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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判决暂时还没有出来,不过孙老员外的葬礼却还要如期举行。他就被安葬在岳台小镇不远处的一座山上,那是他最喜欢的观星之所。想来老人家安葬在此,也是一生的夙愿。
按照老人家的遗愿,他的家产都将被用于小镇上的公益慈善事业,他的庄园和地产将用于出租,所得用来供养老人、抚恤烈属,并准备把原来的孙府改造成为一座义学——当然这一切的工作,都少不了孙福管家的忙前忙后。
在一个晴朗和煦的早上,一辆马车停在了“孙氏义学“的门口,承运人交给了门房一张托运单子,原来这是孙老员外向他远在长安的朋友订购的葡萄美酒。睹物思人,孙福管家一边哀伤老主人不能再宾主尽欢,一边吩咐下人们去把小镇的乡老们都请来,准备庆祝义学的开办。
因为孙福管家操办这一切事情都很疲惫了,所以当晚的宴会就有他的长孙孙富贵来主持。孙富贵今年十八九岁,是小镇上年轻人中最为英俊潇洒的之一,他很会烘托酒会的气氛,在他的带动下,宾主尽欢,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程祁等三怪客也来到了孙府,看在他们送来的贺礼的面子上,镇上人也没有与他们多为难,两三杯酒下肚之后,很快程祁他们就与在座的各位都成了一片。
酒席进行到最高峰的时候,醉醺醺的孙富贵让人把最后一箱子葡萄美酒抬了上来——这一箱子的标签上特别注明了是年份最好、口感最佳当然价格也是最高的那种,并且还特别用粗体字写着“请务必与最挚爱的亲友一同分享”——因此,大家特地把这箱子酒留到了最后的时刻。
“我们应该请客人来见证这一时刻!”孙富贵不由分说的把一根物理学圣剑·撬棍递给了程祁,然后与一群青年们簇拥着他来到箱子前。
既然大家如此热情,程祁也不是个瞎客气的主,咕噜咕噜又灌了两口低度的甜酒之后,他把撬棍的尖头塞进板条的缝隙中。黄阳在一边打着号子:“咿呀么哎嗨!二呀么哎嗨!”
板条箱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最后“砰”的一声,一颗铆钉被撬开了,接着又是下一颗,再来一颗。程祁一口气连撬了三颗,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使出了吃奶的劲,把最后一颗钉子也撬开了!
这时候,奇迹出现了!
一阵白雾从木板箱中升腾而出,恰在此时,不知从何处起了一阵妖风,将厅堂内的蜡烛吹灭了大半。突然间,有宾客指着木板箱尖叫了起来:“鬼啊!”
程祁抬眼望去,也吓得猛然往后一条:“诈尸啦!”
只见木箱中,一位面带血迹的老人家,正缓缓站起来,他的手笔直地指着前方:“凶手……就是你!”
众人在晦暗不定的烛光中望去,只见孙富贵已经面如死灰,手中的瓷杯什么时候倾倒了也不知道。
“凶手……”黄阳指着他重复了一遍:“就是你!”
这一声恍若雷劈,孙富贵噗通一下跪倒在地:“饶命啊…饶命啊!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一时失手……气迷了心……”
接着,他就在几乎所有人的围观下,说出了自己是如何做下这一件滔天罪行的:
孙富贵是孙福管家的长孙,自幼深得他爷爷的溺爱,长大后一事无成,只晓得与青年们撒鹰打猎、游手好闲。而孙福为了管教他,也是为了他的好,把他带进孙府来,想让孙富贵跟着做点儿事情,将来也好成一个有用的人。
不过孙福管家的这点好心全是白瞎了,他的宝贝孙子虽然得了一个打扫、整理书房的差事,却并没有收拢住心,没几天他就把主意打到了孙老员外的钱袋子上了。
在小镇上生活,又是一位简朴的老人家,孙老员外除了周济穷人很少有大额现金的支出。但是他每到过年前都会去开封县里的银行票号兑换一些银子和银票来用,到了过年之后春暖花开的时候再把剩余的送回去存起来。
对于这个规律,孙富贵曾经听爷爷无意中说起过——他自然而然的就把目光对准了那些碎银子——大额的银票他不敢动,他虽然利欲熏心,却也知道银票都是有编号的,只要失主报了官,那么拿着银票去票号兑现无疑就是自投罗网。
因此,他悄悄地先后几次拿了一些小银锭子,不多,都是一两二两的样子,但是最后一次他胆大包天的拿了一根十两的银条——也就是这一次,他出门的时候撞上了主人。
老孙员外虽然当场没有说什么,但是第二天早上就骑了马。孙富贵担心他是要进城报官,便悄悄的跟在后面,带着一柄自己和朋友们打猎时用的猎枪——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带这个,只是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自己把和老孙员外起了争执,并且用这把猎枪的枪托把他砸的满脸是血之后。
