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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或亲情挚爱,无法考量,也无法思念,单凭一腔子理所应当的固执,更何况老人家谁跟你讲道理明白,疼爱孙儿那是谁都不顾的。
亲爱盲目,固执,深切。老太太作风张扬,有人却含蓄锋芒隐忍琢磨。凤家人口数数,甚至代代依附凤家世袭至今,有人有家,有家有爱,子女疼爱处处可见,即便只是看家护院,或农耕畜牧的,所盼的就是子女成长,但凡在凤家生儿育女的佣人,不管其身份是哪一规格的,孩子出生满周岁后都要将其移至西楼养着,不得留在身边,父母只在假里才能去看望孩子。这番规矩并非不近人情,而是为了父母不分心工作,而且统一照拂也能给予孩子最好的养育,而且他们的父母也非隔绝,得空时都能去看望孩子的,知道自己孩子有专人体贴照顾,他们反而放心。
凤宅所立自成一派体系,分门别类工匠技术,西南两楼程序系统,一辈子辛苦,既是希望儿女成才,也盼得日后能得个颐养天年的宅处,这便为何凤家佣人即便甘愿受人差事,也不想着离开的缘由,更何况若长久熟练也能混个气派,是在外打拼劳苦也不一定能得来的。
凤家虽有规矩严格,但从不认真苛待,罚过赏功无不分明,提拔人才也是凤家一贯的主张,但凡有才能的都会予以重任。便如门家从医数代,从哪时起的已不可考据,但知道能够计算时日起,就已为家臣医生伺候凤家左右了。
门氏一族独绝的古医术堪称华佗在世,更有传说因门氏有不传的针穴功夫,便揣测或与黄帝颇有渊源。门氏一族医技神妙绝不外传,只在凤家佣人孩子里挑选聪明灵性的传授教导,此为幸运也为天资,想来扫尘执帚的掸尘妇的子女,若被这些工匠技术世家看上才能天赋了,孩子若再好学些,那便一跃提格出了前途,也将他父母那一辈光耀成了中等人家。
所以凤家用人大致还算公平的,只看少儿好学与否,总给你迁跃的出路,不会叫掸尘妇的子女一辈子执帚掸尘。也有反例,如师匠子女不好学,没技术,那便沦落去做粗活使唤。
门雀医生所带学徒中,有一男子是他得意门生,此男子面额有疤,是出生时就落下的,因面貌恶劣,幼时少有人往来,唯有李悦与他说话一二,李悦幼时也因出生卑微,不被人待见,同命相连者惺惺相惜,如今他们一个做了体面的少爷随侍,一个成了门雀医生的得意之徒,风水沦落风光辗转,那时候欺辱他们的孩子,这会儿还不知道现下何处继续吃苦受累。
门雀医生做研究时,身边伴着的也唯有这个疤痕男人,疤痕男子名叫闻仲,父母都是南楼厨房里打下杂的,佣人身份里属于下等,现如今他们儿子跟了门雀医生,他的父母也体面,虽因年岁未到,他们依旧得在厨房里帮下杂,却再少受人冷落,就连厨子们也都要和他们热络恭维。
闻仲取了门雀从李悦那儿糊弄来的‘神水’要做测试,等待结果之时与门雀闲话道,“老师也对这种东西信以为真吗?”
门雀刚从实验室里屋出来,放下手上的针管,摘下手套仔细洁了手,与闻仲回道,“只是好奇而已,若真有什么特别的也算是造福积德了,若是弄虚作假的,也不能再让人受骗!”
“可是,那位抬手僧前几日来过家里,老太太对他可信着呢,还照人家说的弄了药浴给王城少爷用!”
“那个药浴的配制我检查过!的确是斟酌过分量的,对身体没有害处,老太太信奉这些,我们也无能为力!”门雀仔细整理行程里的工具,在文件上记录着数字用量等计算。
“老师是希望这个药水能给您的孩子用吗?”闻仲凶狠的长相却用着极其温柔的腔调,充满戾气的面孔却反而有些可爱模样,“曹叡已经昏迷了这么久,老师所有的办法都用尽了都无效,难道是希望这个药水会有奇迹吗?”
