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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处长,您言重了,封姳的事,以后必然就是我的事,如果需要我支持,那自然没有问题,但募兵处还是待您完全康复,回来以后主事最为妥当了。”我已经惊得满头是汗了,我来到戚州,所有第六军比较亲近的人脉,田芳全部知晓,可以这么说,田芳看我如掌上观纹啊。
“我是说假以时日,不是说现在,我能不能回来我自己很清楚,你也不用安慰我了。”田芳笑了,“话已经说完,我也一身轻松了,你可以先回去吧,有封姳在这里陪着我就够了,你也不要硬撑着了,快回去歇息吧。”
“明天我到机场送你。”我点了点头,向田芳敬了个礼,和封姳道别后,便走出了手术室。
我长出了一口气,天幸我在戚州,一直是一颗公心做事,没有任何出格。我的一举一动,可以说这里的每一个军官的一举一动,募兵处应该都是清清楚楚。也幸亏田芳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军人,若花鼠丁那样的人在这个位置上,我军也许不等敌人来攻,就自己窝里斗起来了。田芳和封姳是一片好意,但是募兵处的手段却让我不寒而栗,很多时候权力是没有好坏之分的,看掌握的人的心思和性情了。
走出手术室,我一眼就看到一号病房的曲小亥了。半坐在床上,眼巴巴的望着这里,看见我出来了,立刻侧过身,背对着我。我晃荡晃荡的走到门口,朝着皮蛋挤挤眼睛,皮蛋没明白什么意思,莫名的看着我。我突然提高了嗓门喊了一句:“解军长好!”
曲小亥身子一抖,马上又转了回来,看见门口除了我,屁个人影都没有,便朝我瞪了一下眼睛:“你要死啊,没看到我是病人啊。”
“我知道你是病人,我好心好意来看你,你装死算怎么回事?”
“这不是,这不是,唉,不说了,说了难受。”曲小亥眼睛红了。
“得了,得了!别老是心里揪着这事了,田处长就没往心里去,封姳也没有丝毫怪你的意思,你要是还觉得她们会恨你,那就是你自己小人之心了,是不是。”我靠在门框上,看着曲小亥。
“我也知道,但就是内疚,你给点我时间呗!”
“我要给你屁个时间,你又不欠我的。”我摇了摇头,“皮蛋,你好好休息,别自己也垮了,我先走了,回去睡一觉,三炮来过没有?”
“部队进城,现在戚州比较乱,是宪兵队最忙的时候,所以……”
“嗯!”我朝他们两个挥了挥手,“走了,好好养伤!”
走出医院,已经是下午1点多了,这冬天的太阳照在身上,暖暖的,特别舒服。大街上已经没有什么兵了,想必士兵们都回到驻地,进入梦乡了吧。田芳大难不死,曲小亥看起来基本上就没啥问题,整个人突然觉得好轻松,这人一松,就觉得一阵浓浓的倦意突然袭来,脑壳里昏昏沉沉起来。我连打了两个哈欠,用力伸了个懒腰,“不行,真的顶不住了。”我自言自语着,“真的得回去了。”
美美的一觉,整整睡了四个小时,也许是真的累了,睡得有些沉,幸亏是让门口的卫兵提醒我一下,不然还真的一时醒不过来呢。我这个人平时喜欢穿着军装,所以随身衣服带的并不多,所以也没有什么所谓的出客衣服穿戴,仔仔细细的刮了刮胡子,随便披了一件蓝色的大褂,拿了一顶黑色的宽边礼帽,把自己仅有的一双深棕色的浅帮皮鞋换上,便准备出门去了。刚走到门口,突然想到枪还在桌子上扔着,回过头来看看,想着要不要带上,但寻思一下,海燕二人应该没有什么恶意,今天也就是吃个饭,叙旧叙旧,又不是以军人的身份。唉,又以小人之心而度人了。
夜晚的戚州,似乎完全忘记了今天早上的惨败,熙熙攘攘,灯火通明。这战争的伤痛,也只有军人最能体会,尤其是这种内战,只要军队不伤及无辜,那百姓便不管谁坐高台,只要不影响他们的生活和生意,便无所谓了。商店也都大开着门,运河的花船缓缓地游弋,歌女的小曲,商贩的吆喝,行人的交谈,食客的酒令,夹杂在一起,一副市井之图,便跃然眼前。唯一于往常不同的,是街面上除了百姓,不时还有宪兵在巡逻。这个王三炮,虽然看上去大大咧咧的,但该谨慎的地方,还是谨慎的很。
