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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申银那里出来,我安排教导队先行到军部西侧的原驻地安营待命,自己和江盼雪戚州的大街上静静的走着。不是并排,她始终落后我一步的距离,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默默的走了许久,穿过了南大街,不知不觉的到了长星楼的门口。我不由得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再也不见那些打扮时髦揽客的女子和那个时而娇媚如玉,时而泼辣彪悍的海燕。往日这门前的熙熙攘攘的景象也只能在存留在回忆之中找到了,现在映入眼帘的,是守门的几个士兵,层层的路障和冰冷的机枪。那些士兵原本就是我的部下,看见我还笑着敬了个礼。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我轻轻的叹了口气,心中无比的郁结。
“团长,不知道你是否还要安排我任务。”身后的江盼雪终于忍不住了,“如果没有,我便先回教导队驻地了。”
“怎么?心中的恨意还没有消退?”我没有回头,依然盯着那换成第六军司令部的招牌,淡淡的说着,“如果你真的觉得我这个人确实可恨的话,我可以调你去别的部队,当然会保留你的上尉军衔。”
“公是公,私是私。”江盼雪的声音很冷,“于公,听凭调遣,万死不辞,你的教导团是我现在最想呆着的部队,于私,我一分钟都不愿意看见你。”
“你去吧,我一个人走走。”我低下了头,“调配好人员,与裘强多商量,军部的事情,拜托你们二位了。”
“是!”江盼雪敬了个礼,决然的转身离去了,我没有回头,也许我应该回头的,因为如果我转身的话,会看到这个女子在远去时慢慢低下的头,和轻轻抖动的双肩。
帝国纪年1013年8月15日,立秋已过,依然酷热难当。
海陵的59军在西线江安、古溪镇一线与日军交战2天,初尝胜果,全面收复以前被敌军蚕食的靖江、泰兴,兵临通州重镇如皋,姑苏江南大营急调6个团的兵力过江支援,拱卫通州。
于此同时,陈基业命令第七师派出小股部队,在谏壁南面不断骚扰,以拖住想要北援的诸英和钟山。金陵方面也在以往的连续打击中渐渐恢复元气,沿着长江厉兵秣马,准备寻找机会再战江都。
自从得知余超敏调兵过江,孟浪便显得非常兴奋,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连续三天把黎叶生和佟曼召集到司令部商议出兵锡城的事情,每次从长星楼回来,他们两个总是心神不宁。
“军座,外部条件应该还是不错的,为什么总是愁眉苦脸的?”我端了两杯茶摆在两人的面前,却被他们轻轻的推开了。
“石杨,59军的战斗力我们比孟浪清楚。”黎叶生的忧心忡忡的说着,“几乎没有人经历过大规模的会战,从建立到现在都是小打小敲。我们到戚州赴任前,本以为攒的那点底子,可以一战,但是在和金陵配合的江都会战便直接被打回了原型,别说日军,就是稍微训练有素一点的伪军,都很难在人数对等的情况下找到便宜。”
“军座,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不知道我们的行动和59军的战斗力有多大的关系。
“这样的战力,居然用一个师的兵力,直接击溃了在泰兴盘踞的日军一个联队,而且据说日军溃败的非常快,短短两天,不光是泰兴,连靖江也一并丢了,在通州还有日军的一个联队,在这种前提下,余超敏居然还调了六个团过江拱卫,就因为害怕59军的部队进犯,你觉得合理吗?”黎叶生走到地图前,右手食指在海陵城西面狠狠的划着圈。
“那您的意思是,我们按兵不动?不做任何配合?”我问道。
“我希望东线随便怎么闹,我们固守戚州,西线与金陵配合,复夺江镇,把敌军赶回江北,然后一鼓作气,渡江再击,破了江北大营,然后再考虑东线作战,59军在泰兴占了便宜便及时收手,与我们一样,守海陵而攻江都。这样,循序渐进,按部就班,依法用兵,才是上策。”黎叶生说的有些激动,但我觉得他的想法是很有道理的,从形式来看,现在利用S集团军的支持,围歼江都是最合理的进攻方式,而双线冲击东面,放弃与金陵合作,可以说是非常不明智的。
“军座,这些已经不重要了。”佟曼懒懒的半躺在沙发上半闭着眼睛,“孟司令三天前便去了金陵,商议联合围剿的事宜,但我方却提出了围剿期间,所有军需粮草,辎重弹药都由S集团军提供,这种条件,别说金东,就是我也不会吃这种亏,所以,西线作战的事情,只要孟浪在,就不要去想了。”
“那还是按兵不动的好。”我轻轻的摇了摇头,合作的事情居然谈成了这个结果,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能够按兵不动当然最好,但是现在面临的问题很大。”黎叶生又走回了沙发坐了下来,从茶几下面拿出他的普洱茶茶饼,放到空的茶壶里面,用热水沏了,“以前这支部队是S集团军序列的时候,始终由金陵那边给予大量的物资支撑,而现在,我们的粮饷开始出现短缺,昆明方面大量的资金用在了60军的装备和在大安61军的河北会战上了,即便是看作嫡系的59军也是只能吃到一点残羹冷炙,这也是为什么孟浪会提出还要金陵支援弹药粮米的原因了。”
