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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晞跟着赫连北一路回了赌楼内,见他径直往楼下走去,问道:“赫连兄,我们现下去哪儿?”
赫连北头也没回,带着些不成器的意味对初晞道:“你不想要赢的赌金了?”
初晞这才想起来自己还赢了点钱,忙道:“要,这自然是要的。”
到了一楼柜台,初晞连本带利拿了一千三百两,想着自己那颗珍珠本来就值千把两,一算自己就赢了三百两,看了看赫连北,明显比他多了几倍,握着银票,心里不太是滋味,也不知道这账是怎么算的。
赫连北看着她一脸凄凉的表情,笑着道:“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你傻,你不晓得赌坊内最好是押银子么,我估摸着你那颗珍珠人家只给你算了五百两。”
闻言初晞心里一阵寒风掠过,冰凉凉的看了一眼赫连北:“如此,这账倒是算得清楚了。”
赫连北脸上笑意又深了一分,转身回到柜台处,与那柜台大叔不知说了些什么,再回来时拉过初晞的手将一颗珍珠放到她手中。
握了握,还带着些许温润的触感,这样的珍珠初晞多得是,走时不过随手拿了几颗,但也是看着眼缘拿的。
想了想,又将它塞回赫连北手上:“既然是赫连兄讨回来的,自然就是你的了,我又不是玩不起的人。”
赫连北闻言笑出了声,将珍珠放回自己袖中,方收敛了点笑意:“好,先给你拿着。”
随即往前面大厅走去边道:“跟我来。”
初晞正了正头上的帽子,眼巴巴的跟在他后面,目光有些深邃。
“你再那样盯着我,我可有些吃不消了。”赫连北突然冒出一句。
初晞忙移开眼睛,装作莫名其妙的说道:“我哪样看着你了?”
赫连北转过身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说道:“宇初,你晓不晓得,每次你心虚的时候总是会反问于我。”说罢,神色间明显一副我早已看透的样子。
初晞呆了瞬间,回想了片刻,突然发现确实如此,不得不又看了一眼某人的背影。
“还瞪我?”
两人到大厅时,中年小哥又热切的迎了过来,问二人是否看的尽兴,初晞趁机问了些关于他老板的事情,最后确定王盛大今日确实在此,王盛大?初晞又觉得与他本人实在相差甚远。
“赫连兄带我到这里做什么?”初晞抬眼睨着他,总不是专门来找小哥打探王盛大的。
赫连北并没有回答她,而是径直走到店里的一处,此架上摆的皆是些金石玉器,有个蓝田玉刻的兔子,眼上镶着红宝石倒是挺惟妙惟肖,还有个南阳独山玉雕的龙凤牌,以及其他一些玩意儿。
初晞转悠一圈,觉得王盛大这生意诚然做的很好。
“过来。”赫连北朝她招招手,初晞撇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心想到你叫我过去我就得过去?
见她不动,赫连北只得闲移了几步到她这边,手里拿着一梨花木盒,无比自然的拿出支孔雀石银鎏金簪在她头上比划了下。
初晞终于无法忍耐了,气闷地问道:“赫连兄,你在我头上比划什么,这好像是姑娘家戴的东西吧?”接着又道:“我还戴着帽子呢,你能比划出个什么?”
见初晞语带怒气的质问与他,赫连北显得很淡定:“是啊,一会儿要去见位姑娘,个子与宇初相仿”,接着又拿起另一支一起又比划了一下,说道:“而且头也与你差不多大,故而比划一下。”
听到这番论述,初晞紧接着就要发作,却被一声咳嗽硬生生打断,误了发作的时候。
初晞脸色不善的看着来人,又瞥见赫连北将那梨花木盒轻轻放在一旁。
“打扰二位了,方才我家公子曾遣人邀请两位做客,不知此时可方便了?”
