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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我和王三炮早早的爬上了床,在灯下拿出了牛戴给我的药丸。
“我们的行动大致时间是不是告诉牛戴和李芳了?”王三炮把油灯拨的亮一些。
“塞给他的钱上都写清楚了,他们两个都是聪明人,应该没问题。”我一边把药丸放在桌子上揉搓,一边盯着闪烁的火光,慢慢的把封在药丸上的蜡给揉碎了,“牛戴过来,说明刘文那里确实没有多少人可以派,但是话说回来,也许这里面有他的深意,三炮你看出来没有?”
“这次到江镇的,看似第六军的高级军官都派出了自己最得力的下属,来完成这一个没有多少把握的任务。”王三炮苦笑了一下,“但是S集团军的嫡系,一个没有出现,也就是说,即使这一次失败了,我们这些人都没有能够回去,那么也不会伤到集团军的筋骨,甚至还能进一步削弱第六军除了刘文的其他力量。”
“看的不错!你我略同!我们的部队,山头主意,派别主意,为什么就这么严重呢?早晚我们会死在这个上面。”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继续把外面的一层药膏给剥掉,将露出的揉成团状的一张纸慢慢的展开,轻轻的读起来:“明日各自为战,包间外归我们,包间内归你们,酒楼外归别人。牛戴。”
“啥意思?”王三炮挠了挠头,有些不解,“其他都明白,酒楼外归别人是啥意思?难道除了他们两个,还有人?”
“也许吧!”我点了点头,“可能军座那边另有部署,或者有强援也说不定。”我突然想起了文兴泰和我说的那些话,也许他们就是指的文兴泰。当然这些不是我现在要考虑的,我所担心的,是明天如何用最简单干脆和安全的方式动手而已。
“实在不行上菜的时候,用枪直接干!”王三炮看出了我的忧虑,“如果顺利,干脆把钟山一起干掉。”
“那样是最好!”我点了点头,“但是如果是这样,我们两个可能都逃不出去。”
“那现在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王三炮显得有些着急,说话的声音不自觉的有些大了起来,“用刀没有声音,但是不可能这么快,除非包间里,只有吃饭的人,没有护卫。”
“你声音小些,别打扰王伯母休息!”我做了个压低的手势,“枪带上,明天晚上随机应变,实在不行豁出命去,也要完成这一票。”
“砰——,砰砰——”看样子王三炮的声音还是惊动了隔壁的王伯母,在外边轻轻的拍着我们的房门,“两位,我方便进来么?”
“当然,当然!”我赶忙把纸条放进了口袋里,顺手把桌子上的药渣了蜡屑扫到了地上,王三炮把床上的枪塞到了枕头里,然后下床打开了门。
“你们两个有事情瞒着我!”王老太笑眯眯的站在门口,端着一碟子面饼走了进来,轻轻的放在桌子上,“先吃点东西,这是我做的门钉肉饼,看上去有点像城门上圆圆的门钉,味道自是不错的,看样子,我这个伯母也当到头了,我的手艺,怕以后就吃不上了。”
“伯母,这是什么话!”这些天朝夕相处下来,我和王三炮已经和这个慈祥又不失严谨,聪明却假装糊涂的老太太有了感情了,“说的好像咱明天不见了一样,嘿嘿!”嘴上这么说着,但心里总是觉得有点不是滋味。
“你们第一天住在我这里,我就知道你们是来干什么的。”老太太坐在床沿上笑了,“别瞒我了,刚才在隔壁我不小心听到了一些,你们明天有行动,而且是那种换命的行动。”说着白了王三炮一眼,“你啊,你啊,这种事情居然还扯着嗓子喊,一旦其他人听见,怎么得了?”
“嘿嘿……”王三炮在老太太面前显得很憨,“伯母,我错了,错了还不成么,我在您这里,感觉就像在家里似得,浑身上下都是安全感,完全没有戒备心,在其他地方我可不是这样的。”
“不和你们两个后生假客气。”王老太依然是那种含着蜜糖般的笑容,“说说,明天你们是不是要对吃饭的那四个动手?”
