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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寒星下的水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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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抬头,一弯下弦月,点点寒星。

    月远星疏,夜深人静。

    夜长,最怕睡无眠。

    张珏悄然出了门,热闹的地方去不了,只能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她也不知道方向,深深的夜,寂静的小路和一颗无处安放的心。

    她打开手机的灯,灯光很小,被四周的黑揉成了一团,小小地照着脚尖。两旁是權木荊棘,黑影无限扩大,如卧虎盘蛇。

    远有风吹树林猎猎,近有小叫物窸窣。张珏专注脚下扬起的尘,只有它不作欲扑之势。

    南方的寒风不会呼啸而来凛冽刺骨。它绵绵长长,愁愁的路上行人,谁也抵挡不住它的钻心沁肺。之前,张珏有一团浓浓的喜气包裹着,一件呢子中衣一件打底衫并不感觉到冷。现在冷凝的热情落在了路上墙角边,寒风一吹顿觉生冷。她紧了紧外衣,不由的打了一个颤。

    小路的尽头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池塘,当地人叫水库。到了小水库这里,关于这里的一切记忆全部都涌上了张珏的脑海里。

    沿堤有一个延伸进去的小平台,小平台上面有棵给台风打歪倒下来的木麻黄。粗壮的树身离地面很低一直到了接近水面才拔高了起来,重新耸入云端。很久之前已经是小孩最爱消遣的地方,到现在也还一直都是。木麻黄的树表是很粗糙的,唯独这一棵光滑异常。张珏记得小屁孩都喜欢从这里起跃进水的。不求姿势如何,但求水花够大。只是现在憨笑痴笑都已远去了吧?之前沿堤种了许多木麻黄作为防护林,现在依稀只剩五棵,不过都成了合抱之树,像个个卫士守护着这里。

    张珏沿堤走了半圈,来到了这个像只手臂伸进水面的土平台上。她坐上了那棵倒歪的树干上,抱着膝盖端详着水面。现在是枯水期,水位很低,露出水面一大截的水草在黑喑中摇曳。这是一个相对封闭的水生态,自有地下涌泉供应活水,也没有遭受诸如水浮莲等外来物种的侵害,更没有污染之说。

    张珏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前面,微微露出的粼粼波光(虽黑,眼睛习惯了黑暗之后,还是可以看到一些模糊的景物的)。她不想动,也不想想象,就这样赖着不走。但寒冬不会同意,虽然背对了北,寒气还是无孔不入,已是腊月,又是凌晨,没理由让不眠的你舒坦!而思潮也不会因为你消极就此消停,相反,它趁着北风,下了心头。

    她忽然想到了一年多前,在也像今天一样徘徊在东江之畔。那情形何其相似!

    “我想,像你的名字一定跟鱼有关,你叫小鱼吧?”

    “你一定是在水里憋得慌,浮出水面,想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

    “你还是一条没尾巴的鱼,要不后面的芦苇不可能还这么整齐。”

    那是一个叫她难以忘怀的情景。

    多少次她想忘掉,又多少次在梦里拾回。

    就像那个人,多少次反反复复,多少次挣挣扎扎。一旦内心脆弱,他就又溜了进来,折磨完了,他就又走了。

    现在,兜兜转转中他又一次来到了她的跟前。他掬了一掬水,带着水草的叶子,她清楚地听到他叫她一声“邻居”。

    这一声“邻居”叫得她心花怒放,也给了她勇气,她站了起来,向“他”走了过去。

    “林士凡真的是你吗?”张珏双手掩面喜极而泣。

    她终于被自已的叫声惊醒了。已经到了台子的边缘,往前一步就……巨大的反差让她一下子无法接受,她掩面蹲了下去,双肩耸动着,一会儿才从哽咽中哭出声音来。

    她不再设防,让有关于他的一切顷刻间将自已淹没。她哭得更伤心了。

    她再一次想起跟他的一切,竟是如此清晰。原来自已一直都在深爱着这个男人,思忆是如此甜美。

    自已是从哪里开始爱上他的呢?她一直以为是在滨江花园相遇的那一段开始的,或者之后当街的那一吻开始的。但她没想到对跟他初遇的那一段竟也如此的难以忘怀。原本以为嬉戏的爱,彼此都没有珍惜。还有那一百天的赌约呢,想想多痛。

    “林士凡,林士凡,林士凡”张珏猛地站了起来喊了三声。那声音淒厉地远远传了去。

    “你真狠心!”

    正所谓的爱恨交加就是她此刻的心情。由爱生恨,不需要爬山涉水,只需一念之间。

    你为什么要想方设法接近我,虏走了我的心,又过来伤害我?

