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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有什么?要经过圣意, 再容易不过,姐夫也太小心了。”苏贵妃一边逗弄着笼中百灵,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不过他们既然没那个意思, 就算了吧。”
苏阮道:“还是我之前想得不周到——太子妃果然很不简单。”
苏贵妃惊讶, 回头看了姐姐一眼,“怎么说?”
“她先自降身份,提出想把郡主许配给二郎,我若是真的狂妄,答应下来, 她也不吃亏,她的庶女成了我的妯娌,我跟东宫也就近了一层。我若知道轻重, 婉拒此事, 自然也不愿得罪她, 会另想办法找补。”
苏贵妃明白过来,“是啊,这话还通过了我, 你自会更加尽心, 为郡主结一门好亲事。而且, 不管最后的人选有什么不妥,圣上面前都有你我担待, 她东宫白得便宜。我还真没看出来。”
苏阮苦笑:“我也是你姐夫说完之后, 自己琢磨了半晚, 才琢磨明白的。”
苏贵妃听出不对,“怎么我听着,这件事你没和姐夫商量?”
“他又不在,怎么商量?再说,他对这些事,一向不感兴趣。”
苏贵妃惊奇:“可你们俩,不该是无话不谈的吗?”
殿中只有她们姐妹,宫女和内侍都在门口候着,苏阮就低声笑问:“哪能真做到无话不谈?圣上同你能吗?”
“他肯定不能,他那些事情太多了,我也懒怠都听。我嘛……”苏贵妃思索片刻,末了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苏阮便一叹:“就是这样。”
说到这里,外面回报,说太子妃来了。
苏贵妃想明白太子妃不似表面那么老实,心里就有了芥蒂,吩咐道:“让她到前殿候着。”等人去了,又对苏阮说,“你去见她吧,打发她走了,再回来。”
她的脾气,自来是,你可以对我有所求,但你不能暗地里算计我。苏阮和她说这些,本来也是为了提醒苏贵妃——毫无知觉地被人算计,别人并不会感激,只会当你是傻子,反过来,适当给些脸色看,对方知道轻重,也就老实了。
“好,那我去了。”
苏阮起身去前殿见太子妃,把芮国公府小郎君的情形,以及王玉莲的积极意愿,都和她讲了,然后又略提了提其他人选,“大概就是这样,太子妃不妨慢慢斟酌,回去也同殿下商议商议,实在不行,也可请圣上做主嘛。”
太子妃听她话说得详细,口气却带着疏远,贵妃又连面都不露,心里疑惑,却不敢直接问,只谢道:“辛苦夫人了,您这么尽心,殿下同我,真是不知怎么谢您才好!”
“我也是看着太子妃为人诚恳、郡主可人疼,才如此出力的,不算什么,太子妃要谢我,不妨等到郡主定亲时,好好敬我一杯酒就是了。”
“那是一定的。不光要敬酒,还要好好备一份谢媒礼才行!”说完这些,太子妃又小心问起苏贵妃,“我既然来了,总要给娘娘请个安,才合礼数,不知……”
“娘娘有些困倦,太子妃就不必多礼了,都是自家人,只要心真意诚,这些虚礼原不用在意。”
太子妃听苏阮话里有话,却没想明白事从何起,只得勉强笑着答应:“您说的是,那我就先回去,不打扰娘娘歇息。”
苏贵妃身边的人送了太子妃出去,苏阮转回去见苏贵妃,“我瞧她有点迷茫,你说是不是我想多了?”
“不是你想多了,是我们以前想得太少。她能把这事托到你头上,从一开始目的就不单纯。”苏贵妃挑高眉毛,“再看看吧,若真是个喜欢使小心机的,以后不理她就是了,这样的人,心胸必宽阔不到哪儿去,且指望不上呢!”
苏阮想想华维钧那里得来的有关太子妃的消息,也觉得她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结交下的,便点点头说:“走着看吧。”接着提起另一件事,“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你想不想……见见珍娘?”
珍娘到京后,还没见过苏贵妃。
苏贵妃心里因为苏铃当初的作为,对这个外甥女不太喜欢,就问:“怎么?她想见我?”
苏阮摇头:“你姐夫来之前的几日,我把珍娘叫过去陪我,发觉这孩子,其实是个品性很好的孩子,就是从小没得过父母的夸奖和重视,才有些自卑。”
“大姐也是,舅母嫌弃她生女儿,她就自己也嫌弃珍娘玉娘,玉娘还好些,毕竟小,有些事估计已经不记得了,但珍娘……那时候她怎么被大姐嫌弃的,我都记得!”苏贵妃比珍娘只大两岁,算是见证了这个外甥女的童年,“也是这孩子的命不好。”
苏阮没纠结于往事,直接把黄正初的事说了,“我这几日旁敲侧击,证实这孩子确实对那姓黄的极有好感,而且因为我同阿姐提过,招个士子在家做女婿更好,阿姐大约同珍娘说过,她便也动了这个心思。”
毕竟要按苏阮和苏铃说的那个标准,黄正初确实很合适。他一是官宦人家出身,虽然没落了,总比一般士子多些底蕴;第二呢,知根知底,还跟珍娘有过接触,为人也温和可亲,对于珍娘这种脾气的人来说,这一点尤为重要。
“珍娘还觉着,嫁个位高权重的人太累了,她不愿同我们一样,殚精竭虑地同人应酬,只想过普通平淡的日子,衣食丰足即可。”
苏贵妃似笑非笑:“她这么想,倒也无所谓,但那姓黄的,却未必肯。”
“我也是这么说。那姓黄的本就是个颇有野心的人,不然为何自愿去大姐府中做个谋士?还敢肖想珍娘?当然这话没法直说,我只说男人同我们想的不同,但凡有点本事的,都想建功立业、封侯拜相,尤其娶了珍娘,做了代国夫人的女婿,还能同衡阳郡王做连襟,没野心的,也要有野心了。”
“她怎么说?”