“您怎么知道的?”王三炮非常的惊讶,瞪着眼睛看着她,仿佛在看着一个妖怪。
“明天一天不营业,晚上这里的最高长官请他们的日本朋友吃饭,秦波作陪!他早就通知我了,重要的食材,比如长江三鲜都已经今天进店了。”王老太笑道,“你们明天既然要行动,不是这四个人,难道还是我不成。”
“您不愧是多年的老板娘了!什么都瞒不了您的一双眼睛。”我笑着起身,和王三炮并排站在一起,朝着王老太深深的鞠了一躬,“伯母,实话告诉你把,我们是戚州第六军的,这次来的目的,就是刺杀日军头目,伊藤宏章和高乔恩名,明日一战,说不定真的就把命扔在马可波罗了,只希望不要连累到您老人家,如果真的有所牵扯,您千万不要怪我们。”
“哼哼,你们好大的胆子!”王老太收了笑容冷冷的看着我们,“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被我这么一诈,就说出来了,坏了大事,你们担待的起么?还有,这么年轻有为的两个后生,换了那几个畜生的命,不觉得太亏了么?”
“这……”我和王三炮沉默了,我们对王老太是信任的,但是不知道她说着些话是什么意思,只是这么看着她,等她继续说下去。
“我不管你们是用枪,还是用刀,都给暂且先缓缓。”王老太挺了挺腰杆,正色说道:“明天晚上,你们不需要出头,我会给你们想要的结果。”
“什么?”王三炮长大了嘴巴着实被惊着了,“您一个老太太,手无缚鸡之力,怎么?难道在菜里面下毒?”
“小胖子虽然莽撞,但是还是蛮聪明的。”王老太又露出了一点笑容。
“可是听秦波讲日本人很谨慎,会安排两个日本兵从头至尾的跟着您,您怎么下毒?”我觉得老太太想的有些天真。。
“嗯,这个我早就想到了,秦波是跟着日本人来这里的,钟山和夏龙都是东北人,这些人根本就不了解我们江镇的饮食。这次点名要长江三鲜最为主菜。那么我就在这里面做文章。”老太太看着我,脸上的笑容变得越发阴冷。
“您的意思是?”我心中已经有了点数目,但是还是想和老太确认一下。
“你们不用知道的那么清楚,反正,就是败露了,我今年快70了,古来有稀,换五个豺狼的命,值得,哈哈,值得。”说到这里,王老太站了起来,左手撑着桌子,右手拳头攥得紧紧的,似乎把这一生的力气都使了出来,浑身都在颤抖着。
“伯母。”我忙上去扶住老人,让她继续坐了下去,王三炮也赶忙到了一碗水端了过来,“您的想法很好,但是我们怎么会忍心让您一个人去犯险呢?”
“我等这个机会等了好久了,自从我的店被那些个天煞的畜生给抢去的时候,我就一直想要有这么一天,也是菩萨保佑我,在我绝望的想要到丹阳投靠亲戚的前一天认识了你们,我一眼就看出你们两个不简单。而后来这20天的相处,我更知道你们是要做大事的人,所以,你们一定要给我老婆子一个机会。再说了,我也不一定会死,也许就能逃出去呢。不管你们答应不答应,这个事情我都做定了,除非你们明天不让我去酒楼,那么他们吃不了饭,你们的计划一样完成不了。说到忍心,难道我就忍心看着你们这么年轻的后生去送死么?”老太太说着,眼泪已经含在眼眶里了。
“好吧,好吧!”我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伯母,您不要激动,先喝一口水,不要激动,您的方式,确实要比我们的稳妥的多,但是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要解决。”
“什么?还有什么问题?”王老太觉得自己已经想的很好了,对方自己点名要的东西,难道会不吃不成?这个说不过去啊。自己的技艺完全会让监视的两个日本兵看不出什么手脚,因为,那个东西本来就是有毒的,不需要她下毒。
“问题就是,夏龙是我们的人!”我皱了皱眉头,“您的毒,不会认人毒吧。”
“夏龙?”这次轮到王老太惊愕了,“难道夏龙两个月前来投奔,也是你们的计划?”
