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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我重新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躺在棺材里。
棺材没有盖板,我能清楚的看见视线正上方的天花板有一个金色的万字符号。
棺材正是停在我们家的厅堂里头,棺材外面传来一阵敲打木鱼的声音,似乎是有和尚在念经。
我有些不知所措的坐起身来,看见四周白布条白灯笼是挂成了一片。
不远处我爹和爷爷正一件一件的,帮一个纸扎小人穿上我的衣服。
我看见那些可都是我平时不舍得穿的好衣服,我当即就想从棺材里爬出来,将衣服抢回来。
谁知我还没直起身,突然一只厚实的手掌又将我给按回棺材里头了,我后脑勺结结实实撞在棺材板上。
疼得我想喊出声来,却看见一个光头的胖和尚,眼神凶狠的朝我一瞪,吓得我赶紧噤声,老老实实的躺了回去。
空气中除了和尚念经的声音,剩下的就是父亲和爷爷帮纸人穿衣服悉悉索索的声响。
随后就听见我们家上发条的老钟,敲打了一声,“咚……”
紧接着我的视线上方就看见老爹和爷爷抬着棺材盖就过来了,我张了张嘴想问父亲怎么回事。
却见父亲眉头紧皱一脸的愁容,爷爷小幅度的摇了摇头,冲我使了个眼色,也是示意我不要说话。
死人盖棺一般都是严丝合缝的,可悬在我头顶的棺材盖是被翻转了180度。
如此一来棺木与盖板之间就有点空隙,光线和空气还是能透进来的。
随后我好像听见了棺材盖上放置了什么东西,听声音像是纸人。
在这些嘈杂的声音消失后,外头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扒拉着棺材的缝隙往外看去。
此时的厅堂已经内空无一人。
光线来源是供桌上左右两根燃得噼啪作响的白色蜡烛。
供桌的中间有一个香炉,炉内插着的三根清香,火星都已经烧到底部了,三寸多高的香灰却没有剥落。
就在这时墙上的挂钟第二次响起,咚咚的钟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尤为突兀,吓得我赶紧缩回棺材底部去。
盖板与棺材之间衔接处的缝隙很小,小到仅能容许母蟑螂爬进爬出。
就是这样的一个宽度可我却眼睁睁的,看见有一只纸板一样薄的手从缝隙伸进来。
我使劲捂住自己的口鼻,避免自己因为害怕而发出声音。
那只手臂不长,也就只能够到我额头的位置。
感觉那只手好像要揪到我的头发,我只能尽量将自己的身体蜷缩成一小团。
我当时虽然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但小心脏吓得都提到嗓子眼了。
好在那只手也不长,只是在棺材里捞了几下,没捞着就从棺材里伸了出去。
这时我隔着棺材好像听见了,屋内有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供桌上的东西像是被砸在地上,一时间我听到的都是七零八落摔砸的声音。
紧接着屋内无端端的起了一阵大风,棺材盖板上的纸人一下子就被风给卷起。
那速度很快,几乎是在同时我就听见很大一声撞击门板的声音,就算是十八级台风也没有那种威力。
我用四肢死死攀着棺材底,重心尽量下沉,怕自己连同棺材都被风给卷了去。
没想到这一股邪风,尽然能卷起我头顶的棺材盖,直接往大门的方向砸去。
凉风是紧贴着我的脑门吹过的,冷得我打了一个激灵,紧闭着眼睛是大气都不敢出。
彻骨的冰凉仿佛我是躺在大雪地里一样,牙齿上下打颤,浑身止不住的发抖,这样的煎熬持续了将近十来分钟。
慢慢的我的身体逐渐从冷变得灼热,时冷时热的,意识也开始变得迷迷糊糊的。
之后我一连三天高烧不退,打针吃药是毫不见效。
最后还是我爷爷在我后背抄了整整上千字的谱佛品,我的烧才慢慢退了去。
当时我躺在床上虽然意识迷糊,但似乎听见了父亲和爷爷之间的谈话。
“爹,和尚有说什么吗?咱九斤还能不能好好的?”
“那和尚说了,当年你婆娘肚子里怀了两胎,本来是对双生子,可是九斤气运旺,在肚子里就把另外一个克死了,那个东西还没出生就胎死腹中,怨气深,所以来找九斤索命。”
我醒来的时候,我爹拿着竹竿准备要抄我的肉了,厉声道:“你那天躲进草垛里干什么?”
虽然我不明白自己错在哪了,但看我爹那怒发冲冠的样子,我只能喏喏的回答道:“有个小孩跟我玩捉迷藏,轮到他当鬼来找我,我就藏进草垛子里了。”
爷爷眉头一皱,紧张的问我道:“那个小孩是不是跟你一样大,脸是凹进去的,身体像是被压扁了一样?”
