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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天复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得出差。
不管怎样,先回禀洪兴一声。洪兴听说是跟牛三友的趟子镖队后笑道:“小三子人哪都不错,就是有点痴迷武学,你身为督运,在这方面要说说他。”
马天复就纳闷了,他好武跟押镖又有什么关系?我说他什么?
再就是去通知陶元,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捎带的东西。如此仓促,哪有那么赶巧的事?陶元随便问了问这趟镖的情况就又扯到了亲事上,说什么媛媛已经到了婚嫁之龄,自己回绝了多少个说媒的云云。
马天复被陶元这么念念叨叨好几个月了,有时真想心一横,从了他得了。陶元的为人,在生意人里算是不错了。他家媛媛除了目前不大懂事,其他都还好。只是,让马天复对这个一直称兄道弟的人改口叫岳父大人,心里总觉得有些别扭。临了,马天复半开玩笑道这次只要能活着回来,什么都好说。陶元异常兴奋立刻让二锁备车要去找人挑个良辰吉日,很有点轰马天复走的意思——他生怕马天复反悔。
马天复回到家中,老秦正好在,还带着孙子。听说马天复要出镖了,老秦愁眉不展哀声叹气,一会儿功夫说了好几遍“看来要给心武正儿八经寻个师傅了”。马天复看着小心武眼神中也流露出失望,有些不忍,不过不忍也没办法。说不定,就此老秦安心给小心武找师傅反而是件好事,起码不会因对马天复总抱有幻想而耽误了小心武。
最后,马天复对自己那些丹药犯了难。这趟出远门,他不想把这么多都带身上。思前想后,决定每样带一两枚,剩下的交给小兰保管,并嘱咐她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小兰知道马天复一出门,自己就得跟着王婆干杂活了,苦着个脸央求马天复能不能带她一起去。马天复道,小兰你在家也是打杂,在外面风吹日晒也是打杂,说不定遇到事情我还得分心照顾你,你是去伺候我还是害我?这话一说,小兰只得作罢。
次日,马天复准时赶到六分管。这是陶元教他的。平时他跟人约见总是提前到,但那是对平辈或上级,这回他名义上是个督运,是镖队的头,他若提前到了,会让那些比他晚到的人不大舒服看,甚至会有人觉得这个督运一上任就找茬来了。
“督运,来啦?呵呵,来来来,大家认识一下,这位是咱六分管新来的马督运。”牛三友对身后十几个帮众道。
“啊,就是他?”
“这么年轻?真的假的?”
马天复暗暗叹了口气——这些人的对去年的事的消息来源一定是牛三友了。
“来来来,排好了站。”牛三友比划着道。
众人立刻整整齐齐站成两排。
“这十二个都是镖师,马督运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个,罗水生。这兄弟俩,罗志豪、罗志鸿。这个,瞧瞧这身板,王磊,十三太保横练,三十年的童子功。这个,张文,一手飞镖打得准。曹大虎、曹二虎、曹三狗,姓曹的轻功都不错……”
十二个人经牛三友简要介绍了一番,马天复发现跟以前听万捕头他们说过的差不多,轻功、暗器、横练齐全,相比之下走中庸路子的反倒只有四个。
牛三友特地把剩下四个年纪看上去跟他差不多的分别着重介绍:“这位是我叶哥,叶双,一对虎爪无坚不摧,是咱镖队第一高手!”
这个麻脸汉子连道“不敢当”,笑着拍了牛三友一巴掌。
“这位,聂继先,镖队第二饭桶,吃饭最在行,一人能吃一锅。当然了,稍逊于我,我是第一饭桶。”
聂继先是个胖子,胖圆脸,肚子比脸还圆,说是“饭桶”,看这样貌便信了三分。
“瞎子,蔡应文,逆子一个,他爹给他取名‘应文’,他非要学武。斗大的字不识一筐就是说他了。”
蔡应文矮小精瘦,牛三友这么损他他还笑嘻嘻连连点头。
“这位,莫德,嘿嘿……”牛三友笑了起来,“德哥……哈哈哈……每次提到你的大号就想笑……‘没德’还是‘没的’……”
这两个词一个是本地方言,一个是邻县的方言,都跟“莫德”发音相似。莫德比牛三友长好几岁,两鬓斑白,面色焦黄,一看就是跑了几十年江湖的。
“这几位,都是前年九岭头一役下来的,命大。”牛三友道。
“哦……”马天复根本没听说过,不知如何捧上两句,只能微笑点头。
后来才得知,牛三友单独把这四位拉出来介绍是因为他们都是干事职级。运管新进的人,只要不是马天复这样带职级过来的,一律都从趟子手做起。干个三五年,武功、人品没大问题就称镖师。这十二个人都是镖师,如果按职级来说相当于“副干事”,在大部分管事处都没有类似设置。做镖师的时候如果有比较突出的表现,则会被帮里提拔到干事职级,也就是说有了当镖头的资格。
提拔个干事可绝非易事。别看酒管里烧烧菜、算算账都能做干事,那是因为酒管是上四管之一,没个做功劳户的亲戚,想在酒管混个干事做少不得二三十年苦熬。在运管,想提干事,必须功劳苦劳兼备。何谓苦劳?护镖多年不出事就是苦劳。何谓功劳?出了事能给料理了就是功劳。走镖这一行,经验阅历比武功更为重要,但是关键时刻还得能舞得起枪抡得起棒。牛三友说的九岭头那次,镖队遭遇一伙流匪,二三十号人死的死伤的伤,到最后就剩他们四个能站的,还硬生生靠自己把镖队带到了目的地。
“那边那些趟子手就不跟你一一介绍了。反正都是熟手,嫩瓜子就一两个。马督运,你以后就是我们的顶头上司了,跟我们这些人也别见外,有什么事只管说、只管问。凭良心讲,来的若不是你,大多数人,包括我都不会服你这个外行人。呵呵,不见怪,我这个人说话直。不过呢,你年纪虽轻,却不是那些窝囊废二世祖。在我的镖队,你放心!有人敢跟你阴阳怪气,一定要跟我说!”牛三友拍拍胸口道。
由于牛三友的关系,其余人也对马天复颇有好感。在他们眼里,马天复虽然一定有后台,但这个副理事的职级一样是拿命拼出来的。马天复的确是外行,可又有哪个是从娘胎里生下来就会的呢?