“不错!”王三炮搬了一张凳子坐在了她的前面:“我们总不能把夏龙一起干掉吧,他可是我们的重要人物,就第六军而言,就是我们全部报销了,也不能让他有闪失啊。”
“明天的跑堂是二石头!迎宾是你!”王老太略微迟疑了一下,马上又笑了起来,“提醒他应该不是问题,我觉得,你们会有办法的。”
3月21日,农历二月中,分者半也,此当九十日之半,故谓之分。古书《春秋繁***阳出入上下篇》中有记载:春分者,阴阳相半也,故昼夜均而寒暑平。这个时候正是一年之计江南地方最舒适的时节。
就在这一天,江镇豪华程度已经是超过了燕春楼的马可波罗张灯结彩,每个房檐下都挂上了长腰红色灯笼,正大门左右两边还挂上了伪军的五色旗和日本的膏药旗。秦波带着所有伙计和厨师,都穿上了日本和服,分两两侧站好,恭恭敬敬的准备迎接最尊贵的客人。离着大门约10米处的街对面,牛戴和李芳把他们的家伙什全部带来了,牛戴用一个带轮子的木头推车推来了面大鼓,摆在了场地右侧,正好距离饭店一楼最西面的窗户不远。
傍晚6点左右,两辆吉普车缓缓的开了过来,后面步行跟着两排士兵,伪军士兵和日军士兵各一排12名。秦波眼睛尖,看到日本主子的车,显得特别的高兴,直起腰,伸出手挥舞起来,站在他身后的我也知道正主到了,忙朝着牛戴他们挥了挥手上的白毛巾,于是便是秦波安排好的,牛戴哪里开始有节奏的鼓声响起,李芳的铜锣也呼应起来。
吉普车缓缓的停下,驾驶室的司机立刻下车,准备绕到后座开门。这时候秦波抢先一步走到了第一辆车子前,打开了后座,恭敬的鞠躬迎接车里的伊藤宏章和高乔恩名。
“嗯——,今天秦波君幸苦了。”伊藤今天显得特别高兴,没有穿军服,而是穿了平时的便装,一身白色的西服,而高桥却有些死板,还是那件黄色日本军官服,只是没有戴帽子而已。他下车以后右手举过头顶轻轻的一挥,那12名日本士兵便率先跑到大门两侧持枪站立,一副接管此处防务的样子。
“哎呀,钟司令,今天我们是主,日本朋友是客,怎么能让日本朋友为我们戒备,我们吃喝呢。不好不好!”这个时候,钟山和夏龙也从后面的车子里面钻了出来,走到了伊藤和高桥面前,“司令,两位太君,你们看着这样好不好,今天钟司令也带了一个班的卫队过来,我们自己兄弟幸苦一些,戒备岗哨的事情让我们干了,其他这些日本朋友,在楼下也开个两桌,吃着喝着,就在一楼,靠着窗户,也能看看武术表演,也算略表我们的心意不是。”
“呵呵呵呵,对,夏师长说的在理!”钟山非常赞成夏龙的话,他对于自己的江镇防务是非常有自信的,日本人如果太过谨慎反而让他脸上无光,所以夏龙的提议他觉得非常到位,“两位太君,是不是给我钟某人一个面子?”
“我看没有问题,这也是华夏朋友的心意么!”伊藤近乎有些得意了,同时觉得钟山的卫队在这里,而且江镇有着钟山整整一个师在,能有什么问题,退一万步讲,高桥的卫队只是不站岗而已,依然在楼下吃饭,离着他们还是最近的,“高桥,让田中他们去找个靠窗的桌子,欣赏表演,秦波君,就麻烦你,我们吃的东西,也做一份给他们。幸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嘿嘿!”秦波侧着身子带着路,“本来就准备了足够的食材,就怕太君不吃啊,哈哈!”说着,便带着四个人,跨进正门,往楼上走去,上楼的同时,朝着我们挥了挥手,我忙高声喊了起来;“各位请了,按照掌柜的下午的训示,走起来——”
“好——”大家齐声招呼,各就各位,立刻忙活起来。那本来已经站好队形的日本士兵便收起枪支,跑到了一楼最靠窗的两张桌子前坐下,从那里看牛戴和李芳的表演,是最清楚的了。不过日本军队的纪律的确严明,果然不出我们所料,他们互相讨论的一番便派出四名士兵走进了厨房,两个在案板,两个在灶台,也不说话,就这么眨巴着眼睛看着,其实就是监视了。
