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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阮打开礼单一目十行看下去, “这份礼果然很厚,十匹蜀锦已经很够看了,还有这么多西域来的香料毛皮, 啊,是了, 他舅舅家里原就是经商的。他亲自来的?说什么了没有?”
“亲自来的, 非得要见奴婢, 让奴婢给您传话。”丽娘一面说一面回想,“他说他反省了许多时日, 已经明白了夫人的心意, 夫人既然同夫君伉俪情深, 他也只有祝福夫人的。”
“就这些废话?”
丽娘笑了笑:“这些当然只是开个头, 后面的话, 奴婢学起来,还真有点儿……”
看她神色犹疑, 苏阮蹙眉问:“他说了什么不好学的话?”
“倒不是不好学,就是……奴婢心慌。”
苏阮失笑:“慌什么,他怎么说的, 你就怎么学。”
“是。华郎君说,他这些日子常替夫人和苏家思量……”
苏家如今权势正盛, 苏贵妃后宫专宠, 苏耀卿封了国公, 连苏阮的丈夫都在冒犯天威和丞相后, 仅仅几个月就任职御史中丞, 可以说是风头无俩。
然而苏家的一切都是圣上给的,圣上已年过半百,苏贵妃又膝下无子,万一哪天突然山陵崩,这份风光就算不立刻消失无踪,恐怕也维持不了多久。
“他说,虽然那边府里玉娘已经同衡阳郡王定了亲,但一则,储位能不能稳,还不好说;二来,玉娘到底姓裴;三么,等轮到衡阳郡王,还不知要多少年呢。”
丽娘说话时声音极低,显然被华维钧这番狂言吓得不轻。
然而这番话,正戳中苏阮一直不愿思及的隐忧,她低声问:“那他有何高见?”
“他说他打听过,东宫为人尚算宽厚,就是太子妃,外面看着似乎贤良淑德,但其实极有心计主见,让您多留意——据说原来在十王府,属宁王府中姬妾老实,都是被主母调理的。”
“他从哪儿打听的?”东宫夫妻二人的性情,苏阮也曾侧面跟永嘉公主等人打听过,但她们都只是说宁王老实,宁王妃贤惠,再多就说不出了。
“这个奴婢没问,华郎君也没说。”
估计丽娘就算问了,华维钧也未必会和她说实话,苏阮点点头:“你接着说吧。”
“华郎君说,既然结了亲,东宫也宽厚,以后自然还是要保太子,但有一条,切不可如我们郎君当日那样,公然站出来。”
苏阮若有所思,却没打断,听丽娘继续说。
华维钧没有跟丽娘解释原因,只说了自己的建议——若林相继续图谋易储,苏家不要明面上同林相作对,力保太子,但可以针对具体罪名,看着时机为东宫说几句好话,且最好由苏阮自己来说。
至于平时无事,他们可以继续同东宫保持一定距离,但若太子妃有意示好,苏阮姐妹也不妨同她多来往,结下些闺中情谊——女眷之间的往来,就是林相也不好拿去做文章。
“假以时日,东宫必对夫人感念在心,投桃报李。”
苏阮点点头,看着丽娘,丽娘道:“就说了这么多,他说若夫人还有疑惑,只管召他前来,再细细为您分说。”
他这是故意说一半留一半,苏阮笑道:“我没那功夫,你叫刘全禄亲自去一趟,跟他说,太子妃想给新宁郡主说亲,让他推荐几个人选来。”
“让他推荐吗?”丽娘惊讶。
“他交游广阔,各权贵府邸养的清客应当认识不少,打听那些小郎君们的消息比我们容易。”
丽娘这才答应了,苏阮看时候不早,也没再多留,出门登车回薛家,并同卢氏转述了苏贵妃的话。
卢氏也吓了一跳:“那怎么高攀得起?”
苏阮笑道:“我也是这么说,还把郑家那一茬跟娘娘说了,娘娘也说郑家好。”
卢氏这才放心。
等付彦之散衙回家,一家人吃过晚饭,两人回房,苏阮又跟他说了一遍,“我没办法,最后只能答应给郡主做媒。”
“这位郡主不是太子妃亲生吧?”
“不是,只比衡阳郡王小八个月,哪可能是亲生的?不过太子妃一向待庶出子女不错。”
付彦之笑了笑,为了同苏阮攀亲,就想把郡主嫁到薛家这样在京中毫无根基的人家,再不错也好不到哪儿去。
“你随便应付一下就好,我看太子妃只是想同你攀亲罢了。”
“她有这个心,也挺好的,而且我要真能做成这个媒,不提东宫,男方肯定也要谢我的嘛。”
付彦之眉头蹙了蹙,又舒展开,说:“那就得花心思好好遴选了。京中权贵之间,恩恩怨怨,错综复杂,便是公主们同你说的,也未必全是真话。”
“我知道,又不急,慢慢打听呗。”说完这事,苏阮又提起自己回府,“丽娘说华维钧送了一份重礼来,我瞧了瞧礼单,他总算认清自己了。”
付彦之早已不把此人放在心上,闻言只说:“礼不礼的,倒是其次,他能办好差使,不丢你的脸,已经足够。”
苏阮听他口气松动,就说:“你说得对。不过如今天寒地冻,东内也动不得工,还不到他们忙活的时候呢。我想趁这会儿给华维钧做个媒,你这儿有没有人选?”
