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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官,宪兵队回电了!”通讯兵突然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念!”桂木森没有回头,一直在用望远镜看着战场。
“这……,这个——”通讯兵一脸的尴尬,似乎有难言之隐。
“怎么了?这里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不能说的。”曲小亥有些疑惑,快步走了过去,把电报纸抢了过来,寥寥两句话:“桂木森,命令你个大头鬼,老子不会放弃一个兄弟。猪头,石头,再见。”
“什么?”桂木森满脸愕然的放下了望远镜,“他这是什么意思,我明明看到远处阵地的部队开始后撤,只留下了少部分的士兵,王三炮做的很好啊。”
“这份电报只有一个解释!”我回过头,看着眼睛已经噙着眼泪的曲小亥,“大部队后撤,他王三炮自己带着伤兵留下来断后。”
“他是个混蛋!”桂木森一拳头砸在了城墙墩子上,“一个中校长官,如此意气用事,他断后,那宪兵队谁来指挥。”
“这就是王三炮!”我说话有些冷,我自己也意识到了,但并不想纠正语气,“部队总会有人指挥,也许交给了刚刚获救的卞普吧,宪兵队放弃了撤退的时间等到了他,总应该发挥点作用。”
“你——”桂木森何等聪明,哪里会听不出我是在刺他,如果不是他坚持宪兵队留下等待卞普的残兵,也不会有现在的局面。其实我也明白,桂木森的指挥没有错误,毕竟卞普是个旅长,接应一下是完全正确的,但是站在王三炮的立场上,牺牲的,是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
“处长,我们去救一下吧,不然的话……”边上的倪娜比谁都着急,眼睛一直在往西南方向瞟,按照刚才的战局来判断,不出10分钟,敌军就会发动第一次冲锋,而王三炮那帮老弱病残能不能顶住这第一波都是个问题。
“不行。”桂木森立刻打断了她的话,我看到他扶着墙垛的手,在微微的颤抖着,“我们的正面,是敌军的两个营的兵力,一个执法队只有三个连,能守住西城门已经是很吃力了,分兵去救,只会是一批批的添油,有去无回。”
“可是……”倪娜还想争辩。
“你们是军人,服从命令!”桂木森吼了起来,又是一拳砸在了墙砖上,殷红的血从拳头上渗了出来,我就站在他边上,听到了他的牙齿咬的咯咯直响。
“对,你们是军人,服从命令是天职!”我走了过去拍了拍倪娜的肩膀,“丹阳城的部队,全部受桂将军指挥,更别说宪兵队和执法队是他的直属部队了。”说这话,转身朝桂木森笑了笑,“不过,刘军长说过,教导队不受任何人节制,这一点,你同意吧。”
“石杨,你——”曲小亥想说什么,被我一把拦住了。
“给三炮发报,就说,老子来救他了,给他留点念想,别第一波冲锋就趴了。”我朝着曲小亥眨了眨眼睛,“教导队,集合,跟着老子走。”
“我要和你们一起去!”倪娜从城墙上抱起一挺歪把子。
“你好好的跟着曲处长,不要违抗命令。”我摇了摇头,“这里只有教导队的人,才能听我指挥。”说完,我轻轻的挥了挥手,便带着部队准备往城下走。
“慢着!”桂木森叫住了我,声音异常的阴冷,“王三炮违抗我的命令也就罢了,石杨,你就这么不给我面子,非要和我对着干?”
“怎么?”我有些懒散的回过头,“你比刘文大不成?刘文我都不怕,怕你?”
“你——”桂木森被我噎的一句话没说的出来。
“再见!”我郑重其事的朝着他和曲小亥敬了个礼,“希望能回来听桂军长的训话。”
“你的教导队有多少人?”桂木森往前走了一步。
“一个排的编制,30人,如何?”我淡淡的笑着,“你怎么这么啰嗦。”
“不止吧!”桂木森笑了一下,表情有些诡异,“这边还有一个连你没带走,留在这里下蛋?”说罢,他指了指刚才他带来的作为指挥部警卫的那个连。
“呃,既然你这么说,我就一齐带走吧!不废话了,我这暴脾气。”我也不客气,转过身就走,伸手朝着后面挥了挥,“谢了啊!”