来人身材颀长,已然三十出头,气势倒是不弱。
初晞想了想,确实差不多快有两柱香的时间了,可她现在并不想去应对那黑衣男子。
便道:“犹如这位兄台方才所见,我这位哥哥要去与我未来的嫂嫂相会,我俩正在商讨送礼之事,此事实在不好拖延,如若误了良缘,我想你家公子心里定然也会过意不去。”
顿了顿又道:“不知贵府如何称呼,改日我们必登门拜访,定不叫兄台为难。”
此言一出,赫连北脸色明显黑了几分,而那位兄台更是沉寂了瞬间。
但片刻又道:“如此,确实不好打扰这位公子。”
说完看向初晞:“方才我见公子兄长已将礼备妥,想必当下便要前去赴约,眼下外头飘着大雪,这位公子也不便跟着兄台前往,不如随在下去与我家公子小酌几杯,待雪停,我等自然会派人送公子回府。”
此人不卑不亢,且言辞有理,初晞正思虑如何名正言顺的打发他。
赫连北开口了。
“兄台不知,今日本是我打算带着幼弟去拜访位女大夫,并非什么佳人之约,且我幼弟自小身体不好,怕是不能与你家公子饮酒,烦请兄台代为转告。”说着揽过初晞,神色清冷。
那侍从早就听出两人的推辞之意,又逢赫连北这番说辞,脸色一凛说道:“两位公子的意思是今日如何都要拂了我家公子一番好意了?”语气已然带着些凌厉。
赫连北轻笑道:“若是好意,自不必这番不依不饶吧。”
初晞抬头看着赫连北,见他眼里明显泛着一层寒意,心想今日这事本是自己失言在先,要是刚才直接拒绝不留后话,现在也更在理些。
赫连北垂眼望着她,眼里柔和了些许,见初晞面上似有愧色,
摸了摸她的头,将她整个人揽进了怀里。
初晞这下不得不睁大双眼了,好在此时是趴在赫连北的肩头,旁人看不到她的惊诧。
也不知其他两人是何表情,只听那侍从十分生硬的说道:“不打扰二位了。”
初晞僵硬的待在赫连北怀里,估摸着人已经离开了,才木木的打算推开他。
谁知赫连北另一只手也揽了过来,轻轻的抚着初晞的头淡淡的道:“宇初知不知道,这世上有些奇怪的事情,有时候男子不一定喜欢的是女子,所以我只有这样做,才能护你一二。”
赫连北这话,初晞想了片刻,才思出个大意。
他的意思应当是,他知晓那黑衣男子是个断袖,看上了初晞,所以今日所做种种不过是为了让人以为她已经名草有主,以此断了那人的念想,从此不再来骚扰初晞,这样做完全是出于兄弟之情谊,拔手相助。
另一层意思是说,他不是个断袖,实际上他可能还是喜欢女子的。
对于分析出来的这两层意思,初晞心情很复杂,是喜是忧实在难以说的上来。
于是也淡淡道:“宇初明白,今日多谢赫连兄相助。”说完从他怀里出来,望着他此时清澈的双眸,似泛着些流光,露出了一个坦然的笑容。
出了肆意轩,两人继续往东走,初晞抬头望了望仍飘着大雪的天空,也不知赫连北带她往哪里去。
他刚刚说的女大夫...
想了想,初晞还是开口道:“赫连兄难不成真要带我去看大夫?”
赫连北侧脸淡淡撇了她一眼,“自然不是。”
初晞瞅了瞅他,见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的打算,便也不再多问。
大安城地处光华国腹中偏西,南面连着合泽,再往南便是越溪城,初晞思量年前是否去文家看看,来回估摸半月左右。
正想着,眼见在街头拐角处,一个七八岁大的男童正眼巴巴望着路上来往不多的行人,怯怯的似乎想开口却又不敢,他身后是个全身裹着棉被的人,看不清男女,正瑟缩在墙角,棉被早已脏的分不出颜色。
初晞停下脚步顿了瞬间,向着男童走去,淡淡的问道:“小弟弟可是有事?”