门雀踱步退回方才出来的那屋前,隔着一片儿隔离窗看着屋内病床上安静躺着的少年身体,少年露出床被外肌肤干褶红晕,是严重烧伤后缓慢愈合的痕迹。这位少年是门雀的儿子曹叡,是门雀与账房曹坤曹先生所生之子。
曹坤过去并不像现在这样乖戾无拘,他过去也是个和蔼先生,门雀与他长久交好,老太太都是看在眼里的,本就对这一对男才女貌心生喜欢,便撮合成全了他们,很快两人便有了孩子,便是曹叡。
那日曹先生休假,从西楼领了曹叡在院子里玩耍,因碰上事情疏忽了,一没留神居然让曹叡偷溜去了北楼后侧,正巧那时守洞的看守换班交接空缺了一阵,竟让曹叡好奇跑了进去。
孩子无知,不知洞里是何物,只觉得一片火光温暖奇妙,沿着洞穴里探索,洞内并不稳当,岩石松散,孩子不慎踩着一处空落处,便翻滚掉进了火池边缘,霎时间火苗窜动像是嗅到猎物一般将孩子吞噬,灼烧皮肤剧烈的疼痛让曹叡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喊,守洞的门卫听见洞内孩子呼喊,连忙进洞,冒着火灼的危险将曹叡救了出来,可孩子全身已被灼烧奄奄一息,门雀强忍泪水用尽全力医术挽救自己的孩子。
结果就如现在躺在病床上的曹叡一样,孩子勉强留下一命,身上的皮肤皱褶红烂,门雀悉心照拂,孩子身上的灼伤逐渐愈合康复,痕迹也愈形消弭,可曹叡从那日昏迷不醒至今,即便门雀医生千方百计也无法唤醒昏迷的孩子,痛心疾首的门雀医生将一切都归咎于未能照顾孩子的曹坤。曹坤自责不已终日酗酒颓废,从此便想变了一个人似得。
曹坤在外嚣张猖狂态度恶劣,唯有在门雀的研究室里才会温柔呵护,他让闻仲退下,悄悄走到门雀身后,门雀因感有人,猛一回头见着曹坤,便恶意起来说,“你来做什么?”
曹坤战战兢兢地拿出一盒子东西递放在桌上,温柔说道,“我从库房里找了点儿东西,这是前几日博武结婚的时候外面人送的,我看上面写的去疤痕的效果很好,你看看能不能给叡叡用!”
一向温和沉稳的门医生拿起那盒子东西怒掷于地愤愤道,“用这东西就能让叡叡醒过来吗,你给我滚,我不想看见你!”
“你让我看看孩子,我看一眼就走!”曹坤软弱乞求道。
可门雀态度强硬的挡在曹坤面前将他猛推,怒骂之声在空荡荡的实验室回响不断,“你有什么资格看他,要不是你孩子会这样吗,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要求看他,曹叡他不想看见你,他没有你这种父亲!”
发泄的愤怒是情绪的开关,按下之后便无法停止,当愤怒的能量消耗殆尽,剩下的便是无尽的悲伤,门雀抱膝蹲下泪水不止,曹坤也伴着她俯身痛哭,“我知道你恨我,我也恨我自己,就算你怨恨我一辈子也是我应得的,我就求求你,让我进去看看孩子可以吗!我真的,太想他了,每晚做梦,我都会梦见叡叡,梦见他对我笑,和我说话!”
“别做梦了!”门雀喝止了曹坤美好的幻想,“你给我滚,别再让我看见你!”
曹坤失望的从南楼角落里出来,途径中院花庭打算回西楼。徐妈陪着老太太在花庭北角的喷池赏夜,这座喷池是凤家凤大老爷对凤老太太的浪漫,凤老太太戏言想要凤大老爷摘了月亮下来,凤大老爷便在家里建了一座圆形空池,池边刻有凤老太太最爱的牡丹花样,雕花中空通有水管可喷水入池,夏夜天朗气清时候,便能印一轮明月在池中,凤大老爷便挽着凤老太太在池边漫步,甚是皎洁浪漫。
徐妈隐约瞧见瞧见郁郁的曹坤从中庭路过,唉声叹气道,“又被骂回来了!”
