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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官袁忠因昔年对碽妃与幼年朱棣的照拂,得到了如今永乐皇帝的礼遇,朱棣将其安置在喈凤宫的一间屋子中,并派两名小宦官伺候。
朱棣虽然坐稳了皇帝宝座,但始终不放心的还是朱允炆的下落。这日,朱棣来到了喈凤宫袁忠所住的屋子,袁忠见朱棣前来,忙跪倒在地,“陛下屈尊来此,折煞老奴了。”朱棣忙扶起袁忠,搀扶他坐在椅子上,“袁公公不必拘礼,不知公公在此住得可还习惯?”“劳陛下挂怀了,能守喈凤宫是老奴此生之幸。”朱棣环视着喈凤宫,说道:“袁公公有心了,这喈凤宫布置得正如朕幼年时一般,加之有袁公公在,朕仿佛又回到了幼年时光。”朱棣露出满意的笑容,跟着坐在袁忠一旁的椅子上,“朕记得,从小到大,袁公公都对朕母子三人甚为照顾。”一丝欣慰的笑意掠过了袁忠的嘴角,“时间过得真快,当年老奴去碽妃娘娘家中提亲的情景仿佛就在昨天,如今四十四年过去了,想不到娘娘的儿子成了大明的永乐皇帝。”朱棣拉过袁忠的衣角,“若无袁公公屡屡相帮,朕恐怕当不了这皇帝,既然袁公公从来都是心向着朕,那便告诉朕允炆的下落,公公忠厚贤德,从不说谎。允炆他到底去哪了?朕只是想知道允炆在哪里,绝不会伤害他的。”袁忠看着朱棣,说道:“老奴看着陛下长大,最是了解陛下,为了允炆还能活着,老奴是绝不会告诉陛下的。”朱棣闭上了双目,“既然公公不是心向于朕,为何一直帮着朕?朕年幼时,公公护着朕,朕起兵时,若没有公公相帮,增寿给朕传密信恐怕不会那般顺利。”袁忠听到此处,苦笑了一声,“那是因为老奴知道,若是你兵败了,必定性命不保,老奴答应过娘娘,若你兄弟二人有难,会相救的。当时五殿下被废,四殿下顶上了谋逆之名。只有让四殿下登基为帝,他兄弟二人才能平安无事,而老奴才不负碽妃所托。”
朱棣无话可说,过了半晌,才开口问道:“朕入宫之前,允炆在哪里?”“奉天殿。”待两人一阵沉默之后,袁忠突然起身跪在了地上,“陛下,老奴想求陛下一件事情。”“袁公公请讲。”袁忠向朱棣磕了个头,说道:“太祖皇帝对老奴有救命之恩,除了助陛下登上皇位一事,老奴一生都是忠于太祖皇帝的。太祖皇帝临终前要老奴照顾好允炆,如今允炆生死未卜,老奴对不起太祖皇帝。若陛下他日知道了允炆下落,可否饶他一命,不然老奴死后无脸去见太祖皇帝。”朱棣沉默了一会问道:“那火中烧化的尸身到底是谁的?”袁忠沉默了半晌答道:“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朱棣坐在椅子上思索了一会,起身离去,边走边说:“若他日见到允炆,告诉他,朕不杀他。”袁忠听闻,跪着把身子转向门口,一边叩首一边说道:“老奴谢陛下隆恩!”袁忠把头磕得咚咚作响。