“司令为了打通S集团军的关节,最近和柳参谋长没有少往龚雪蓓那里跑,但是金东并不买账。”佟曼幽幽的说着,声音非常的小,似乎没有多少力气,“龚雪蓓倒是热情,现在已经成为了司令的座上宾,还捐了不少的钱,但是这些都没什么用,最后的结果还是老样子,我们即将面临断粮断饷的境地。”
“所以我们要主动出击。”黎叶生接过了话茬,“孟司令的意思是,既然金陵方面不愿拉我们一把,那我们就把整个江北大营扔给他们,调安文独立团驻防丹阳,陈基业第七师回军戚州,十天之内,兵出西门,攻伐锡城,如果在短时间内拿下锡城地界,那么就罗艺这个守财奴的底子,也许我们可以对付一阵子了。”
“可是丹阳就安文一个团?恐怕……”我对于这个看似任性的决定表示非常的担忧。
“我们也和你一样,但是这里的一把手是孟浪,他已经决定了,便无商议余地,这个你是知道的。或许,59军会安排一个团过江来支持我们的行动,同时在如皋西面给予敌军一定的压力,帮我们牵扯一定的兵力。”黎叶生一口把茶杯里的茶喝光,便站了起来,“石杨,你也不要多犹豫了,命令已下,我们已经不是开始的决策者,而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执行者。如果不出意外,陈基业的部队现在已经开出丹阳,今天晚上便回到戚州,我已经要求申银带着城防营驻皇堂以策万全。为达目的,孟司令要求出倾城之兵,如果开战,你的教导团便要担负起戚州城防的重任,你要有思想准备。”
“既然上峰已经决定,我必誓死执行,城在人在,城破人亡。”我缓缓的站了起来,自己都感觉自己的话不够坚定。
“大战在即,何谈生死。”佟曼有些不悦,“石杨,十日后,我与军座要亲自出城领兵,你在城内,要与司令和参谋长好好配合,让我们没有后顾之忧。”
“难道说惠莹的特务团不在城内驻防么?”我突然想起了惠莹手上还有这么一支生力军。有这近千人马在,也不至于我一个团这么吃力。
“特务团已经临时编入邢仇的工兵旅序列,参与锡城作战,我说了,戚州就只能拜托你了,多则一月,少则十日,我想只要没有什么意外,我军必克锡城。”
虽然我并不看好这次的行动计划,但看起来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要黎叶生能够在江镇的敌军反应过来之前,就拿下锡城,那么整盘棋说不定真的有转机的希望,想到这里我便直了直腰杆,心里给自己打打气:“石杨在戚州,定殚精竭虑,扫除一切后患,静候诸位将军凯旋。”
帝国纪年1013年9月2日,刚下了一场雨,天气便又凉了一些。
戚州城里的树木开始有些落叶了,这微黄的落叶,让我想起了在江海学院求学的时候,金陵那满城的梧桐树。站在有些空旷的军部大院里,数着那屋檐上滴下的水,一颗颗砸落在青石板上,我便不自觉的笑了。几年前,我背着包来到这里的时候,也是这个雨后的天气,或许更冷一些,但是,那时候的心是暖的。而现在,我已经不是那个自以为什么不怕的上尉,哦不,中尉了。
昨天晚上,喝完了最后一杯酒,从涮锅里捞出了最后一块羊肉,陈基业他们便带着部队从三个城门同时出动。第七师两个团及第一炮营从戚州出正东门自遥观奔袭洛社、西漳;完颜豫飞宪兵旅两个团,走北面攻袭江阴、青阳一线;邢仇的工兵旅5个营带第二炮营,南下御城,攻洛阳、阳山,黎叶生、佟曼带着特务团跟随在第七师后面,居中调度,三路大军共21个步兵营和2个炮营,近一万人。从三个小时前在司令部拿到的战报来看,陈基业在正面已经将战线推到了惠山脚下,完颜豫飞的部队也已经控制了江阴的80%以上的土地,只有南面始终打不开局面,工兵旅的部队在洛阳一直很难推进,而阳山也始终久攻不下,邢仇已经电报黎叶生,要求放弃攻取阳山计划,从洛阳北上,与陈基业部在横山汇合。
“兵势一交,极难骤解。”我一个人站在地图前拿着标尺仔细的画着,“如果能保持这种速度,或许在十天内拿下锡城,还是有希望的。余超敏的江南大营一半的主力在通州,要回兵没有那么容易,何况59军的部队还在如皋虎视眈眈,沪上和姑苏也有许多抗日游击队在不断骚扰,按照道理来讲,沪上和姑苏的日伪军应该是自顾不暇的。
“老大,军长不在,你做大王了?”裘强走了进来,手里拖着一个大碗,“我自己掏钱买的蹄髈,煮了一锅汤,来,喝一碗,我的手艺你是相信的。”
“你当然是一绝了。”我笑着接过碗,轻轻的吸了一口气,“香,这肉汤就是美,咱们在戚州城里,日子比陈基业,王三炮他们好过多了,他们现在估计在啃着干粮呢。”
“那可是。”裘强笑道,“不是我吹,陈基业这家伙不光是打仗,就是平时也是装模做样,搞的绅士十足,我家多多都吃的比他好,哈哈。”
“你啊,这张嘴够臭的。”我轻轻的砸了他一拳,“军粮有没有跟上去?这个事情是重中之重。”
“没关系,本身部队就带了大概十天的口粮,我昨天和吴锦心把大库里面的粮全部集中了起来,如果一周之内战局不解,我们就带着人启程送粮。”裘强做事还是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
“安文在外,也不容易,一个团守丹阳,不知道有多少把握,丹阳离江镇比戚州近的多,你这几天带着部队在城北守着,如果那边有问题,立刻告诉我。”我一边说着,一边在地图上给裘强划出了几个敌军可能的攻击路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给安文发给电报,把我考虑的东西提醒他一下。”
“没问题,老大,其实我觉得你是多虑了。”裘强觉得有些多余,“你看,有S集团军在西,他们现在敢动吗?”