我歪着脑袋回想了一下,果断的点了点头。
“就是那个孩子,和尚说的果然没错。”爷爷说着颓然坐倒在太师椅上。
爹看爷爷担心我的样子,可我还傻乎乎的没办法理解大人的良苦用心,便起不打一处来,抄起竹竿对着我的屁股来了一记,说道。
“以后不许和来路不明的小孩玩知道吗?玩捉迷藏,小心让真的鬼给你捉了去。”
我哇的一声顿时就嚎啕大哭,其实我裤子穿得厚,并不是疼哭的,全是让我爹给吓哭的。
爷爷把我揽到腿边轻声说道:“九斤啊,可得听你爹的话,别总是记吃不记打。”
小孩是没心没肺的好了伤疤忘了疼,没过一天,我就又开始下地疯玩了。
我们家的木门是怎么被砸烂的我也没问,就看见那个被砸得支离破碎的纸人,边上还有一块被砸裂的棺材盖。
大人们将纸人放进棺材里,抬到后山就给扔了,那个胖和尚自我清醒之后也没见着。
那晚之后我们家唯一有变化的,就是供桌上多了一个牌位,上面没有写名字,就刻了我的生辰八字。
对于那晚发生的事爷爷不让我多问,多嘴说一句,我爷爷就佯装解皮带的样子吓唬我。
在此之后,我也没见着那个丑孩子,除了同村的这些瓜娃子,我也没再看见那些生面孔了。
只是每年一到我生日那天,我是不知道别人家怎么过的,我们家就是白灯笼白蜡烛,清香果盘上供。
生日整得跟祭日一样,我还小也不懂什么忌讳不忌讳的,要不是大人提醒,我哪会记得自己生日是哪一天。
同村的村民只要看到我家一挂上白灯笼宁愿绕道走,也不打我家门前过。
我生日那天也被禁止出门,不管我怎么闹,就是绑也要把我绑在家里。
晚上的时候,也不让我回屋睡,只让我在厅堂内的供桌底下睡一宿。
我就这么磕磕碰碰的活到十四,现在我回想起当时,如果当年胖和尚能出现的话,兴许我爷爷就不会死了。
那一年爷爷也才七十四,虽然是古稀之年,但身子骨还比一般老人还要硬朗,下地收稻子,挑粪撒农药这些我爷爷做得比年轻人还利索。
我们村的老人都有提前为自己准备棺材的习俗,上了年纪的老人家里都会摆上一副棺材,棺材,棺材,升官发财嘛。
做的人多了,大家也不会觉得晦气,儿女也会提前帮老人预备寿衣,这是孝心的体现。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人到老都行将朽木,能亲眼看见自己的后事准备得当,老人也能走得安心一些。
也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命数自有天定,这一年我爷爷拿出自己攒了许久的棺材本,定制了一口寿棺,就停放在我们家的后堂。
爷爷经常拿抹布擦拭上面的灰尘,还跟我开玩笑说这以后就是他的床了。
出事的那天刚好是我的生日,我爹照常在门口挂上白灯笼,我爷爷买了两斤酱牛肉,还宰了家里唯一的一只老母鸡当下酒菜。
三个人桌子上摆了四副碗筷,余下的那副碗筷冲着供桌上的牌位,筷子插在饭碗里一根高一根低。
吃饭之前爷爷让我先给刻着我生辰八字的牌位烧香,这么多年了我也没学会爷爷念叨的那几句话。
爷爷只好抓着我的手就当是我说的一样,对着牌位说道:“你有福气早登极乐往生净土,九斤没福气才留在世上替你受苦,打虎还得亲兄弟,多烧香多保佑。”
说完我便将香插进香炉里面,对着牌位磕了三个响头后才能动筷子。
看着我爹和爷爷你来我往的一杯接着一杯喝着,很是快活的样子,没尝过白酒的我对这东西也开始好奇起来,缠着想要讨一口喝看看。
我爹态度坚决的回了我一句:“小孩子喝什么酒,不准喝。”
“你十二岁就背着我偷酒喝了,九斤都十四了不会比你差到哪里去。”爷爷喝得高兴,用筷子沾了一滴酒给我尝了尝。
自家酿的梅子酒,尝着跟果汁一样香甜,我硬是缠着爷爷要了小半杯。
梅子酒很好入口可是后劲却也不小,没多久我就晕头转向迷迷糊糊的,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也不知道。
一阵彻骨的凉意扑面而来,我睁开眼睛一看面前居然是我在水中的倒影,腰间挂着井绳,我居然悬挂在自家的井口上。
我双手死死抓着井绳不敢松开,只见倒映在井水里的那张脸竟然冲我咧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