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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安衿这么一激,程曦突然觉得这手里布,买也不是,不买也不是,不买像是同她置了气,买了又像是在捡她不要的。
这就像两个小儿扯着一根绳子拔河一般,后松手的那个,总是要摔个跟头的。
程曦和程萱两个人先后都红了脸,唯有唐妩,从头到位就没看过那位安家小姐一眼。
说实在的,就这些大家闺秀之间的拌嘴争吵,在唐妩看来,实在是无法同花巷子里的勾心斗角相提并论。
两者相比,就如同擂台比武与战场厮杀的差别。自打唐妩做了君梦苑的头牌,不知道受了多少冷嘲和暗箭,她若是在乎这些唾沫星子,只怕早就两眼一翻死过去了。
唐妩掂了掂一旁的布匹,对一旁的掌柜道:“掌柜的方才说的这几个,每样都来三匹便是。”
掌柜的向来喜欢这种买货不问价的贵客,他连忙走到前边儿,拿起了一个算盘,只听噼里啪啦拨弄了两下子,就合出了总账,“姑娘您瞧。”
唐妩点了点头,立马掏出了两张银票放在了案几上。
旋即,她拽了拽程曦的衣袖,低声道:“走了。”
程曦到底是个听姐姐话的,她忍下一肚子的火,只轻哼了一声,便随唐妩走了出去。
唐妩一声不吭地走掉,在程曦看来,是谦让,是大度,是长姐风范,但在安衿看来,唐妩副样子,就是没把她放在眼里。
安衿这人怎么肯受这忽视,于是一个箭步冲到了街上,冲着唐妩背影喊道:“程大姑娘!”
她这声调不低,刚好传到了对街楼上的一间雅间里头。
绢布铺子斜对面就是晋江阁,晋江阁位于永扬街的东侧,恰好在整个京城正中间,透过支摘窗,直接便可俯瞰万家灯火,是顶顶的富贵地带。
这样热闹非凡的日子,就连一楼的雅座都要卖个翻倍的价钱,就更别说二楼的雅间了,能在这地方喝酒吃茶的,皆是一等一的贵宾。
包厢内,几位衣着不凡的男子,正举杯向郢王敬酒,只听外面传来一道女声,郢王神情突然顿住,抬手便将支摘窗开地更大了些。
目光所及,是一排排纵横交错的花灯。
而这五彩缤纷的灯光下,正是她那张灼若芙蕖的小脸。
郢王握着杯盏的手未动,可眼里的魂儿却是一股脑儿地飘到了下面去了,她的身上仿佛镀了光,只要瞧见了,目光就会追随她而去。
他的唇角,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丝笑意。
见郢王愣愣出神,那刑部的金大人,在一旁提醒道:“殿下?”
这样一打断,郢王当即转回过了头,他抬手碰了一下金大人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别说,只要见着了她的人,他这心就跟被人挠了一般,他兀自摇了摇头,起身缓声道:“一会儿白书先生的戏,本王就不听了,先走一步了。”
金大人的眉毛皱在了一起,刚想劝郢王再喝几杯,就见裕阳侯府的小侯爷起身道:“殿下慢走。”
金大人醉意微醺,郢王的身影刚消失,他就嘟囔道:“小侯爷怎么就让殿下走了呢?”
小侯爷嗤笑一声,指了指支摘窗的方向道:“亏你还跟了殿下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好好瞧瞧。”
金大人一听,连忙凑到了窗户旁,朝下一望,低声惊呼道:“那是安家的三姑娘!殿下未过门的小夫人?”
听完这话,小侯爷一巴掌呼到了金某的背上,“在刑部任职也是难为你了!”
“怎的了?”
“睁大你的眼睛再好好看看,下面还有谁!”
这下,金大人的好奇心彻底起来了,他不禁用手杵着窗框,把半个身子都伸到窗外去了,等再伸回来的时候,只见他老脸一红,磕磕巴巴道:“下下面,那人是谁?”