“你,作为临时调派给教导队的机枪手,为什么还愣在这里?”看着我带着部队匆匆的下了城楼,桂木森满脸严肃的质问起旁边的倪娜。
“啊?”倪娜有些反应不过来。
“啊什么啊!还不快去追石杨!”曲小亥轻轻的推了她一把。
“是,两位长官,这就走!”倪娜这时候明白过来了,忙弯腰抱起刚才摔在地上的机枪,一溜烟的冲下城去了。
“长官,谢谢!”曲小亥朝着桂木森敬了个礼。
“先不要谢我,唉——”桂木森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我这样做,是帮他们,还是害了他们。”
“看天命吧!”曲小亥看上去其实非常的担忧,“从公来说,真不该让他们去,从私来讲,我真想和他们一起去,可是——”
“曲处长,我们不要过于纠结了。”桂木森打断了她,“你的执法队,所有重武器火力全开,在20分钟之内压制离城门最近的敌军,让石杨他们能够越顺利越好,同时命令炮营,暂时停止城北的炮火支援,那里有四个营的兵力,不会有太大的问题,把所有的炮火集中到城西,尽量为城西各部队提供支援。一个晚上了,希望他们还有足够的炮弹。”
司徒村,宪兵队阵地。
王三炮从包袱里拿出了一瓶戚州老酒,咬开瓶盖,咕嘟咕嘟的灌了好几口,然后眯着眼睛细细的砸吧砸吧嘴,似乎在吃着天上的琼浆玉液一般。
“拿来把你!”皮蛋一把抢了过来,直接往嘴里倒,“好东西,哈哈!三炮,好东西到现在才拿出来。”
“废话啰嗦的。”王三炮嫌弃的笑了笑,“都撤走了?”
“撤了。”皮蛋在他边上坐了下来,从地上捡了一个钢盔扣到王三炮的脑袋上,“就留下了我一个排,加上一些脚步有伤的士兵,能拿枪的50个人左右,留了5挺大正十一式,三门掷弹筒,手榴弹10箱,子弹管够。”
“痛快,妈的!可惜啊,你小子也是倔,不肯走,我们要是都死在这里,这丹阳城里两个望门寡怎么办,哈哈,会不会便宜了石杨了啊,哈哈!”王三炮翻过身趴在了战壕上,敌军的冲锋部队已经不用望远镜都能看的清楚了。
“炮手,给我轰,狠狠的轰!”王三炮一边吼着,手中的冲锋枪第一个突突起来,敌军的指挥官应该也在远处看到了这边部队的撤退,所以想当然的认为不会有多少抵抗,因此,这第一批上来的士兵,并不多,只是一个试探,却没想到遇到如此的火力压制,一时被打的有些懵懂,直接被压制在离阵地三百米不到的地方,连头都抬不出来。最后只是零星的抵抗了机枪,留下了几十具尸体,便匆匆的撤回去了。
“第一波!”王三炮从地上捡了个树枝,一把插在了身前的掩体上。
“队长,听说有四个营,怎么这么不经打。”皮蛋搔了搔脑袋。
“你知道的屁,刚才那就是上来了百十号人,试探虚实的。”王三炮可没那么好的心情,“你看着把,下面来的,才是正主。”
“队长!”一个通讯兵爬了过来,“刚才接到执法队的电报,说石副官带着人出城了,正往这边增援,教导队加上桂长官的一个警卫连。”
“妈的,要我怎么说他好!”王三炮眉头皱了一下,旋尔眼睛闪现出一线生机,“奶奶的,不想了,他来陪我死随便他,通知兄弟们,别急着殉国,一定要坚持,石杨的援兵马上就能到了。”
我带着部队趁着密集的炮火冲出西门的时候,心里其实是非常的忐忑的。王三炮所面临的是四个营的强大对手,我带着百十号人出城,到底是救他,还是在害自己。即使放任王三炮和那些伤病员全部阵亡,宪兵队剩余的人也是会有足够的时间到达指定地点并构筑好工事,甚至警卫营携带的一些地雷还能够分一些给他们进行雷区的布置。也就是说王三炮救与不救,都是一样的,为什么要带上这些兄弟去添油呢?王三炮的命是命,难道这些兄弟的命不是命么?