此时烟雾似乎也已经散去了,蜡烛也被重新点了起来。孙福管家匆匆赶到现场,他一看到自己伺候多年的老主人就这样血迹斑斑的站在巷子里“复活”了,不由得大叫一声,当让瘫软在地,晕死过去。
“爷爷!”孙富贵连爬带滚的爬了过去,抱住昏过去的爷爷哭了起来、之后的事情,其实大家也都知道的差不多了,孙富贵开枪打了那匹牲畜一枪,本以为把它打死了,可是谁想到它只是受了重伤,在孙富贵忙着处理老员外尸体的时候,它先遇到了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出门来找孙子的孙福。
孙福看到受伤的马匹,又循着血迹找到了正在池塘边洗手的孙子。他看到那马甲和褡裢,便什么都明白了。
本来他是应该去报官的。可是却架不住孙子的苦苦哀求,他也就一时心软,走上了一条错误的路。
至于那柄猎刀,就是孙福借着为龚鼎孳整理东西的空档偷偷拿出来交给孙子,让他在事发后找个机会丢在现场附近,准备栽赃陷害。
孙富贵流着眼泪说:“爷爷说,龚先生认识很多大人物,就算栽赃他,他也能脱身。只要他找门路脱身了,这后面的事情就不会再也有人多过问。我也就安全了……”
多么好的主意,按照淳朴的百姓的观点,京城里来的大人物,个个都是手眼通天,官场上的暗地交易虽然未能亲见但却都说得有鼻子有眼,司法系统在他们的眼中自然也全都是肮脏的讼师与吃了原告吃被告的推官沆瀣一气的工具。但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我大宋的司法公正,程序透明,凭着程祁的巧舌如簧,根据疑点利益归于被告人的原则竟然把某人给放了出来。
而这突如其来的诈尸,把原本内心还尚存最后一点良知的孙氏祖孙吓了个半死,当着众人的面说出了自己作案的始末,后面发生的事情自然不用赘述,只是不免有人好奇,这朗朗乾坤,真的有所谓诈尸之事吗?也未免太过于惊世骇俗了吧!
现在就轮到怪客郭山登场了,众所周知,这位仁兄是汴京勾栏中的翘楚,梨园行内的老友,他回京的一两天内,找到了一个相熟的戏班子,请了一位丑角化妆成孙老员外死前的模样,脸上涂上羊血,然后学着老员外的声音,说出那一句致命的台词:“凶手就是你!”,再配合上怪杰黄阳弄来的干冰制造的烟雾,一切都让本就醉意七八分的众人深信不疑。
就这样,三位怪客成功地为狂人龚鼎孳洗刷了冤屈,他恢复了清白之后并没有继承表舅的遗产:“既然表舅有慈善公益的心,那么就顺从他的意愿吧。”,孙氏义学还在岳台小镇继续开办下去,李阳接替成为了新的主办人,这位老实人也发誓要把自己的恩人、忘年之交的最后心愿好好地经营下去,同时他也为自己那晚酒后的唐突向龚鼎孳道了歉。
“不,你并不需要向我道歉。”龚鼎孳真诚地道:“你应该向横波道歉……我当晚之所以阻止你,并非是因为她是我的爱妾,而是你的言语对她不尊敬。”
李阳也再三地向顾横波道歉,并最终取得了她的谅解。
告别了小镇的居民之后,龚鼎孳回归到花花世界,第一件事就是大摇大摆的去了一个相熟的秦楼楚馆——“在那个破地方呆了这么久,取保也不能进出烟花地,简直是要把我憋疯了啊!”他左手牵着黄阳,右手拉着郭山,一起喜气洋洋的要去洗洗晦气。
至于程祁嘛……他当然是颠颠的来到了顾横波的小楼,蹬蹬蹬上了楼,摩拳擦掌的要来收取自己的尾款了!
是高速三点旋转吗?还是传说中的洞玄子十八招?程祁压抑不住心头的狂喜,推门而入,只见门户虚掩,小楼上红烛香薰,入得之后,只见一道屏风将阁楼分开做两边,透过那若隐若现的屏障,似乎隐约可见……
第二天啊,响晴薄日的,天老好了。
程祁精神焕发地走在路上,年轻人嘛,就算是辛苦一点,第二天的功课可不能耽误下。正在他回味着几个时辰之前的风情的时候,忽然耳边听得了一声娇呼:“救命啊,有抢劫的啦!”
说时迟,那时快,程祁猛然一回头,恰好和一个黑衣服戴墨镜,脑袋上还扣了一顶毡帽,一脸的连鬓络腮胡乍一看好像是一头大黑熊跑出来了一样的家伙装了个满怀。
程祁猝然不防被他猛然撞着后退了好几步,那黑熊样的家伙生气地推了程祁一把,恶狠狠地道:“闪开!”程祁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到后面的姑娘又叫了一声:“抓坏蛋啊!”他才反应过来——哎,刚才那头熊呢?跑得还挺快啊!
不过,他抬眼看去,只见一旁的柳荫下,一名身穿红衣的姑娘愁眉苦脸的坐在地上。当即便激发了程祁的怜香惜玉之心。他赶紧跑过去嘘寒问暖:“姑娘,没事儿吧?受伤了吗?刚才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