    你为什么有了未婚妻还要来招惹我?

    你为什么明知给不了未来还来给我回忆?

    你为什么要脚踏两条船呢?

    为什么每次回味你的爱过后就对你恨得牙痒痒呢?

    若不是因为有你,或许我就不会背负这么沉重的包袱。或许我会回到过去,虽然得过且过,但可以没心没肺的笑,一份工作一份工作的换,无忧也无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多逍遥。

    如今,你看看我现在过的是什么生活。寄人篱下,有家不能归。还天天受这个受那个的白眼。我现在好迷茫,我都不知道人生的方向在哪儿了。林士凡,你看到了吗?你的小鱼快要被迫得走投无路了,正如你说的,我呼吸不到一丁点新鲜的空气了,我快要窒息了。今天他们借口礼俗把我母子逐出家门,这份耻辱我永远记在心里。我今天把眼泪洒在这里,我的眼眶里再也没有一滴的泪水,我想我以为不会再为他们掉一滴眼泪。谁对我有恩,谁对我不薄,我记得,谁对恶意对我,谁想把我推进深渊,我也会记得。

    张珏连着打了几个喷嚏,将自已往外套里缩了缩。经过哭过喊过虽然心里舒坦了许多,但身上的温度退得也就更利害。她有点承受不住了,全身像筛子一样抖个不停。

    她抬头望向天际,望向远方。

    还是宿星点点,有些高寒。远处往县城的方向有一条珍珠似的路灯,与天上的星星相呼应,也变得高冷起来。就是目光投射过去,都有被拒之千里的感觉。

    张珏将目光收回,回头看看红婶那幢小楼。那里有一盏灯,灯里发出昏黄的若有若无的灯光。那灯光透不过密不透风的黑暗,却能给她带来温暖和力量。她知道灯盏下面是她熟睡的儿子。

    她此刻无比渴望怀里抱着暖暖被窝里的儿子。她想对儿子说,宝贝,别害怕,有妈妈在,妈妈能保护你。以后谁也别想伤害你,妈妈永远站在你前面,为你挡住所有不到于你的事物,除非妈妈支撑不住倒下了。宝贝,妈妈要为了你变得更加坚强,更加难于被打倒!

    拂晓时分了,要不了多久黎明就要来临了。崭新的一天也将拉开了它的序幕。妈妈不知道往后的日子还要面临多少苦与难,妈妈无法预测。但今天最难熬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妈妈要回去了,回到你的身边……

    张珏不想让人再看到自已的脆弱。她要若无其事地站在所有人的前面,人笑她笑。她还要化上淡妆,描上眉,图上口红。她就要“妖妖艳艳”地出现在弟弟的婚礼上。让所有等着她笑话的人闭上嘴。反正都是要上人家茶前饭后的笑资,不如干脆一点,轰烈一些,给灰溜溜添点颜色,让舌长妇说去吧。

    所以回到红婶的家,看到儿子还在熟睡。她便开始给自已打扮。她先把秀发散下来,然后用梳子用心地梳,直到看起来十分光泽,然后挽起在脑勺后绑起来,再用发束扣住,形成了一个非常大方典雅的髻。然后开始打底粉化起妆来……

    所以她天亮之后回到家换了衣服出来,立刻惊艳所有的人。她换了一件带灰色毛领的短款上衣,一身米白色的紧身细织的毛针织连身裙,下面是一条黑衣袜裤打底。一双细跟高跟鞋,更是衬塑出她的杨柳细腰,身姿曼妙。她一巧笑,秋波微转,唇红齿白当即出尽了风头。

    这农村人那个年代哪见过这般姿容的女人,简直是千娇百媚。尤其是一众年青人,更是偷看假窥,就是没有一个敢胆上面搭讪。

    原因只有一个,她去哪儿都带着儿子。他们垂涎于她的娇媚,却又怯于她的流言;凯觎她的姿容,却又止于礼俗猛虎。以至于多年以后,她仍是当地反面话题人物。因为那时候,在农村,化妆(除结婚新娘妆之外)还有口红绝对是稀罕之物。赶时髦的女孩在城里兴许会,但回到家里来绝对是不敢如此众目睽睽之下,明目张胆地如此打扮的。所以她的“标新立异”常给她带来这样的名声:你不听话,想变成某人是吧。

    而现在她的心态放得很好,她不再在乎他们怎样地去评论她,怎样去臆造她的过往,甚至不再去在乎父母所承受舆论的压力。她昂首挺胸,感觉做回自已活得很轻松,也很惬意。

    ――让一切偏见见鬼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