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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士凡再见廖婷婷时完全没有久违的喜悦,只有深深的愧疚。
所以在廖婷婷表示自已有些累了,想自已静一静的时候,林士凡也没有勉强。他退出了病房。
走在走廊上,竟不知往哪去。
因为骚乱,万江医院超负荷运作。护士都调过去看护伤者。妇产料偌大一个科室也仅一个小护士留守。监护新生儿,看守产妇也是忙得团团转,连中午饭都来不及吃。
林士凡踱过来的时候,远远就看见了洪泽在婴儿室外。正隔着玻璃搭着手看着里面。
洪泽精神看起来好多了。除了鼻青脸肿,点滴管子还连在手上,身体看起来并无大碍。他看见林士凡过来,向林士凡招了招手。
“这我儿子。”他指着婴儿室里的新生儿说。
“恭喜。”林士凡由衷说道。
“看,小家伙刚洗完澡出来,漂亮吧,天庭饱满,眉角微翘,像我,像我,哈哈。”
“新生儿不都一个模样。反正我是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同之处。”
“老子也算是‘老来得子’吧,你个家伙就不能捡点好听的说啊。你看看他鼻子、眼睛,你再看看,看到没有,连肤色都是黝黑黝黑的,完全是我老洪家的强大基因嘛。哈哈。”洪泽初为人父,自然看什么都称心如意。
“不进去看看吗,又不是监护室,应该可以的吧?”
“我在外面看看就好,全身药水味,要不你进去抱到窗口让我近近好好看看。”
林士凡敲了门,小护士开了门让他进去。他指着窗外的洪泽解释说小孩的父亲想看看自已的儿子,但不方便进来,想让我抱到窗口那给他看看。小护士正忙着帮另外一个新生儿洗澡,丟了对一次性手套就进洗澡室去了。
林士凡第一次近距离地看这孩子,小家伙也正好奇地打量着他。他双手裹在抱被里,只露出个小脸蛋和小脑袋瓜子。这是他见到的第一个男性,他用小眼睛看着他,一脸的好奇。林士凡将他抱起来,他也不哭不闹,仿佛他就是自已最亲近的人。
可是真正跟他最亲近的人只来得及近距离看了他一眼,就得回去换药水了。
看罢,林士凡放回去的时候,犯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错误。
他没有看到婴儿睡床那并排的是贴有两个名字的卡片,左莫右王。因为还没有越好名字,所以护士只用他们母亲的姓氏暂代,加以区分(张珏病历上登记的是王玉,所以护士取王姓)。他只是顺手地把这孩子放在了一边。
也正是因为这小小的疏忽,造就了两人日后完全不一样的生活。可以这么说,两个孩子的人生轨迹因此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是他始料不及的。
这失误也是他日后终究一生也无法放下的执念。
洪泽当天下午便迫不及待地坚持出院了。这次工作组的动作太大了,很多事情已超出了法理可控的范畴,这叫他实在放心不下。他要参加第二天的强拆行动。
第二天的行动出奇的顺利!
顺利得叫人有些不敢相信。并不是说没有了人来阻挠,实际上咋曰的血腥并没有叫村民们退缩。相反,恰是这血腥更加激起民众的血性。他们重新组织了一条防线,他们甚至还想来一次反扑。可最终在防暴队放出十几条大警犬后彻底瓦解了。事实证明,人是不怕人的,就怕鹰犬。
那一天里就挖倒了十几幢违建物,提前达到了预期的目的。
村民还是退缩了,妥协了。
然后是艰难的谈判――这自然是后话。
洪泽下午的出院手续是林士凡办的,同时办的还有莫落霞的出院手续。她是顺产,所以只要休息小半天就可以回家坐月静养了。再加上社保的报销和洪文治(洪泽夫妻后来商量给孩子起的名字,取自文治武功的文治)出生证的办理,一直忙到下午医院的正常下班,洪涛派人开车过来接他们回去。一整天下来,可把他累坏了。所以他几次去廖婷婷那儿的时候,都是无精打采,哈欠连连。这给廖婷婷解读过来就更是无诚意,对她是敷衍了事。她也几次都借口不适不愿深谈,对他甚是冷淡。林士凡自知错在自已,除了丧气之外,无法去弥补。
他浑浑噩噩,在外面几度徘徊。
其间他父亲也来过几趁,一个劲地抱歉,人家姑娘最多也就礼貌性陪个笑脸。说那只是个意外,运气不佳,恰好赶上。
他明白她心里有怨念的,可又感觉他俩的心隔了一座山,那么远。回不到过去了,很多话即使离得再近也说不出口了。他也明白破除不了她心里的怨念,再多的解释也没有用。
看来只有找一个时间,开诚布公谈一次了。
也正是因为接踵而来的状况,使得他不得不掐断继续寻找张珏的念头。
她只是一颗流星,从东江的上空划过。凑巧你抬头了。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流星它不短暂。只是你的低头结束了它的行程。
当天,林士凡在医院的走廊里呆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廖婷婷的父亲过来了,很意外。