男童闻言抬头看向初晞,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很是透彻,脸蛋却已冻的乌红,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才木木的将眼光转向身后的人,说道:“我阿婆得病快要死了,我只想要一文钱买碗热糖水给她喝。”
说完又看向初晞,呐呐的开口道:“可阿合挣不到那一文钱。”
初晞听着心里很是酸楚,看了看男童口中的阿婆,问道:“小弟弟是哪里人,怎么和阿婆两个人在这里。”
男童望了望初晞和赫连北,诺诺的说道:“阿合是益荒国的人。”
闻言初晞愣了一愣,益荒国是连着罗宿国与光华国中间的一方小国,领土大小只有两国的五分之一。大部分国土与罗宿接壤,与光华连着一系水脉,此国颇得父皇重视,若他偏向任何一方,对另一国都是极大的威胁。
这一朝国君选择两不相靠的策略,倒是一时间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初晞轻轻的道:“那阿合怎么在这里?”
阿合面色愀然,小小的年纪却仿佛受了极大的风霜:“家里被水淹了,爹和娘都死了,阿婆带着我来找堂叔家的表兄,阿婆也快不行了。”说完双眼一暗,极是辛酸。
被水淹了?初晞飞快的思量了瞬间,脑子里没有任何地方发洪水的记忆。
“阿合家在益荒国哪里?”
阿合默了默,一板一眼的说道:“言象县绝妙镇安家村后。”
初晞心里一惊,言象县正是和光华国接壤的地方,她为何从未听说那里有水灾?
仍然淡声说道:“大哥哥没有听说那里发了洪水。”
谁知男童闻言整张脸都憋红道:“不是洪水,就是发了水。”
初晞心下疑惑,眼里愈发深沉下去,摸了摸男童的头轻轻道:“阿合可以跟阿婆住在这里,刚才那位大哥哥给阿婆看了看,只是风寒加重,不会死的。”
男童闻言怔怔看着初晞,随即双眼慢慢恢复神采望向正从他阿婆身边转身过来的赫连北,像是很期待他的肯定。
赫连北浅浅一笑,从腰间拿出十两银子递给他,“这个拿去给阿婆看病。”随即又从袖间掏出一张银票,淡淡道:“这个阿合要收好。”
男童望着银票上的字呆愣了瞬间,随即认真的点头:“阿合记住了。”
初晞轻轻笑着摸了摸男童的头,若有所思的看了赫连北一眼,嘴角忍住一丝笑意。
两人转身便要离开,男童小心翼翼的将银票折好放到自己怀中,望着他们定定的道:“谢谢两位大哥哥。”随即忙跑向他阿婆身边。
“想不到赫连兄倒是个好心肠。”初晞似笑非笑的撇眼睨着他说道。
“偶尔好心一次就被你看到了,可见文宇有福。”赫连北挑了挑眉,一副我并不是好人的模样。
初晞立马一副我已了然的神色,撇了撇他不再言语。
拐过弯走了两盏茶的功夫,雪下得似乎小了些,初晞觉得身上倒是暖洋洋的,雪天或许是会暖和一些。
紧接着又向左拐过一弯,没走几步,赫连北便停下了脚步,初晞摘下连帽立足望去,眼前是一块古色古香的桃木牌匾,颇有些岁月的痕迹,用豆绿色的漆描着字,素无斋。
店面从外看去并不大,倒是小巧精致得很,饶是下雪天,也别有一番雅韵,若说店主是位女子,倒很容易让人信服。
赫连北看了初晞一眼,在门前顿了顿便抬脚走了进去,初晞也将鞋底的雪水沥了沥方才进去。
店里很清静,只有一个店小二拐着胳膊在柜台后面打着瞌睡,两人进来都没有察觉。
初晞环视一周,是家卖陶器的店,内里也不算大,但看着却格外赏心悦目,幽致雅然。
进门右手边几步开外挂着一幅渔乐图,瞟眼望去便知并非凡品,颇有意境。
初晞走近些一看,心里不免赞叹,此画清新淡雅,意境清幽。人物神态都极生动自然,且刻画细腻。远山、近船,大片湖水留白,既留下想象的空间,又前后、左右呼应,和谐自然,浑然天成。好一幅生机盎然,其乐融融的渔家生活图。
赫连北略微扣了扣台面,店小二才从瞌中醒来,晃了晃神立马招呼道:“二位客人有什么需要的?”