九辆马车连同所有人员整装待发,不好多客套了,拜过赵子龙,牛三友尖着嗓子喊道:“发镖嘞!”
“好!”众人跺脚齐声和道。
“一轮红日当头照嘞!”
“好!”
“庐州壮士要出征嘞!”
“好!”
“身当恩遇死报国嘞!”
“好!”
“命背来世孝父母嘞!”
“好!”
马天复头一次知道走镖的也要喊号子,通常不是只有做重活的时候才有人出来喊号子,协调指挥吗?牛三友喊的号子内容通俗慷慨激昂,马天复听得津津有味。
“哪天倒霉中刀枪,老婆孩子哈个养嘞?”
“我们养嘞!”
“走嘞!”
车队开始缓缓前行,除四个干事跟在牛三友身后外,其余八位镖师分别站到一辆马车旁边。牛三友牵过一匹马来请马天复上马。马天复回头一看,好像除了拉车的马,就只有这一匹马了。
“三哥,怎么让我一个人骑马?”
“呵呵,这是规矩,谁是头谁骑马,好教别人知道谁是管事的。”
“那哪行。我狗屁不懂,还是三哥骑吧!”
“督运,你这是坑我吧?我骑着马,你走着路,这不乱了规矩了,让人看见不好。你上你上。”
二人争执不下,于是只好两个人都不骑。
田野中一派春回大地的景象,杨柳堆烟碧草如丝,燕啭莺啼声声不绝于耳。镖队一行人轻马健,不疾不徐往东南方向前行。
众人除了车夫皆是步行。马天复看了近处几个趟子手,武功根基都不弱,如果所有人都有这基本功,那的确是人在等马,不过马天复反而生出疑问。
“三哥,负重跋涉,马不如骡子,运管吃这行饭,为何不用骡车?”
牛三友古怪得笑了下:“这就得问议事堂了。我也想不通。”
马天复看他表情就知他肯定知道。几番追问,牛三友也就说了。
“说呀,咱们武人随时要想着为国出力,打仗得骑马,骡子没用。”
“有这么个说法?这个马,从车上卸下来就能当战马使?打仗就不要用骡子了?”
“呵呵,说,咱们武人是战兵,骑骡子成何体统。”
马天复总觉得不对,又说不出哪儿不对。
牛三友又笑道:“议事堂总是有道理的,不是国家就是祖宗,除非实在没办法,谁去跟他们较这个真。你之前好像还不知道有个马管?”
“呃……还真不知道。”
“呵呵,马管原先是没有,后来议事堂给加上的。这些车、马、人,都是要跟运管算账的。你骑不骑?你不骑,这匹马的钱咱可是白扔了。”
“哦……那行……”马天复若有所悟,“出了庐州,还是三哥骑吧。不然到时候怕有人嫌我们无礼。”
行了二三十里,趟子手和镖师们渐渐三三两两走到了一起闲聊解闷,有的还溜上了马车,原本整齐雄壮的镖队此刻原型毕露。
牛三友跳上一辆车搭个凉棚往前看,突然大骂道:“小兔崽子们,别当我看不见你们!哪个腿疼了我来给他治!”
众人一阵哄笑,偷懒的几个人立刻从车上滑了下来。
马天复才知道骑马还有这用场,越发觉得硌屁股,当即翻身下马,走到牛三友那架车旁:“三哥,总是骑不惯。”
有的事情,意思到了也就行了。牛三友骑上马,由头至尾跑了一圈。
“这边,这个绳子重新捆一下,多带点力!”
“你,给我到后面去,奶奶的趁老子看不见就偷懒!”
“张文,三狗,你们辛苦点,四处转转,打几个兔子,万一前头山上遇不见黄羊怎么办。”
交代完这些,牛三友又奔上了一个小土坡,大声喊道:“前面路不好!手都给我按车屁股上!哪个不出力千万别给我瞧见了!”
这就是运管押镖的好处了,遇到坑坑洼洼,或推或抬,根本不影响前进,还节约马力。若是一般的镖局,恐怕没这么好的趟子手可用。
胖子聂继先凑到马天复跟前嘿嘿笑道:“小马督运,你是不知道。咱六分管比前比后都比不过,但落个好口福。一直到出直隶之前,一路上大鱼大肉。我反正是一出镖就长肉。”
牛三友笑道:“聂胖,你跟应文换换,要是还能长肉,你长多少肉我给你多少两银子。”
叶双伸手在聂继先胸前狠狠抓了一把,然后拔腿就跑:“我叫你长肉……全长**了!”
聂继先惨叫一声,发足便追:“我要啃了你的狗爪子!”
“嗨!几十岁的人了,你看看他们……”牛三友对马天复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