老太太也惋惜道,“哎,都是可怜人,本来多好的一对儿啊!门雀也太固执了!就算曹坤再有不是,这么多年都过去了,该怨的也该原谅了!最可怜的还是那孩子,叡叡现在也该二十了吧,好些时候没去看看了,跟门医生说择个日子我去瞅瞅!到时候带上曹坤,想来门医生也不会为难老人家我的!”
老太太依着鱼跃飞水的琉璃彩石凳坐下,恰好能望见东楼窗台的亮光,估摸了位置猜测到,“那儿是王城的屋子吧,怎么这么晚还没睡呢!”
徐妈在石凳鱼形嘴那头侧立着,捧送一盏热茶递给老太太说,“王城少爷最近和屋里那几个孩子熟悉了,经常一起玩儿呢,许是玩在兴头,都忘了休息的时间了!”
老太太抿了茶不悦道,“李悦也不提点着吗!”
“哎哟,老太太您可别怪李悦,李悦现在对王城少爷是一百个不敢怠慢!”徐妈玩笑道。
老太太好奇关心,便要徐妈细说来听,徐妈理顺了前因后果对老太太解释道,“李悦这孩子您又不是不知道,打小儿就严格,在王城身边照顾更是一点儿不敢马虎的,可王城少爷随性个性,受不了规矩拘束。李悦因担心少爷,总拘束他,这不就让王城少爷不高兴了吗,这几天就为这闹呢!”
“难怪呢,以前看他和李悦都很亲切,现在看着却生分了,李悦也是,哪有拘束少爷的!就该让王城给他点儿架子!”老太太满意地点头,再浅浅品了口茶,露出点儿笑意。
徐妈忙劝解道,“老太太这可为难李悦了,你要他照顾少爷不能马虎,他当然不敢怠慢了,王城少爷年纪小,李悦自然要管束一些的,否则真出了危险可怎么好!”
老夫人指着徐妈玩笑责骂道,“你就知道护着李悦!对了,上回和你说的那事儿,你觉得如何,和李悦说了吗?”
徐妈回道,“说了说了,老太太的意思我都跟李悦说了!”
“那他怎么说呢!”
“嗨,那孩子能怎么说,有老太太您的一番美意,他高兴都来不及呢,只管叫老太太做主便是!”
老太太与徐妈的意思是给李悦指了婚,凤家男女结合,或日久生情的,再有便是凤老太太或家中长辈指的,其中能得凤老太太指配的,那最是一等一的脸面,双方男女都得是最得老太太日常疼爱。
老太太指给李悦的,是他在众小辈女子中最钟意喜欢的祁圆圆,祁圆圆在衣匠乜老师门下学习,手艺不错,人美嘴甜,经常织绣些花样玩意儿给老太太,老太太早就心想了要给她在家中一辈里找个优秀的才配得上,想来想去也就李悦最与她郎才女貌。但是老太太绝不是那种媒妁之言约定俗成的刻板老人,她也是要征求别人意见的,当然男孩子没什么可说的,祁圆圆的条件给谁都没得挑嘴,倒是要给人家女孩儿拣选的机会。
老太太曾与她玩笑间提过,问她觉得家里哪个男孩子最好,祁圆圆也不傻,当然明白老太太的言下之意,既然老太太有意替她做主,她也知无不言,将心里早就对李悦心生爱慕之意全然告诉了老太太,祁圆圆的心思也正和老太太的意,便与她担保说,“好好好,你这丫头当真会挑呢,一挑就挑到我心尖儿上了,李悦这孩子是不错的,就是平时刻板严肃跟个老头儿子似得,一点儿趣味都没有,不过不打紧儿,我叫徐妈去跟他说!”
