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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典狄觉察到陆家佑的异样。
陆家佑摇了摇头,“没……没事。”他把剑捡起来紧紧握住,尽量调整自己的呼吸,同时把目光投向另一侧的鬼。这一次,他的眼神坚定,看不出任何的躲闪。
鬼笑了,他笑这家伙终于正视自己的处境了。从一开始他就应该明白,他与自己以前所追随的正道已经背道而驰了。这是一个局,所有的人只要踏出第一步,就再也回不了头,对于他们而言是这样,对于陆家佑而言同样如此。他对陆家佑使去一个眼神,此时他把自己的注意力全放在典狄身上,以隐匿这个微小的讯号。
陆家佑浑身一震。
此时典狄距离他不过一步,除非他已有所警觉,在这么短的距离内想要躲避身后的意外一击几乎不可能。陆家佑狠下心将剑朝着典狄的背脊刺去,所有的一切都在此一举。
但意料中的鲜血染红衣裳的情景并没出现,陆家佑整个人被甩飞出去,他的脸上出现清晰的掌印,他是被一掌扇飞出去的。典狄依旧是毫发无损。
终究还是出现了意外,鬼魅二人叹了口气,典狄还是早就知道了陆家佑的猫腻。
“家佑,我给过你机会,但你没有珍惜。”典狄摇头,“从看到周牧的尸体起我就知道了,他死的时候没有挣扎,全身上下只有后脑处一处伤口,表明他是被熟人所杀。而你的表情出卖了你。但我没有马上拆穿你,因为我看出你的害怕与犹豫,我在等待你的主动认错。但你让我失望了。”
原来他一早就知道,即便是发现周牧是死在我的手里也没有第一时间杀了我,他是在给我机会?还是觉得这样羞辱我不够好,想要在所有人的眼里数落我,让师妹看不起我?李亦痕杀了我的弟弟,你有叫他认错吗?没有,非但没有,你还帮着对付我的家人,不然凭着李亦痕的实力,他怎么做得到!从一开始你们就在耍我,抱歉,这游戏我不想玩了。
“哈哈——”陆家佑狂笑着,整个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庄主,我受够了,真的受够了!”他最后几乎是靠吼出来的声音说,而后一头扎进身后的密林里,发了疯了似的往前跑。
典狄一句话也没说,也不打算去追他,只是任由他跑。
“典庄主,看来堂堂神兵山庄的弟子也不过如此嘛。真是不堪一击。”鬼在一旁讽刺说。
“对他来说,最近的事情还是多了些。我原本指望他能通过这些事改变自己,让自己变得强大。但他终究是败给了自己的心魔,偏离了正道。”
“是呀,打败人的不总是人,心魔才是最大的魔鬼!”
“就像你们那样?”典狄依旧平静如水,似乎陆家佑的事并没有给他带去多大的影响。“你们还曾记得自己在道宫的名字么?以鬼魅为名不正是证明你们败给了心魔了么,鬼魅二字对你们而言不更像是对自己的讽刺么?一样的行尸走肉,让人厌恶。”
鬼魅二人沉默了。典狄没说错,他们确实败了,没人会愿意以鬼魅称呼自己,这是他们对自己的讽刺与嘲弄。但他们仍然记得自己曾经的名字,就像是对那个已失落了的正道的最后一丝缅怀。
鬼依然记得那个下午,长长的队伍从小小的县府衙门前一直延伸出去,他就在这里面。跟这里排队的人一样,他也成了难民。在道宫的时候,他根本想不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他们离开道宫后,在江湖混迹过一段时间,却是不幸遇到了蝗灾,整个州府都陷入了饥荒之中。他们原本打算离开那里到别的地方,可就在此时凌志却染了病,根本赶不了路,他不得不留了下来。
终于,好不容易到了他,官兵却把盛着粥水的盖住,摆摆手说:“明天再来吧,今天已经结束了。”
“可是,那里不是还有吗?”凌由紧张地说,身后的饥民听到结束后也是纷纷质问起来,整个场面一时间热闹非凡。
“吵什么吵,说结束了就是结束了,明天再过来吧!”官兵不甘示弱。
“官差大哥,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况且内弟……”
“诶,年轻人,莫怪我们,我们也不容易,家里那么多张嘴,就指望着我们这些当差的了。”
