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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彦是乾元二十六年下场, 下届乡试则在二十九年,算起来没多久了。卫煊本来合计就赶这科,都做足了准备, 结果出了点事。
临考前个把月家中老爷子病了, 太医天天往府上跑又是扎针又是喂药,折腾了两旬, 眼瞧着老爷子好起来, 姜蜜又不舒服。
她身子骨一贯不错, 自以为养得也好,平常极少生病,这一病,搞得全家就很慌张。这时候芳妤已经怀上, 家里人拦了拦, 说病室里头不吉利,没让她进。芳妤虽没往前挤, 却以大奶奶身份暂时分担了府上大小事。而姜蜜跟前不光有女儿雪溪陪伴, 还有卫成卫彦。
本来老爷子跟姜蜜相继生病的事并没有说给卫煊知道, 既然他已决定下场,家里都怕会影响他。科举对勋贵子弟来说虽然也就那么回事,可要是能拿更好的名次又何乐不为?
谁知卫煊没老实在国子监待着, 他那几天有点胸闷, 感觉不好, 就抽空回来了趟。
回来正好撞上太医, 听说前头阿爷病才刚愈, 娘又灌上汤药,他傻眼了。又听说是这几年心里装的事多,思虑重,又有积劳,现在齐齐发了出来。太医开过药,让慢慢喝着,说病好还要些时候,哪怕好了也要多注意,想长寿就少烦忧。
太医这么说,全家都很惭愧,尤其卫成听过以后立屋檐下想了很久。
夫人平常总是愉快的样子,看不出有任何忧虑烦闷,实际心里装的事真不少。
搬过来之后宅院大了事务繁杂就不说,她要关心的人多,要关注的事也多。做媳妇要孝敬公婆,做母亲当牵挂子女,做主母要管着田宅器物平衡收支,做官太太要张罗人情往来……她另外还有一些社交场合要赶,先前是三个子女排队说亲,现在卫彦是娶了媳妇儿,卫煊跟着又要满十七岁,差不多到岁数了。但凡家里有适龄的儿女,做母亲的就没有闭门谢客的道理,总得常出去亮相,多见见人。
早些年老太太还管些事,现在是彻底丢手安享晚年,重担就压在姜蜜身上。
倒是有荷花帮她,芝麻绿豆的小事情荷花就能定下,大事总要姜蜜亲自过问。头年芳妤进了门,作为长媳她可以帮着分担,到底还是嫩了一点,还要跟着学学。
平常总听夫人关怀他,说老爷过几年换个部门,到新地方就是去整顿去解决问题,着实劳累。
卫成听着还宽慰她,说当官就是这样,也习惯了。
卫成没亲眼见过夫人忙,因为姜蜜习惯把事情在白天做完,待相公儿子下衙就有时间陪伴他们,能说说话,一起吃点心吃茶……她这样的安排让卫成忽略了很多点,听太医说夫人是操心太多累得病了,他回头一想,才明白其中关节,心中分外懊恼。
卫成进宫去求见皇上,直言夫人积劳成疾病倒了,说他这些年为朝廷的事很疏忽夫人,想跟皇上告个假,回府陪伴些许日子。
看他就挺难受的,皇帝没说什么,批了他半个月假,让好生陪陪家里,休息好再回衙门。
卫成叩谢皇恩,退出殿外,太监总管才说:“这些年卫大人真真是太辛苦了。”
皇帝点点头:“让太医院多上心,务必替卫夫人调理好身体,让他们顺便也给卫成把个脉,既然要在家休息,就借机养养,把自个儿顾好,朝廷上许多事还要依靠他。”
小太监匆匆往太医院赶,替皇上传话去了,卫成出宫之后则是回了衙门,将接下来半个月的工作安排下去。不很要紧的事由侍郎做主,要紧的能等就等半个月再说,不能等就送到府上来。上下都安排到了,他这才坐上轿子回府去,回去听说夫人刚才睡醒已经喝过药,这会儿在榻上坐着。
卫成表示知道了,让婆子退下,自个儿进去屋里。
他刚进去姜蜜就满是惊讶看来:“老爷怎么在府上?”
“你这样我哪能踏踏实实忙公务?刚趁你睡着我进宫去了一趟,同皇上告了个假,跟着半个月我就在府上陪你,待你病好再回衙门。”
“我没事,你用不着……”
卫成坐过去,满是严肃说:“太医都说你是积劳成疾。”
“这么多年相公你还不了解太医院吗?小病他也能往严重了说,这样才显得功劳大。这不是芳妤怀上了,她头一胎,我是多操心了一点,再加上这两个月热,天热起来就容易心烦意乱食欲不振,胃口差了,吃得不那么好,看着气色自然会差些……我自个儿的身体我还不知道吗?真没大事。我就生这么场小病,还让你闹到皇上跟前,休了半个月假,同僚知道不笑话你?”