一路上我的眉头一直紧锁着,甚至于不敢去看那些跟着我的士兵,自己的教导队都是过命的兄弟,桂木森的一个连如果带不回去,却怎么好交待。
“石副官,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一个离着我最近的少尉一边走一边笑着,“你觉得带我们出来九死一生?”
“不是吗?”我有些诧异,“你是连长?叫什么名字。”
“嗯!”那个少尉点了点头,“其实扛枪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我们是103团3营3连的,我叫易明,也是卞普旅长的部下,王队长是为了接应我们旅长才延误了撤退的时机,我们第七师的士兵是人,他们宪兵队的兄弟就该死么?所以至少在于我,去救宪兵队的兄弟,万死不辞。”
“好!”我被他这么一说,心中一亮,既然当事人都这么豁达,我还如此纠结个什么呢,“我第六军有你们这样的官兵,何愁大事不成。”说罢把他和倪娜拉到了路边的小山坡上,用望远镜自己的观察目前的情况。
“我们到哪里了?地图。”我发现站在高处,用望远镜已经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司徒村的前沿阵地了。
“这里应该是丹阳城西的湖头岗。”易明在地上把地图摊开,轻轻的点了一个位置。
“湖头岗……”我看着这个地方,仔细思索着,这个时候不是莽撞的时候,王三炮的东侧有一个营的兵力,人数上三倍与我,如果硬拼就是鸡蛋碰石头。
“一班长,你的步话机和王三炮联系上没有?”我抬头问道。
“队长,已经接通了信号,要说话?”一班长把话筒送到了我的面前,话筒的信号不是很好,但依稀能分辨出王三炮那几近沙哑的嗓子。
“三炮,你听的到我说话么?”我不能吼得太大声,毕竟我还不清楚,敌军离我有多远,我的部队以穿插为主,不想过早的暴露目标。
“听见,有屁快放,我这里正准备呢,马上会来一波大生意。”王三炮说的很随意。
“我已经到了湖头,预计离开你的阵地三公里左右。”我在地图上轻轻的比划了一下,“你是否清楚,你的东面敌军部队大约在什么位置?”