初晞从画前走回柜台前,拢了拢衣袖和店小二一同看着赫连北。
赫连北看着店小二浅笑道:“来向你家先生求一幅画。”说完眼带笑意的瞟着初晞。
店小二抬了抬眉无比自然地露齿一笑:“公子怕是走错店了,画坊在隔壁的隔壁。”
赫连北将目光转了回去望着他,浮起一丝笑意:“记得曾在你店中买过两盏素影铁砂纹的平灯,灯内的莲花素雕很别致。”顿了片刻又道:“故,今日来求一纸莲花。”
店小二闻言蹙眉思量了片刻,放沉了声音道:“公子可有何凭证?”
初晞只见赫连北拿出方才在肆意轩的那梨木盒,递给了他。
店小二接过木盒,垂眼怔了一瞬,对二人道:“二位公子,右厅自有几罐粗茶,可请自便。”
说完向二人微微颔首掀开门帘进了内院。赫连北瞧了瞧初晞,示意她跟上,自己进了右厅,倒是颇熟稔地拿过架子上的茶罐,往火炉里添了几块小银碳,拿起一旁的小蒲扇扇了起来,整个动作很是行云流水,优雅的很。
初晞抬了抬眉,问道:“赫连兄对这儿倒是熟悉的紧。”闻言赫连北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抖了抖衣袖一手撑着小方桌,歪着头望着初晞道:“与宇初一样,第一次来,倒觉得雅致的很。”
“你方才不是说曾在这儿买过两盏平灯么?”赫连北没有回答,似笑非笑的望了初晞半响,见他望着自己,初晞倒是大方的回敬着他,赫连北眼里笑意深了一分。说道:“过来喝口热茶暖暖。”
随即提着已冒了热气的小陶炉,舀了几小匙茶叶倒进壶中,添了点热水。
初晞闻言坐到他一旁,一边打量着架上的陶制物件,见上面的雕刻纹饰都相当有意趣,见得出雕刻者的画功与刻工都是极深厚的。
赫连北用方才泡得茶水涮了涮两口小陶杯,又重新往壶中加了些热水,默了半响添了一杯递给了初晞。
初晞接过一尝,还真是粗茶,店小二果真不是谦虚。
倒是这茶水的温度火候把握的不错,他还泡得一手好茶。
想了想说道:“赫连兄这手艺倒是不错,如玉那丫头练了几年方是这水平。”
赫连北挑了挑一双桃花眼,浅笑着:“是么,那宇初教的不错。”
初晞顿了顿唇边的茶杯,神色讥诮且莫测的瞧了他一眼,被这份自信折服了一二。
又道:“赫连兄方才随意在肆意轩买了对钗就能当个信物,倒是让宇初越来越不敢小瞧了。”
赫连北目光颇有些深意,但仍然带着点浅笑说道:“首先,我并没有随意,再则,宇初是现在才未小瞧我么。”
说着笑意深了一分,又道:“如此,倒是我的不是了。”
赫连北的能言善道,初晞不是头一次见识,但说了这几个来回,她竟没问出任何个所以然,这让人不能忍受。
于是又道:“赫连兄从来都并非独自一人吧?”闻言赫连北晾了晾唇边的茶,语气温和地说道:“这个自然,不是一直都有宇初陪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