凉菜是已经准备好的,我和王三炮带着两个伙计便顺溜的往上走,酒也上了一坛子,夏龙看见我们就当不认识,只是在秦波面前夸了夸他的酒菜丰富,味道正宗,连伙计也是伶俐精细,说的秦波特别的兴奋,一个劲的给桌上的几个人倒酒。那钟山倒是爽快人,有酒就喝,来者不拒绝,而伊藤和高桥两个日本人却有些收敛,每次都是浅尝则止,不会拼命灌自己,也是夏龙和钟山的酒量惊人,否则,估计这么喝下去,菜不到一半,就只剩下两日本人玩了。
热菜开始走了,我的心也慢慢揪了起来,忙让三炮在雅间门口守着,自己走到楼下,细细的观察一圈。看看门外饿着肚子站着岗的伪军士兵,全部都是皱着眉头,似乎非常的不高兴。也能理解,在自己的地盘,帮日本人放哨,离着他们三四米的两桌日本人已经是吃的昏天黑地了,十几支枪在地上支着,桌上的菜确是比楼上那桌吃的干净的多,也难怪,这些日本底层的士兵哪里吃过这些个好吃的,都是一份上来,瞬间吃光的,一边吃一边看着李芳舞剑的婀娜身姿,嘴里夹杂着一些荤素不论的半吊子华夏语,有的还一边唱着日本小调,看起来特别的惬意。那些伪军士兵都舔着舌头,狠狠的看着,那眼神似乎能把那些日本人连皮带骨头全部都嚼碎了咽肚子里去。
“几位兄弟,肚子也饿了吧!”我从厨房里拿了些馒头,一人两个分给他们“吃些东西吧,照顾不周啊,就只有这些,将就些吧。”
“哪里,我们命苦,没日本人金贵,谢谢了啊!”一个黑高个子班长模样的人苦笑着说道,“有白面馒头吃,也算是不错的晚饭了,兄弟,你的情我们记下了。”
“言重了,言重了,厨房里还有汤,我马上让人送点来!”我笑了笑,便折返了回去,厨房那里已经在喊着上菜了:“长江三鲜:酒酿鲥鱼,清蒸刀鱼,白汤河豚,起——”
我忙走过去安排一个伙计盛了一小桶汤带上几个碗给门口的士兵送去,便和两个伙计端着菜往楼上走,我端的,便是今天的主菜——白汤河豚。
王三炮看到我们上来,便挑起了帘子,我们三人鱼贯而入,三盆时鲜品字形放在了桌子的中央,这屋子着鱼肉的鲜香味道立刻弥漫开来。由于五个人中,夏龙和秦波坐的下首座,所以上菜都是从他们两个中间上,在我把河豚稳稳的放在了桌子上的时候,我大声的叫了一声:“白汤河豚——”,然后用脚轻轻的碰了一下夏龙。夏龙微微一怔,便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微微的笑了一下,但始终没有看我一眼。
“这是我们的招牌菜,也是江镇,不,江南的名菜,请各位品尝。嘿嘿!”秦波站了起来,这长江三鲜是伊藤点名要吃的菜,现在看来,颜色、品相俱佳,味道也应该是没的说,这一次,他秦波一定在主子面前赚足了面子。
“嗯,鲥鱼,刀鱼,河豚,哈哈,就是我也是到了江镇这么长时间,第一次全部上齐啊,哈哈。今天虽然是我钟某人请客,但是最要感谢的是秦会长啊!”钟山也觉得很有面子,这一桌菜可以说是完全符合日本人的口味,看着伊藤和高桥喜笑颜开的样子,他愈发觉得夏龙给他出的这个主意好了,虽然他自己本人不怎么喜欢吃鱼,但是只要日本人喜欢,他是什么都无所谓的。
“我们大和民族是吃鱼的专家,但是我觉得任何的海鱼都比不上长江里面的鱼类的鲜美,哈哈!”伊藤笑的满脸皱纹的绽开了,借着点酒劲,脸红扑扑的,在电灯的照射下,微微的泛着光。
“钟山君,秦波君!你们都是大大的好,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好朋友!”伊藤左手挑起了大拇指,右手拿起了筷子朝着白汤河豚伸了过去,高桥也笑眯眯的拿起了筷子,也去夹着河豚,但是到了一半伊藤的筷子却停了下来,顺势还挡住了高桥,“高桥君,你太不懂规矩了。各位朋友,我们日本人也知道入乡随俗么,这鲜美的河豚应该是长江三鲜之首,鲜美的味道理应由他的制作者首先享用,那按照你们华夏人的规矩,不是应该由烧菜的厨师,先尝一口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