朱棣远去了,袁忠坐在地上大哭起来,“太祖皇帝,老奴对不起你......碽妃娘娘临终前托付老奴,若四殿下与五殿下有难,请老奴相救。太祖皇帝要杀四殿下之时,老奴实在不忍碽妃娘娘在世的子嗣做了刀下亡魂,所以老奴劝陛下放归了当日的燕王。后来允炆削藩,四殿下起兵,老奴的确帮着左都督传朝廷机密之事与四殿下。可老奴不如此做,一旦四殿下兵败,他是断断没有活命的道理的。若四殿下被斩,五殿下流放,雅若在泉下如何瞑目?老奴不想让四殿下死于非命,也不想让皇太孙生死未卜。他们可都是太祖皇帝的子孙啊。若是旁人来夺太孙的皇位,老奴是断断不许的,可四殿下是太祖与雅若的儿子,他应该登上皇位的。”
朱棣在袁忠处问不出朱允炆的下落,可毕竟袁忠当初处处照拂他,朱棣便继续将袁忠留在喈凤宫且对其礼遇有加,可朱棣万分想知道朱允炆的下落,听闻朱允炆失踪前主录僧溥洽也在朱允炆身边,朱棣便找来溥洽。这溥洽也只是说不知,朱棣便令纪纲对溥洽严刑拷打,溥洽仍是不吐露半字,朱棣气急之下本欲杀掉溥洽,可是转念一想,若杀掉溥洽,朱允炆下落更无从知晓,于是下令将溥洽关入了锦衣卫的诏狱。
登基以来朱棣一直都想知道朱允炆的下落,可是现在的两位知情人,袁忠与溥洽都守口如瓶,朱棣便在寝宫召来了兵科给事中胡濙,这胡濙博学多才且为人宽和仁厚,深得朱棣的信任。胡濙来到朱棣寝宫,朱棣便遣走了旁人,屋中只有他二人之时,朱棣拉着胡濙坐在龙床边,说道:“奉天殿大火,允炆下落不明,朕听闻他已逃出宫去,自朕登基以来,日夜牵挂此事,一日不知允炆下落,朕便一日不得心安。你对朕忠心,又勤谨稳重,所以朕欲派你在我大明境内秘密寻访,一旦有了允炆下落,即刻回禀朕。”胡濙自是知道朱棣苦恼之处,站起身来,说道:“臣遵旨,陛下放心,待臣安排好家中之事便各处寻访建文下落。”于是胡濙自此便踏上了寻找建文帝的征程,直至二十一年之后,胡濙终于完成了他的使命。
朱高煦在靖难之中立下许多战功,又多次救了朱棣性命,如今一见父皇迟迟不立太子,便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这日,朱高煦在房中与韦凤娘闲谈:“那次父皇性命危矣。若不是我带兵相救,那跛子断然入不了皇宫。大战浦子口之时,父皇也答应了我,说那跛子多疾,要我尽心尽力。”韦凤娘面露几分得意,“要不然父皇怎的迟迟不立太子呢?定是筹谋着立殿下为太子了。”“这有什么可筹谋的?父皇如今乃九五之尊,那还不是说立谁就立谁。”“哪里有那么容易?那帮文臣定要说什么立长之礼了。”朱高煦拍了下案桌,“谁敢有异议,斩了他便是。”“若把朝臣都斩了,谁来帮父皇治理大明?”朱高煦站起身来,“如此说来,我还当不上太子了?”韦凤娘赶忙扶着朱高煦坐下,“殿下急什么?只要父皇看不上那跛子,他便当不上太子。文臣拥护他,殿下便找武将支持,那些靖难的功臣与殿下都是过命之交,自是会拥立殿下为太子的。再加之父皇偏爱于殿下,殿下又在靖难之中多次救过父皇性命,太子之位便非殿下莫属。”朱高煦得意地点点头,于是便听了韦凤娘之言,去找靖难的功臣们商议。
罗绍、罗玉梅、柳如愿三人见杨士奇病已大好,便要回德安老家去,杨士奇不舍让三人回去,极力挽留:“爷爷对我有养育之恩,如今爷爷年纪大了,士奇该尽孝道。爷爷不远万里来府中探望士奇的病况,住这几日便走,这让士奇如何心安,不如我遣人将如愿父亲接来,你们便住在我府中。”杨士奇说完,赶忙转身吩咐:“福安,马上准备车马,你明日便启程,去德安将如愿父亲接到府上来住。”罗绍三人实在推脱不过,便只好应了。过了一阵子,如愿的父亲柳书永也被接入西杨府,于是这一家人便一直住在西杨府中。