“我的东面……”王三炮那边稍微停了一下,估计是在观察,他那边也许能看的到,“差不多在我的东北方向45度,距离大概有两公里左右,是路可的一个营。”
“林甲庄。”我用铅笔在地图上重重的划了一个圈,“离我们很近了,这个地方有条小溪,滩涂比一般的平地要低,而且周围树木比较茂盛,可能就是这个原因,我们屡次用望远镜没有发现这支部队的具体位置。”
“石杨,不和你多说了,敌军上来了,这次就是东面和北面一起过来的。妈的,弟兄们给我狠狠的打。”随着远处的枪炮声扬起,听筒那头的声音也中断了,留给了我恼人的电讯声。
“东面和北面……”我自言自语着。
“石副官,那边已经打起来了,我们快走吧。”倪娜显得非常着急,脸上的汗一股股的顺着两颊流下来。
“东面北面一起攻打,也就是说是路可的两个营先动了,那么主力动了,在林甲的指挥部就一定不会有多少人了。而东边的这个营一直是和诸英的部队最近的,你们说路可的团部会不会就在林甲庄?”我没有回答倪娜,只是抬头问站着的几个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易明拍了一下脑袋,“围魏救赵。”
“对!”我站了起来拍了一下手,“我们现在这150人,就是全上了,也不够敌军两个营嚼的,兵者,诡道,如果说先前我们夺了丹阳过于兴奋,被敌军占了先机,那么,现在他们破了我们夜袭之计,几乎吃掉了我们所有的夜袭部队,又以泰山压卵之势三面攻袭宪兵队,这个时候,轮到他们被顺利的进军冲昏头脑了。易明!你带着你的连,现在立刻奔袭林甲庄,记住,遇到敌军先不要打草惊蛇,把我们所有的掷弹筒全部带去,远距离先轰击,打光一半炮弹,再进行突袭,能消灭则消灭,不能消灭则尽量制造声势,逼迫敌军放弃攻击司徒,回救他们的指挥所,快,立刻动身。”
“是!”易明也不废话,立刻奔下小坡带着部队就走。
“一班长,立刻给警卫营钟明发报。让他派一个连,多带掷弹筒和轻型迫击炮出高陵林场直接往北,到司徒村西北的小石家山埋伏,不要恋战,只要司徒西面的敌军动,他们就骚扰,要是不动,他们也不动,如果敌军反过来攻,让他们立刻回撤,主要目的就是袭扰,不让西线敌军舒服。快去。”
“好!”
“全体都有。”我清了清嗓子,把倪娜手上的机枪抢了过来扛在肩膀上,“我们的武器比易连长的要请便,所以我们要更快,现在教导队随我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他们的前面,穿插至林甲和司徒中间,我们请路可的回援部队吃早饭,花生米就豆腐脑。”
等到教导队找好位置,做好隐蔽。敌军的攻击已经打了大约有半个小时了,期间停了两次,也就是说,这半个小时,王三炮打退了三次冲锋,而这第三次,似乎没有停下的意思,敌军的枪炮声离着我们越来越远,换句话说和三炮越来越近,这家伙快顶不住了。
“队长!”一班长跑了过来,“你听,林甲庄那边打起来了。”
“好!”我示意让他不要说话,静心判断枪炮的方向,果然,爆炸声和机枪的轰鸣声除了司徒村的前沿阵地,在我的东北面也开始传来。
“喂!娜姐,哈哈!”我哂笑着朝倪娜点了点头,“胖子半条命回来了。”
倪娜没有说话,只是朝着我笑了一下,便低头摆弄着她的机枪了,我知道她的心算是放下了一半。
刚刚躲过了一阵子炮击,王三炮从灰土堆爬了出来,从望远镜里面看见了战局的明显变化,正面的部队还坚持着在原地打上一阵,但也似乎有些无心恋战,边战边往东北方向退,而东面的士兵应该是接到了什么命令,直接掉头开始匆匆的往回撤退。
“队长,刚才联络了教导队,他好像袭击了路可的指挥部。”皮蛋爬了过来,脸上全是血,左边耳朵下面被弹片划了一个大口子,他用布帽子捂着,但血还在往外冒着。
“这个家伙,总喜欢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王三炮咧着嘴笑着,“一点都不光明磊落。”说着,用手扯下半边的裤子腿,上去帮着皮蛋包扎。
“我没事,皮肉伤!”皮蛋摆着手,“你看,你也伤了。”
“你消停会儿。”王三炮吼了一声,手上却没停,“我们还有多少人。”
“没几个了,这次敌军太多了。”皮蛋说着说着,眼泪就出来了,“除了我们两个,还剩下十几个兄弟了,也都受了伤了。”
“有几个不能走的?”王三炮包扎好了,拿起了望远镜继续观察着。
“三个,其他都还行。”
“现在是个机会,敌军在反方向运动,卞普也应该带着部队在新的地方把工事构筑好了,现在把步枪做杆子,军服脱下来绑上做三个担架,马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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