凌由不再说话,大家都不容易,官差也不过为了自己的家人而已。他默默地从人群里退出来,走到墙角处把凌志背起来。
“对不起,今天没能要到吃的。”
“兄长,你把我放下吧,离开这里,你不能跟我一起死在这里。”
“别说话了,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怎么会放弃你呢?”凌由的目光坚定。就在这时,他惊讶地看见前面十步处站着一个男人。此人身材魁梧,重要的是,他戴着一个青铜半截面具,这是帝肋的标志。
“我可以帮你。”男人说。
“不需要。”凌由警惕起来。
“你的弟弟患的是血虻症,一般大夫根本治不了。”男人从身上摸出一个小瓶子,“这是治疗之药,你若不信,可以让他吃上一粒。”
凌由接过男人扔过来的瓶子,从里面倒出一颗褐色的药丸。他看看这个神秘的男人,又看看凌志,最后还是决定给他服下。他知道以自己目前的状态,对方没必要做这种手脚。
让他惊喜的是,凌志在服下药丸后居然真的有了好转,脸色也好了不少。
“这个瓶子装的只是一个月的量,要想根治此病,需七七四十九天。”
“你想我做什么?”凌由明白,对方绝不会免费给他药物。
“杀人。”男人平静地说。
凌由身体一震,虽然已有所预料,但他还是没准备好。一旦答应,就意味着他将违背自己一直坚持的正道,沦为自己以前所看不起的歪门邪道的一分子。这条路只要有了第一步,他就再也不会原谅自己。他回不来了。
最后他还是答应了,因为他别无选择。后来他又依照男人的指示杀了更多的人,再后来他就加入了帝肋,从加入的那一天起,他们就把原来的名字改成了鬼魅。
这一切就像是一场噩梦。而这场噩梦的下面,埋葬着他失落了的正道。
“你们曾经都不是极恶之人,没必要在这条路继续走下去。”典狄继续说。
“不,你不会明白。典狄。”鬼的表情肃穆,连同那紫色的嘴唇也失了股邪气。“你好狠,好狠的心。你可以饶恕每一个人,不管他做没做过恶,即便他杀了自己的同门也没关系,像是两年前的秦兰岐,还有现在的陆家佑。可我做不到,人做了事就要负责,不管他有没有做错。对的事没人会管你,但一旦错了,那就是一笔债,深入骨髓,直到地狱,从来都没有一笔勾销!”
“所以,你选择了做‘鬼’。”
“做‘鬼’好啊,做‘鬼’不用负责,连死了都没人在意。”鬼笑了,他笑的那样开心,笑到最后竟然像是哭了,把旁边的魅也吓了一跳。“好了,谈话结束了,最后的决战开始吧。”
典狄轻轻地叹了口气,他对自己太自信了。不知怎么的,他会觉得自己能够说服这两个人回头,但事实证明他失败了。跟已经绝望了的人谈论希望是件很扯淡的事,除了能让你自己觉得更好受点外,对他们没有任何的作用,甚至会引起反感。这就好比一个富人跟一个穷鬼说‘钱不计较多少,够花就行了。’大家交口称赞,觉得他说了天大的道理,可是有人会想过这个穷鬼的想法吗?他会觉得你在秀着优越,只有拥有才会说出失去了不可怕的话。
典狄就拥有着这种优越。在鬼魅兄弟看来,典狄就像站在正义的制高点上,所以可以随意“施舍”点希望给他们这些失落的野鬼,好让他们也觉得自己也跟着变得正义了。真是自欺欺人。
灵术·土魂。鬼脚下的泥土慢慢顺着他的脚往上爬,将他的身体一点点“吞掉”。与此同时,在他前面的地面开始翻滚,恰如起风的海面,让人无法站立。
灵术·流木。魅一跃而起,那一地被典狄打断的断枝落叶在此时卷地而起。它们缠绕着,围着魅旋转,很快就在空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绿球。
典狄跨步向前,手中软剑挂着闪电,发出雷鸣的怒吼。不过就在双方战斗一触即发之时,典狄却是停下了脚步,他一脸紧张地看着天空中太阳的方向。如果说此前所发生的一切始终都没逃出典狄的掌控范围的话,这一次他是真正感受到了危机,情况出现了一些难以言明的变数。他发觉自己与生境的联系变得越来越弱,他还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此时的太阳已经彻底被黑色“统治”,死地内的生灵从未像现在般虚弱,仿佛垂死的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