着,也不知到底是什么缘故。”
浣画听了却笑:“三哥哪里敢与思卿僵着?不晓得他们又闹什么。嫂嫂不知道,思卿刚刚入宫那一会儿,又一次两人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吵起来,思卿一怒之下往南苑去住,无论如何就是不见三哥。后来三哥赌咒发誓,两个人才又好了。你只管瞧,思卿就是三哥的天魔星儿。对了,兄长什么时候从抚州回京来?”
江枫道:“前几天来信,说是最快也得下月月初。”
浣画放下绣绷道:“我也好久没见兄长了。”
两人又闲谈了片刻,江枫告辞,才走出二门,就有小厮来请:“老爷有请夫人在正厅一叙。”
江枫心中疑惑,随着小厮走到正堂,右相叶端明出厅来迎,在远处便先拱手道:“嘉国夫人。”
江枫虽系国夫人诰命,除了亲郡王妃,以她为尊,但她并不愿受这样的礼,于是连忙还礼:“叶相爷。”
两人进了厅分宾主坐下,下人上了茶,叶端明却也没客套,张口便说:“前户部尚书吴天德死了,夫人可知道?”
江枫一惊:“死了?这么快就死了?我并不知晓。”
“听闻夫人曾在户部清吏司……”
“叶相爷,”江枫打断道,“我在清吏司时官阶低微,哪里能够得到本部尚书?吴天德的事,我确实一无所知。”
叶端明急切道:“实不相瞒,吴天德是被人砍死的。有人以现场遗留的凶器为证据,诬陷老夫,说吴天德是老夫所杀。”
江枫脱口问:“您与吴天德有何仇怨?您有什么理由杀吴天德?”
叶端明骤然起身一揖:“嘉国夫人此语,老夫甚是感念。那攀诬之人说老夫杀吴天德是为抚州之事灭口。说抚州之祸,不仅在于地方官贪墨,还有户部所拨粮饷原本不足之故。而前户部尚书吴天德,是受了老夫的掣肘,才没能拨足粮饷的。”
江枫说话直爽,还礼道:“何相这前言不搭后语难道不自相矛盾么?那吴天德系何相一手提拔的,举朝皆知,您怎么掣肘他?您要是能掣肘得了吴天德,还需要粮饷运到抚州后从抚州地方官处受贿?”
叶端明被江枫的言辞弄得有些无所适从,他坐下饮了一口茶,整理思绪道:“那吴天德居丧期间曾与烟花女子育有两子,那烟花女子后来带着两个孩子投吴天德不得,是……是老夫一直把他们养在府里。何相说老夫以此为由,抓住了吴天德的把柄,所以威胁吴天德为老夫做事。吴天德不敢不从,却又有所顾虑,所以拨给了抚州部分粮饷。而老夫贪心不足,又向抚州地方索取。”
江枫试探:“所以那日吴天德的如夫人在其府外所为,是……”
叶端明连连摆手:“吴天德那位如夫人坚决不肯公开指证吴天德,恐损其清誉。老夫与她谈不拢,她带着两个孩子失踪好一阵了。老夫也觉得奇怪,是谁能让这位如夫人动摇?”
江枫听了这些话,却慢慢站起来:“叶相,您不必试探,抚州都督的遗折确实不在我手里。为了这份遗折,何相数度派人行刺于我。我很疑叶相您——是不是引着何相去试探东西在不在我手里?”
叶端明连忙起身道:“误会!误会!府上与嘉国府是姻亲,无论如何老夫也不会谋算自己人。”
“自己人?”江枫一笑,“您这话我听不懂。我嘉国府既然不是您口中的‘自己人’,您谋算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说完转身就要走。
态度嚣张至此,叶端明先愣后怒,却立时意识到江枫为官多时,并非深闺女子,连声道:“夫人切莫误会、切莫误会。”
江枫止步笑道:“叶相爷,我有一言。”
叶端明道:“夫人请讲。”
江枫一笑道:“皇贵妃不在局中,比您看的清明。”说完便行礼道,“告辞。”
叶端明略一思索,道:“夫人留步,可否烦请夫人替老夫给皇贵妃带一封信?”
江枫犹豫了片刻,回绝道:“妾……与皇贵妃无甚交集,不便无故进宫,叶相见谅。府上少夫人或可为之。”
叶端明道:“老夫明白了。夫人慢走。”
江枫道:“叶相请留步。”出了叶端明府,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她乘马车回到嘉国公府,在府门前才一下车,就有一便服中年人迎上来,正是自己原来在刑部的顶头上司、刑部尚书杨万泉。
江枫下意识得见礼,慌得杨万泉连忙还礼。江枫情知他此时来是为了叹叶端明府的口风,于是道:“大司寇安?今日无事,出来散散么?内子不在,不方便邀大司寇往府上去。等内子回京之后,定请大司寇来寒舍与宴。”
杨万泉笑道:“夫人客气。在下……”
“夫人,皇贵妃遣女史来见,在厅上等了好一阵子了。”嘉国公府的老管家老夏禀道。
江枫顺势对杨万泉道:“失礼了,大司寇请便。”说完不再理会杨万泉,转身匆匆进府去了。
江枫走到厅上,见菱蓁素服相候,忙道:“我往右相府上去来着,有劳女史久候。”
菱蓁万福行礼道:“嘉国夫人安。夫人不必如此客气,叫我菱蓁就是。我奉命请夫人入宫小住,夫人可需要收拾随身的东西?”
江枫心头疑云乍起:“入宫小住?”
菱蓁移步过来,轻声道:“不瞒夫人说,我们家小姐病了,又与陛下一味僵着。我们府上的少夫人有孕,不便劳动,所以想请夫人入宫一叙。”
江枫隐隐约约觉得事情不像菱蓁说的那样简单,但又不好推辞,只得道:“烦请再等一等,我去换件衣裳。”
菱蓁道:“夫人请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