“但是金陵与我们现在不和,如果钟山攻袭丹阳,金东不一定会出兵袭扰而支援。”我皱着眉头提醒着裘强。
“但是我们和金陵不和,也是上个月孟浪去谈判的结果,今日才九月初,敌军会这么快就知道?”裘强摇着头说道,“不过老大,你谨慎一点没什么不对,我听你的,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说完便眨了眨眼睛,嬉笑着离去了。
“按理来说,应该没有这么快知道。”我自言自语道,“但是……”
“嘶——”我突然觉得背后汗毛一根根的竖起来,按说这9月的天气,就算是有风也不会如此冻人,“难道是有什么说法?”我几步的走到桌子上铺着的戚州城防图面前,细细的看着戚州的布防,猛然间,新市路上的那个香粉铺冲进了我的眼睛。
“龚雪蓓……,龚雪蓓……”我不断的重复着,“不好,我为什么觉得这么心惊肉跳。”一边想着,一边冲到了门口大声吼着:“江盼雪,江队长——”
“团座,什么事情这么急?”江盼雪出现的很快,应该一直就在院子里待命。
“快,带一个排,给我把那个雪蓓香粉铺监视起来,你也去,监听电台。”我焦急的说着。
“是!”江盼雪立刻明白了我的意图,转身就走,她的背影刚刚消失在大门口的时候,办公室的电话响起来了。
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可能有很严重的问题,这电话铃声像黑白无常催命的笑声一般急切的响着,我甚至有些不敢去接,仿佛它是一个定时炸弹,我拿起来,这天便塌了。
远处传来了大炮的轰鸣声,不是熟悉的东面,而是城西的方向,冷汗便从额头滚了下来。通讯兵从隔壁跑过来,一脸惊疑的看着我,又看看还在尖叫着的电话,不知道该接还是不该接。
“团长——,团长!”迟疑了一会儿,他终于忍不住轻声的叫我,“电,电话。”
“哦,你去接吧。”我掏出手绢擦了擦汗,极力掩饰着自己的紧张,“我可能有些感冒了。”
通讯兵放下电话的时候,手有些哆嗦,急急的跑到我面前,那眼神似乎发生了天大的祸事。
“怎么了?丹阳丢了?”我淡淡的问着,这个时候我已经平复好了自己的情绪,无论什么消息,我都告诉自己要挺住。
“不是,是皇堂丢了。”通讯兵急切的说着,“刚才司令部电话,刚得到消息,江镇驻军放弃谏壁防御,以诸英一个旅驻守江镇,钟山的19师,四个团兵力先从丹徒往南,再往东,远远绕过丹阳,于今天早上便穿插至皇堂附近,半小时前发动强攻,城防营寡不敌众,几乎全军覆没,申银在卫兵的死命保护下,大概带着十几个人已经快到西门。”
“一个师……”我的腿微微的抖了抖,但立刻用手扶住了门框,没有让通讯兵发现,“司令部的意思是?”
“司令部让您带兵死守西门。”
“死守西门?”我不由得笑了,“一个团,四个城门要守,西城门面对一个师,死守?”
“参谋长的电话里是这么说的。”通讯兵看我有些不对劲,说话声音越发的小了。
“你去,立刻去司令部找卫队的王影,就说我的命令,她一个营的卫队,别管司令部了,留些勤务兵便是了,给我分三个连立刻上东、南、北三个城门。然后电联江盼雪,裘强和叶飞,给我10分钟之内集合各城门所有教导团守城部队到西城门布防。”我突然大声的吼着,眼睛瞪得通红。
“可是,司令的卫队,我们调动?”通讯兵有些犹豫。
“怕孟浪?不去老子现在就毙了你。”我掏出手枪顶在了通讯兵的脑门上,“这个时候还在司令,参谋长的护着,戚州便就丢了,谁都是案头的肉。”
“我去,我这就去。”通讯兵忙举着双手,连滚带爬的冲出了院子。我回身到办公室拿起钢盔和冲锋枪,带上团部的所有人,招呼他们上了停在门口的卡车,亲自开车,向西门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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