付彦之失笑:“你这是给人做媒上瘾了么?”
“我还不是为了叫你安心?”苏阮笑着斜他一眼,“也省的外面再传闲话。”
“你越这样,我越不安心。”付彦之神色带着调侃,“堂堂徐国夫人,给郡主做媒的人,华维钧那样的,也配让你操心?以后少理会他就是了。”
口子没撕开,苏阮只得说:“也对,算了,不管了。”让华维钧打探消息的事,也只好瞒住了不说。
之后一直到正月十五上元节,她都没怎么出门,始终在家里陪着卢氏。但上元节这日,圣上于宫中设宴,苏阮和付彦之都得奉召前往,便没能留在家中。
宫宴上挂满花灯,圣上还亲自写了几个灯谜叫大家猜,席上便十分热闹。
太子妃许氏找到苏阮说话时,已酒过三巡,她先是执意执壶给苏阮倒了杯酒,又举杯敬苏阮,“娘娘同我说了,难得夫人肯为我们大娘张罗,殿下同我都感激不尽,我替殿下敬您一杯。”
苏阮顿时觉着手中酒杯有千斤重,忙说:“太子妃言重了,不过是帮着打听打听,当不起殿下敬酒。”
“您是长辈,没什么当不起的。”
苏阮无奈,只得同她喝了这一杯,又说:“正好见着了,我也想问问太子妃呢,殿下同您想找个什么样的女婿?新宁郡主我见得少,不知脾气性格,真怕……”
“是我糊涂了,这孩子在外面瞧花灯呢,我这就叫人带她来拜见夫人。”太子妃说着就打发人去找新宁郡主。
又说:“大娘是长女,性情一向比几个小的稳重,她虽不是我生的,但从小在我身边长大,我自然是希望能找个知冷知热、脾气也好的女婿,出身门第倒不那么要紧。”
说到这儿,太子妃附到苏阮耳边,小声说:“不瞒夫人,我是不想中表做亲的。”
公主们哪一个是好相与的?新宁郡主虽是太子之女,但太子还夹着尾巴做人呢,还能为了女儿,跟姐妹们争论不成?
苏阮能明白她这一层意思,就点点头说:“我知道了,太子妃放心。”
太子妃就又敬了苏阮一杯酒,这杯喝完,新宁郡主也被带来了。小娘子花骨朵一般,白白嫩嫩的,跟苏阮说话时,还带着点儿怯意,看着怪惹人怜的。
苏阮一向喜欢女孩儿,就对这孩子的婚事更上心了些。
不过再上心也比不过薛谅。过完上元节,她和付彦之搬回徐国夫人府,到正月二十休沐日,她就在家中设宴,除了薛谅兄弟和郑家九娘,还请了付家几个十二三岁的小郎君小娘子、四叔的嗣子苏耀锋、苏耀学的儿女和自家侄儿外甥。
苏阮本来想把珍娘也叫来,但珍娘听说玉娘不去,自己就也不肯去了,说是怕吵,要留在家里练字,苏铃和苏阮无可奈何,也只得由着她。
除了孩子们,当然大人也都一并请了来,正好她园中梅花也开了,把四角方亭一封,笼上火盆,便成了暖阁,女眷们坐在暖阁里吃酒赏花,倒也惬意。
至于薛谅,苏阮特意打发他带着小的们在园中玩耍,他也童心未泯,竟和薛谙带着孩子们分了两拨搓雪球打雪仗。小娘子们都站在坡上看热闹,还帮着喝彩助威,园中一时叫声笑声不断,连暖阁里都清晰可闻。
苏阮忙叫多去几个人盯着,别磕着碰着,真个伤了谁家孩子,大正月的,可没意思。
好在薛谅到底不是小孩,还是有分寸的,没一会儿芹娘就来回报苏阮:“两个人说上话了。小郎君们由三郎带着去了花厅,小娘子们进了梅林。”
苏阮放了心,叫芹娘继续带人看着,又悄悄和郑家五娘说了。
过了好一会儿,小娘子们才回到暖阁。苏阮瞧着九娘脸上带笑,似乎心情不错,更放心了些,耐心等到散席,送走宾客,就和付彦之一起问薛谅意下如何。
薛谅少有得扭捏,半天才说:“听凭父母大人做主。”
苏阮噗一声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