和姬云燕约的是7点,现在还有大半个钟头,还可以在附近走走逛逛,于是我便在长星楼附近的白云古渡口随便转转,看看河里的小船。这里的岸边,没有那些华丽的商贾,都是些破落的小贩,馄炖摊子,面人摊子什么的,但却是戚州的平头百姓最喜欢来的地方,所以人气一点不比南北大街的差,而且在这里能看到老戚州的厚度,尝到老戚州的味道。我让一个老婆婆给我包了两个网油卷,也不等晾凉了,就往嘴里塞,虽然烫的龇牙咧嘴的,但是还是觉得特别的浓香鲜甜。“小伙子,慢点,慢点,这东西里面烫着呢,呵呵!”卖小吃的婆婆,看着我迫不及待的样子,咧着嘴一直在笑着。
吃着小吃,看着这沿河的灯火,嗤嗤的呼着热气,虽然冬天的风吹在身上有点凉,但却觉得很是惬意。
“砰——”不远处传来碗盆杂碎的声音。
“我去你妈的,你个死老帮菜,你敢问我要钱?”我寻声看过去,是几个穿着军装的士兵,在一个小摊子边上吼着。四个人,都喝的醉醺醺的。
“军爷,军爷!”我这是小本经营,你如果就喝完豆腐脑的,我也就算了,您四位在我这儿,把我今天带来的荤食和米酒都吃光了,这剩下的还要带走,我这,这赔不起啊。”一个六十多岁的老汉,双手抱着拳,在苦苦的哀求着。
“老子在外面,为你们这帮小老百姓差点把命都搭上去了,吃你几斤牛肉,和你几斤米酒,你还,还问我要钱?”为首的那个,完全不理老汉,抓起案板上的酒坛子往地上就砸。
“啪——”一坛好酒就这么被溅的到处都是。周围的人都像见了鬼似的,往后退着,生怕沾到自己身上。
“我的酒啊,酒啊。”老汉急得眼泪都流下来了,“你们这帮畜生,你们和以前在这里的日本狗和伪军有什么不一样啊,天煞啊。”
“他妈的,你他娘的再吵,再吵,老子毙了你。”砸酒坛的那个,把军帽一下子摘下来,甩在地上,从腰里掏出手枪,指向老汉。
“欧!”人群一阵惊呼,许多人都吓得身子往后仰着,有几个,拔腿向后跑去。这个时候我已经走到了摊子前,看清了这个当兵的,黑脸皮,矮个子,脸上一股暴戾之气,一看就不是一个善茬。
不管是谁,我必须要管一管,这个地方,一般宪兵队是不怎么来的,毕竟都是平头百姓,即使有点摩擦,也都能自己解决。难得得空会过来巡逻,这时间间隔也很长。想到这里,我正待从人群中走出去。突然,一个身影先我一步冲到了那个黑脸面前,速度奇快,我都没有看清他是怎么过去的,一把明晃晃的翘头匕首,就已经架在了黑脸的脖子上。
另外三个士兵没想到有人敢管这个闲事,先是一惊,等到缓过神来,刚想从坐着的板凳上把枪拿起来,那人左手一甩,嗖的一下,一支红缨竹钉钉在了最先伸过去拿枪的手边上,吓得那只手的主人,往后连退三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都别动。”来人压低了喉咙,右手一使劲,一丝鲜血从黑脸的脖子上渗了出来。这下子,这四个倚酒三分醉的士兵,即使真的喝多了,也是吓醒了一半。那个黑脸皮疼的嘴都快咧开了。
我这个时候才能够仔细的打量这个男人,个子不高,穿一身白布长衫,白色的大礼帽子,身子消瘦,让人感觉似乎这西北风一吹就能吹走一样,带着一副小圆玻璃墨镜,虽然看不清楚眼睛,但整个脸面白净,看着非常舒服,不大的嘴上一缕小胡须,给人很精巧的感受。乍一看,便是一个粉面书生的感觉。由于是从后面把刀绕过来架在和她差不多高人的脖子上,所以右手臂从袖子里露出了一段,在手臂背上刺了一支红色的五瓣梅。
“哪里来的野种。”黑皮大着胆子叫着,但声音明显没有刚才那么大了,还带着一点颤抖:“这里是戚州,老子是第六军军部警卫营的董海川,你敢动老子,信不信我让你出不了这个戚州城。”
“把枪给小爷放下。”白衣男子,右手又微微的用了点力气,黑脸的脖子上的血流的更多了,把黑脸疼的,牙齿咬的咯咯直响。“吧嗒”一下,手枪掉在了地上。
“啪——”那男子把手枪踩在脚下,“老头儿,今天这几个畜生在你这里吃了多少?”