其实细想,一点也不意外。廖婷婷自小生活环境优渥,自由宽松。这个跟她父亲开明分不开。廖婷婷也并非独生女,她排行老大。而父亲对长女总是怀有特殊的感情。不仅对她厚爱,他还给她自由,尊重她的选择。对她对林士凡的苦等他是既不支持,也没明显说过反对。既然女儿说她能处理好,他就把她身后的留下的压力扛在肩上。社会上的舆论的压力还好,来自家庭方面的就无法忽视,但他一直都是女儿坚强的后盾。的确,任凭女儿沦为大龄青年是需要勇气的。但不是说任你放纵不管就是给你自由,那是伪自由,假命题。耍耍性子可以,三年之约也可以,但以身涉险就已经触到了他的底线。所以他诸事押后,急促赶来。
廖婷婷见到父亲一早过来,显然是连夜赶来的,不禁心生酸楚。她伏在父亲的肩膀上默默垂泪,久久不能自已。
自已的坚持多么可笑。
这赌气的背后究竟还有多少爱?爱未逝又如何,人家已不在乎爱未逝又如何?时过境迁,人总是会变的,更何况是心。心的善变恶名昭著,自已竟还抱有幻想。人家都已不在乎,你却等到幻灭才幡然醒悟。
失声痛哭是没有用的。
但父亲来了,泪水还是给他引了出来。
如果说母亲的爱是瓦楞下的锅碗瓢盘,泪水滴在上面叮咚作响,声声脆。父亲的爱就是院落黑泥,水落无声,宛若昨天。
父亲的爱,确实不新鲜,也没有多少花样。但它的每一次出现,都是掐好时间的,没有阅历,眼睛是很难捕捉到它迸发火花的那一瞬间。
当父亲说一切有他的时候,她瞬时泪崩。
父亲对她说:
??“我去问问医院,可以的话我明天带你回家。你不必多想,好好在这里再休息一天,我在,一切有我。”
“他那边我会好好跟他说。他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罢,总之我不能任由我的女儿受委屈。”
他再见林士凡的时候,林士凡刚好上街买了份早点回来。然而林士凡此刻的形象与他之前想象的出入很大,原本多少有成见的,现在就更加不待见了。他对林士凡说:
“想必刚才我们说的话你也听见了。你也不必多说,你如果心里面还有婷婷,你可以直接说出来,不说也无所谓,我们婷婷可以再等你一个月,一个月之后,廖家的大门将永运向你们林家关闭。还有,安排一下,我跟你父母见上一见,我想单独跟他们谈一下。你就陪陪婷婷吧。”
此刻的林士凡模样确实不敢恭维。啼晓时分才迷糊了一会的他,精神很差。一脸的胡茬,憔悴而邋遢。眼睛浑浊不再清澈。说话也不再目中无人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特别是突其而来的恭敬,直叫人无所适从。一直到廖婷婷父亲离开,他都不敢直视她的眼睛,说的每一句话也总让人感觉若即若离。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
“很抱歉是我没有照顾好你,让你受了惊吓,我愿意尽我最大的努力去弥补。”
“道歉话都是浑蛋话,从你的口中说出来这种浑蛋话真叫人不敢相信!你变了,完全变了,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我还是我,只是经历了一些事情,受了一些诱惑,有些偏离了轨迹。但你要相信我,我的初心并没有因此而改变,我们并没有走多远,我们还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不是吗。”
虽然廖婷婷是一个通懂的女孩,但亲耳听到林士凡刚才的话,心里还是酸酸的,很不是滋味。她从林士凡母亲张爱令那得知了林士凡跟一个大肚子的“有夫之妇”的事。也正是张爱令的极力主张,她才下定决心千里迢迢过来东莞。她也试图挽回他们的爱情,毕竟他们也是有过去的。他们打小认识,相恋也有七八年了,算得上青梅竹马。这些年追她的人很多,人美,性格好,职业也很优秀,尤其是近几年,上门提亲的不少。她都婉拒了,她就犟着想要个结果。成也罢,不成也罢,但求没有遗憾。所以林士凡对她的“背叛”,让她很不舒服。他的暗晦的一带而过让她很伤心。她看他的眼眸里连诚恳都没看到,更别说往日的柔情,灼灼之光。久违重逢,不是热烈的拥抱和衷肠互诉吗?这言不由衷算什么?
“你没有听到我爸说吗,我们可以再给时间,一个月应该够你处理手头的事了。还有,我就一小城姑娘,适应不了这大都市的节奏,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她这样说并是说想给林士凡一个机会,她只是想给自已一个机会,一个让自己可以接受的理由。一口拒绝和留有余地意义是不一样的。在她眼中结局都是一样。
“只要你肯原谅我,我愿意都听你的,我跟你回去,我们一起回到过去好吗,我们沿着我们当初的设想生活吧。”
你真的回得了过去吗?你真的可以忘得了这里的一切吗?你真的可以吗?不,你做不到,你做不到了。
你能做到的只有将自已的身体带回去,心是带不回去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