转眼间便到了腊月,因此时京师还在南京,气候较温润些,遂梅花已经绽放。杨士奇自小喜爱梅花,便在自己的府中植了一处梅园,那梅园中红梅花、白梅花、宫粉梅,交错而生。这日雪后初晴,西杨府的梅园中,红色、白色、粉色的梅花竞相怒放,杨士奇与罗玉梅便来到了梅园中赏梅,二人边欣赏梅花边畅谈着往事。玉梅看着满园的梅花,不禁说道:“‘飞雪初停酒未消,溪山深处踏琼瑶。不嫌寒气侵入骨,贪看梅花过野桥。’士奇,这是你十四岁时所作的诗。”士奇笑了笑,“你还记得?”“当然记得。那年寒冬雪后,你去拜访你父亲的好友刘伯川。那刘伯川便令你作诗一首,以述其志。你便做了这首《刘伯川席上作》,当日刘伯川便赞此诗不是寒士本色,断言你日后必成大器。如今看来,真是被他言中了。如今你贵为首辅,我们只是一介贫民,你却把我们一家接入府中居住,我们都承受不起了。”“这是说的哪里话?罗家对我有大恩,我做的这点事情不算什么。你我自小一同长大,谁能比得上咱们一同长大的情分?怎的如今这般见外了呢?”玉梅笑了笑凑近一枝梅花嗅了嗅,“‘不要人夸颜色好,只留清气满乾坤。’你这梅园着实漂亮。还记得小时候,咱们俩便在梅园间嬉戏。”士奇深吸了一口气,那梅香沁心入脾,“是啊,那时候我们便伴着梅香在梅园中捉迷藏,不论你躲到哪棵梅树之后,我都能找到你。幼年之时无忧无虑,那才是最美的时光。”玉梅边回忆边说着:“转眼间你我皆结婚生子。逝者如斯,可这梅香依旧。”“的确,‘此花不与群花比。’你我自小爱梅,纵时光荏苒,却梅香依旧。我记得如愿也喜梅花,改日也带她来赏梅。这孩子聪颖好学,整日在我书房中读书,只可惜是个女孩子,不然可为国之栋梁啊。”“记得如愿小时候,总是粘在你身上,追着你给她讲史听,如今,她还似小时候一样,最爱听你讲史论诗。”士奇点点头,“是啊,如此好学的孩子当真好,待如愿再年纪长些,我定为她找一个好夫婿,我记得如愿生在腊月,是不是快到她的生辰了?”“腊月十二。”士奇点着头,“我让梅英好生准备着。”
杨士奇回到房中,梅英边为士奇脱下斗篷边说道:“这雪后初晴,最是寒冷,老爷快到暖炉边暖暖手。”士奇走到暖炉边,一边暖着手一边对梅英吩咐:“梅英,腊月十二是如愿生辰,你好生准备着。”梅英递过一杯热茶,“过了生辰,如愿小姐便十四岁了。”士奇喝了口茶,“是啊,逝者如斯,转眼间,如愿都十四岁了。对了,今冬甚寒,如愿身子弱,你帮我做一件红色的斗篷,生辰那天我送与她御寒。”梅英问道:“如愿小姐喜欢梅花,平日里她喜欢穿粉色衣衫。老爷看那园中的梅花也是粉色居多,何不做件粉色的送与她?”杨士奇思索了一会说道:“如愿既温婉又俏皮,穿粉色甚是相配。可红梅傲雪,既是抵风御雪的斗篷,又是生辰所穿,就做一件红色的,在那红色的斗篷之上,绣上粉色的梅花便好。”梅英笑笑应声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