“没——没多少,就,就不到一块大洋。”
“哼哼,你叫董海川是么?”白衣男子把弯刀从董海川的脖子上移开,用刀面轻轻的拍着他的脸。
看见匕首不再架在脖子上,董海川突然举起左手,想回身给他一拳,可拳头还没有举起来,就看见白衣男子左手轻轻的捏住董海川的手肘往下一拉一扭,“咔嚓”一声,董海川的左臂就软软的垂了下来,看样子是脱臼了。
“啊呀——”董海川疼的大叫一声,整个人卟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冒了出来。
“我说过,叫你们不要动。”白衣男子微微的笑着,“帝国S集团军名头不小,却打那些伪军都打不过,吃了败仗只会欺负欺负老百姓,我今天算开眼了。我也不为难你们,桌上放两块大洋就放了你,如何?”
“给,马上给。”董海川忍着痛从口袋里掏出两块大洋,扔在地上,“大,大爷,这下行了吧?”
“枪留下,都给我滚!”白衣男子一脚踹在董海川的屁股上,把董海川踢得趴在了地上,另三个人赶忙上去扶他起来。董海川托住脱臼的左手,恨恨的看了那男子一眼,便和三人一起悻悻的走了。
“好!”不知道谁带头鼓起掌来,一时间掌声雷动,叫好声连绵,那男子也不客气,双手抱拳向着围观的人们致了几下意,“粗陋拳脚,粗陋拳脚,哈哈,哈哈,大家各忙各的,散了吧,散了吧,啊,哈哈,哈哈。”
待人群渐渐散去,白衣男子从地上捡起了两块大洋抛了两下,走到老人面前:“老头儿,那四个兵吃了你一块大洋的东西,我呢让他吐了两块给你。”
“要不了这么多,要不了这么多。”老人不停的摆着手。
“我知道要不了这么多,哈哈哈!”白衣男子塞了一块大洋给老汉,“这一块大洋,是给你的酒菜钱。”然后把另一块大洋揣到自己兜里,“我这个人,有个臭毛病,别人请我打架,我是要收钱的,这样吧,这块大洋就当你雇我的,如何?”
“好,好,应该的,应该的!”老汉使劲的点着头,作着揖。
“得了,得了,你都可以做我爷爷了,别这么客气啊,哈哈哈。”白衣男子用足尖一挑,脚下的手枪就被挑的飞起来,右手食指一伸,便穿过手枪的扳机孔,随手转了两圈,“还行,赚了把枪,唉可惜啊,这是城里,这三把长枪是带不走了。”说完,踢了一下一把在地上的长枪,便向北面去了。
我走过去,用力从板凳上拔下刚才那男子甩出来的红缨竹钉,赶上前去,“这位先生,留步。”
白衣男子停住脚步,回过头看着我:“怎么,有什么事儿?小爷我忙着呢!”