李悦对徐妈,从来都是当成母亲那样对待,徐妈这样与他说了,而且更是老太太的意思,李悦当然没有任何意见,这事儿如此便算两头应允了,凤老太太心有浪漫,最喜欢家里有婚庆喜事,看着两情相悦的人能在一起,便能勾起她过往与凤大老爷的心心相印。
“那这可就算是说定了!”凤老太太欢喜道,“等王城成年,就让李悦和圆圆结婚,也好早点让你抱上孙子!”
徐妈竟有些羞涩意思道,“您快别调侃我了,只是李悦是服侍王城少爷的人,王城少爷还这么小!”
“哎,不妨!”凤老太太惬意道,“等王城成年了,再换别人伺候也一样,而且孩子成年以后要照应的事情也没那么多!只是还要委屈两个孩子再等几年,现下我是舍不得换别人来照顾王城的,家里这一辈的,就李悦最能贴心照顾了!”
按理说,少爷随侍只能在少爷成家之后才谈及自己,老太太这番为李悦谋划可算是难得的破例。
李悦年轻才俊又是少爷随侍,是家中众多女眷羡慕的对象,都盼着或许有缘能得李悦青眼,而祁圆圆,貌美活泼,也是家中男佣心仪所想的对象。
若说郎才女貌那的确应该天生一对,可这两人却性格迥然,祁圆圆是个朝气活力的,与老太太也敢玩闹,但是李悦却不苟言笑,对待任何事情都一丝不苟,祁圆圆数次嘲笑他是个木头人,木头人又哪里懂祁圆圆的幽默,跟李悦说笑,比对牛弹琴还叫人郁闷。
这也是王城第一不喜欢李悦的地方,李悦凡事都秩序固执,譬如每日开车送王城上学,到学校时,王城是不能自己开车门下车的,必得李悦去开门扶他下车,开始倒不觉得特别繁琐,可几次反复,王城就烦了,明明车停开门下车就走的事情,偏偏要慢吞吞的等人开门,再有一次,王城在车上突然见了有卖马蹄糕的。嘴馋了便想吃,李悦是一万个没有答应,回到家后才叫家里厨房给做了送去,王城却不爱吃了,还说闻着味道就不一样。
凤家厨师的手艺肯定好过路边摊点千百万倍,可精益求精的糕点有时候会失了人味儿,也就是王城曾经熟悉的味道。
与其终日对着李悦那张不苟言笑的脸,王城更喜欢房里的那五个孩子和自己作伴,有时候玩的晚了,五个孩子都会忘记还得回后屋睡觉,甚至就躺在正屋,或就着王城的床榻就睡了,每每见此情景,李悦便担惊受怕,就怕这没规矩的样子被外人看见了,那责任就全是他这个房中随侍的错。
李悦集合了五个孩子在后屋严厉训话道,“你们几个以后不许在正屋玩儿了,师傅的功课做完了就收拾屋子,正屋收拾完就收拾正屋的大浴室,浴室收拾完就收拾后屋还有后屋的浴室,你们看看后屋乱的!”
然而后屋每天都有李悦自己打扫,其实也并不很乱,最多不过是几处被角没有整齐罢了,五个孩子里胆儿最大的夏阳有些意见回嘴道,“王城少爷都不说我们了,还让我们就在正屋玩儿的!”
李悦脸色突变,挂着阴云不悦道,“你想干什么,造反啊!王城少爷让你们陪他玩儿那是觉得你们新鲜有趣做个伴儿,他是少爷我们是下人,这点儿身份都搞不懂吗!哪天你们自己玩儿大了,把少爷惹不高兴了,到时候你们想哭都没用!”
“切,明明是你把少爷惹不高兴的,王城少爷最近都不怎么理你!”夏阳又噘嘴道。
李悦脸色难堪,作凶狠模样吓唬道,“你是不是皮痒了,从来没好好教训过你们,是不是讨打呢!”
李悦不过吓唬而已,他虽严厉却从没有真的责罚过谁,孩子们也很清楚李悦并不会真的责打,但是他们也不敢得寸进尺,答应以后再也不在正屋放肆玩耍后便乖乖地去洗澡准备休息了,最后又落了一地的衣服给李悦来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