“没说话,很消沉。所以我想着,把她带进来见见你,原来小时候,我们也常带她玩的,那年买胶牙饧,一下就把你牙粘掉了,她还记得呢!”
苏贵妃:“……闹了半天,你们俩亲近,还是从这事儿谈起的!”
苏阮笑道:“放心,我们保守秘密呢,没同旁人说!”
苏贵妃斜了姐姐一眼,“就算是吧,可叫她来见我,又有什么用?我又不是菩萨,能保佑谁心想事成。”
“她不是心里总觉着自己不如人么?我发现她每每这样想的时候,还会把旁人抬高,你别笑,如今你在她心里,可能真跟个无所不能的菩萨差不多。”
“那你要我这个菩萨,怎么渡她啊?”苏贵妃玩笑道。
苏阮笑道:“也不用特意说什么,就拿她当亲人对待,夸奖几句,已经足够。”
“行吧,改日有暇,我让大姐带她和玉娘一起来。”
“对了,黄正初的事,我还没和大姐说,她那脾气,我怕弄巧成拙。”
“你呀,怎么这么爱往自己身上揽事?”苏贵妃不太赞同,“你早早同大姐说了,过后不管出什么事,都是她们母女自己的事,你若不说,大姐事后知道了,准埋怨你!”
苏阮笑了笑:“埋怨就埋怨,总比毁了珍娘一辈子强。那我就先回去了,和你姐夫约好了,一会儿等他散衙,骑马出去遛遛。”
苏贵妃啧啧两声:“真是小别胜新婚,去吧去吧。”
苏阮笑眯眯地告退出宫,回到别庄后不久,付彦之也早早回来,两人便换了胡服,一同骑马出门,去远处空旷田野里溜达。
近日天气和暖,新绿小草纷纷冒头,田野上彷佛盖着一片浅绿轻纱,似有若无的,充满早春气息。
苏阮和付彦之并骑前行,从人们有在前开路的,也有落后随侍的,给他们夫妇留出足够空间说话,苏阮就把见太子妃和提醒苏贵妃的事简略说了。
“贵妃如此机敏,你还担心什么呢?”付彦之抬眼看着远处青山,“有些事,做了真不如不做。”
昨晚他就是这么个意思,苏阮不愿刚一重聚,就为了这个同他吵,没等他明说,便故意岔开了话题,哪想到今日才说了几句,他又绕回去了。
她忍不住问:“你这是嫌我多此一举了?”
付彦之收回目光,侧头看向有些不悦的苏阮,笑道:“我哪里敢?”
苏阮瞪着他,等他解释。
“此事是太子妃通过贵妃托到你这里的,确实不好推脱,略尽些力,帮着打听几个人选,都在情理之中,但像汾国公和武阳侯这样的门第……”付彦之略微皱眉,“莫说东宫,便是你我,最好也不要同他们有甚来往才好。”
“你怕惹人猜疑?”
付彦之没有回答,另说了件不太相干的事:“娄都督三月初就到京了,我隐隐听说,圣上这次似乎想留他在京中。”
“为何?因为战事平息了吗?”
“要说平息,那些异族是不可能一直平息的,但四镇节度都很得力,娄都督麾下也有几个骁勇之将,能接管朔方,反而朝中林相独大,无人牵制。”
付彦之声音越说越小,“你进京时候不长,可能不知道,汾国公也是做过两年宰相的。”
苏阮明白过来,圣上这是看朝中文才出身的官员,尚无能与林相抗衡的,便想起用边将——这么一来,就等于引入了另一股势力。汾国公、武阳侯,都因边功入朝,他们与娄云庆自成一系,同自家这样的外戚和付彦之那等文臣,泾渭分明。
“原来如此,那我还真是多此一举了,估计人家心里还瞧不起我们这等外戚呢!”
付彦之忙宽慰苏阮:“你又不知这里面的事,原怪不得你,是我疏忽了,早该同你说的。”
苏阮根本没想到这一节,她正在心里感叹,华维钧再有本事,没做过官,眼界到底不行,一到大局上,还得是付彦之看得明白。
因此听了付彦之的话,她先有些心虚,笑道:“这怎么能怪你?我事先也没问你。”
“不管你问没问,这等大事,我也该早同你说。”
“你之前也没确准吧?”苏阮深知付彦之的性情,拿不准的事,定不会多说,“现在是消息确实了吗?那林相怎么肯……”
“林相近来没什么动静,不知是何打算。”
苏阮极目远眺,低喃道:“这是风雨前的宁静么?”
她当时不过随口一说,万没想到,竟一语成谶,娄云庆刚到京,就替灵州刺史张昔递上奏疏,捅出一件冤案,这冤案还跟苏阮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