“你的竹钉,忘了。”我伸出手,把竹钉托在手心里。
“哦,这个啊,小爷我多的是,你喜欢就拿回家去穿肉串吃。”白衣男子微微低了低头,眼睛总眼镜上方端详了我一下,笑嘻嘻的说着。
“在下不才,第六军军部副官石杨,不知先生怎么称呼?”我抱了抱拳。
“切,说了半天,原来也是军方的,怎么着,帮刚才那四个来找茬来了?小爷我可不怕。”听见我是第六军的,男子立刻收敛了笑容,双手抱在胸前,侧着脸看着我。
“先生误会了,只是刚才看到先生见义勇为,我非常的佩服,第六军治军不严,出了董海川这样的士兵,我回营后一定调查严办。只是不知先生是否愿意交我这个朋友?”我微笑着看着他。
“朋友?嗯哼,这诺大的戚州城,我就没几个我愿意结交的朋友,倒是长星楼的海燕和德泰恒的姬云燕,这两小娘们小爷倒是想认识认识,据说水灵水灵的,啊哈哈哈哈,男人,就算了,男人和男人,哎呀,呲呲呲。”男子看着我,一脸嫌弃的样子。
我看着眼前的男子,白衣绰绰,气质非凡,怎么张口闭口男男女女,难道真的是一个油头粉面的登徒子?我看走了眼?
想到这里,我笑了一下:“这位先生,石杨不才,只是第六军的低级军官,本是看到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尤其身手十倍于我,心里十分仰慕,便想高攀一个朋友。不想,原来足下是如此浪荡之人,这姬姑娘和海老板也是我的朋友,你这样说她们,似乎有些不妥吧。”一番话说完,我觉得心里解气了不少,自己都觉得有点佩服自己。
那男子笑得更欢了:“我说,我说笑死我了,哈哈哈哈,我说怎么第六军出这么个书呆子,哈哈哈——”笑着笑着,突然笑容一收,冷冷的说道:“我就这么说她们,我还想调戏她们,你待怎样?”
我自忖拳脚功夫完全不是这个人的菜,自己的枪也没有带出来,即使带出来也没有必要在这里和此人争个高下,自讨没趣,“这位先生,我不能把你怎么样,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我拱了拱手,琢磨着这时间也快到了,便回转身,准备向长星楼去。
“看镖——”就听见身后一声呐喊,我赶忙往右边一闪,由于闪的比较仓促,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扶着旁边的石头栏杆才站定,却惊出了一身冷汗,再看我刚才站的地方,哪里有什么镖。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你说你是姬云燕和海燕的朋友?啊哈哈哈哈。这么点本事,有没有吓尿啊。”白衣男子根本就没有射什么镖,只是吓唬我而已。
“你——”我瞪着他,气得脸通红。
“怎么着,能把小爷怎么着?”男子向前了一步,也看着我,但戴着墨镜,看不出他的眼神。
“戏弄完了?我可以走了么?”我慢慢的收了怒气,冷冷的看着他。我知道他是想激怒我,可是我就是怒道极点又如何呢,十个我估计也不够人家10分钟的。
“随便你,小爷我今天高兴,看你的人不错,我的竹钉算我送给你的。”
“这个倒是不用,我——”
“不想残废就收着!”男子又低下头,从眼镜上方盯着我,我觉得他的眼睛看上去还蛮大的。
“这——,好吧。”我把竹钉揣到兜里,“我可以走了么?”
“以后到戚州北门外,遇到什么土匪流氓,抢财劫道的,亮这个竹钉,没有人敢为难你。”男子又变得笑嘻嘻起来
“哦,多谢。”我礼节性的拱了拱手,鬼才相信这个小小的竹签有这个么大作用,正待转身。
“慢着!”男子又喝道。
“这,又怎么了,有完没完?”我现在十分后悔主动和这个人搭话。
“完了,我只是——不想目送你,所以你得目送我,哈哈哈哈。”说完先我一步,转身就向北跑去了,“以后有人欺负你,报小爷名号——‘一枝梅’,小爷帮你打架,哈哈哈哈啊……”
“真是个怪人。”望着远去的白色背影,我无奈的摇了摇头。看了看时间,不早了,这长星楼的饭,可不能晚,不然……又要觉得我看不上了。
回过头去,关照摆摊的老汉把三支枪收起来,明天自会有人来取,老汉有点惧怕,我叮嘱他以后如果再有人找他的麻烦,就报石杨的名字,自然大部分军队里的人会给个面子,老汉才稍稍安心,抱着三支长枪,放到他的木板车上去了。
这里的事情也处理完了,我看了一下表,稍稍松了一口气,便往长星楼方向匆匆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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