小侯爷一笑,抬手又干了一杯酒,“程家大姑娘。”
半响,金大人连连摇头道:“看来,这京城的流言,是真真是听不得了。”
在万家灯火的笼罩下,唐妩美的就像是一株令人心神向往的千里香,未闻已醉,芳香入骨,叫人既想捧在手心里好生灌溉,又忍不住想趁四下无人之时将她采撷,狠狠揉碎。
所谓食色性也,有这样夺人心魄的珠玉在前,那其余的,自然就成了点缀。
——
郢王出了晋江阁,才一走近,就顿住了脚步。
按说女眷之间拌嘴,男人总不好出来打抱不平,可安衿千不该万不该,指桑骂槐地说了那句——到底是在乡下长大的,果然不知规矩。
这话一出,就见程曦立即炸了毛,她大声道:“安衿,你别太过分了。”
“哦?我说什么了?”安衿仰脖道。
程曦气红了眼睛,她扭头将手炉递给了一旁的茵儿,然后一字一句道:“安衿,你今日不把话讲清楚,你就别想走!”
旁人兴许忌惮程家这几个姑娘,但安衿却不忌惮,她反唇相讥道:“二妹妹与其同我争论不休,还不如去请在尾巷里吃酒的宁国侯世子来评评理。”永扬街的巷尾是什么地方,没人不清楚。
程曦与宁晔交换了庚帖,来年五月成亲的消息,已是人尽皆知,安衿此时提起来,就是为了让程曦骨头不疼肉疼。
说来,宁晔就是这么个人物,谁家的姑娘嫁了他都怕成了深闺怨妇,但他一旦娶了谁,那些姑娘又都觉得,谁也配不得宁世子独有的那份风流倜傥。
于唐妩来讲,安衿说什么都提不起她的“斗志”,可说到程曦身上,她便不能忍了,程曦为何会同意嫁人她才是清楚不过,此时提起宁晔,那不就是往程曦胸口里插刀子吗?
唐妩将程曦护到身后,正想着如何才能让这位大小姐长长记性,就见安衿突然似暴雨骤停一般地换了脸色。
她轻轻福礼,柔声道:“表哥。”
唐妩稍一侧头,就瞧见了他那副衣冠楚楚,风度翩翩的模样,不过,她只瞧了一眼,就迅速挪开了视线。
一时间,安衿哪还有方才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她目光含水,恨不得将满腔的柔情都挂在他身上。
安衿这幅表情,像极了匍匐在欢喜佛脚下的信徒。
唐妩刚一出神,小腿就被一个石子击中了。
她身子一歪,刚欲朝前扑去,她肋骨的两侧就凭空多出了一双手,他双手握成拳,好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程大姑娘,小心。”
他目光灼灼,语气沉沉,只有唐妩一人瞧出了其中的戏谑之意,四目相对的一刻,她便知道那石子是谁扔的了。
唐妩的脸颊绯红,看起来娇艳欲滴,甚是诱人。
不过,这样的一幕,着实是灼痛了安衿的眼,真可谓是怕什么来什么。
唐妩站稳后,理了理胸前的衣襟,咬着下唇道:“多谢殿下。”
郢王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道:“本王与世子约了去看西边的赛琴,不知程家几位妹妹可要一同前去?”这话若是叫程煜听见,那定是要喷口血了,今日逛庙会,赏花灯,与他有何关系!他明明在宫里当值。
一听有赛琴,还未等唐妩开口,程曦就急急地应了声好,毕竟程家的五姑娘程萱就是个琴痴。
安衿这边垂着的手微微一僵,心里就如同打翻了世上最苦的罐子,直接苦到的舌根里。
说来,安衿也不是全然没有眼力见儿的人儿,郢王这样当众落了她的面子,她再凑上去,也不过是自取其辱。
以郢王的身份,是绝不可能给几个小姑娘断是非的,他能寻个由子将程家这几个带走,就已是表明了立场。
到底是皇亲贵胄,这说不给你脸面时,真是连一丝情份都不讲。
安衿同徐盈盈在一旁噤若寒蝉,直到郢王走了,安衿才红着眼道:“姐姐看见了吗?她简直是个狐狸精!这脚下乃是平地,连块儿鹅卵石都瞧不见,你说她怎么摔的!”
说实在的,安衿这话还真是冤枉了唐妩。
以唐妩那千锤百炼的狐媚子功夫来说,她勾引男人的方法千千万万种,像这样老套的崴脚晕,扶额晕,她着实是不屑于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