卫成握着她手,没所谓说:“夫人没事是最好,假休了就休了,我也感觉挺累,歇几天好。”
姜蜜觉得也有道理,相公一年忙到尾,能休息是好事情。“对了,这事没让卫煊知道吧?他是不是就要进贡院了?”
说到这个,卫成沉默下来。
姜蜜轻碰他一下:“你说话啊。”
“……卫煊他已经知道了,也去同国子监祭酒告了假,说回来陪你几天。”
“乡试呢?”
“他说觉得自己准备不足,等一届吧,还说今年也才十七,二十再下场也不迟。”
这话姜蜜不信:“早先你不是就跟他商量过,看是应这届还是下届,原是他自个儿选的,看他信心也足,该很有些底气,怎的就改口了?现在说没准备好谁能信他?老爷你劝劝他去,要真准备好了就照原计划的上贡院去,我没妨碍,歇两天就好。他考完回来我保准能站大门口接人去。”
卫成笑着摇了摇头:“咱们这两个儿子主意比天大,小时候还听话些,现如今他要是想好了,我劝也没用。再说近来爹跟你相继生病,也不是好兆头,晚一届不妨事,多读三年把握还更大些。”
“却没想到耽误儿子的是我……”
“这么说就没道理了,咱们这个家,若没你,如何兴得起来?都说我是顶梁柱,让我说夫人才是主心骨。”
姜蜜想了想:“儿子回来你让他过来一趟,我想跟他说几句。”
卫成交代下去,叫奴才去候着,看二少爷回府就让他来。卫煊刚才让国子监祭酒包括同窗劝了一通,他执意要放弃这科,说进了考场恐怕也定不下心,这会儿心里装的全是母亲不是乡试,既如此,不如再等三年。卫煊撂下话就要回去,走之前还让唐怀瑾叫住。
“你也来劝我?”
“倒不是,你想好了谁劝都没用,需不着做无用功。我是想托你给伯母带个问候,再就是伯母病了雪溪她恐怕不好受,你也劝一劝。”
“嗯,我知道,还有什么话?”
“别的没有。”
“那我走了。”
卫煊转身出国子监,回自个儿家,刚进门就看见在回廊里打转的奴才。那奴才见着他赶紧小跑着过来:“二爷您可算是回来了,老爷吩咐让您回来上太太院里去。”
“爹在家里?”
“在的,就在太太跟前。”
卫煊把拿着的包袱扔奴才怀里,自个儿径直去了姜蜜跟前,过去问当爹的有什么事?
“不是我有事,是你母亲。”
“母亲吗?”
姜蜜让男人出去一会儿,对儿子招手:“煊儿你过来,坐下我们说说话。”姜蜜就是想问清楚,他是怎么想的,真的不想应这科了?事后也不会后悔还要等个三年?
卫煊便说他这几天都不太舒服,胸口闷得慌,就是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才忍不住回来看看,结果回来就撞见太医。
“太医说得有些夸张了,娘就是热的,热起来胃口不好,连带身体虚了一些。”
“娘别劝了,我心里头不踏实,还是算了吧,再读三年学得更扎实些,更有把握拿三鼎甲。”
“你现在能考不去考,再读三年,金榜题名也二十一,说亲再耽误两年什么时候才能等到媳妇儿进门?要是拖到二十三四到那会儿你哥哥家孩儿都能读能写了。”
“您就是操心太多,前头不是还说千里姻缘一线牵,哥哥都能那么娶回嫂子,没准等不到下届应试我就有心上人了,我还挺想早点娶个媳妇儿回来,帮您分担一些。”
……
卫煊就好像隔代遗传了他奶奶“预言家”的天赋,这两件事全让他说中。
他说感觉不好不想应这科,还有人唏嘘来着说这也孝顺过了,不就是当娘的不太舒服?屁大点儿事何至于?谁都没想到啊,后来的乡试当真出了纰漏,把这届闹得乌烟瘴气,牵连上的是一身麻烦,没牵连上的多少也烦心。
这个同卫煊没关系,他在当娘的跟前尽了孝心,看他娘气色一日赛一日的好,才放下心继续读书去。
卫煊回国子监,卫成也安心回衙门接着忙,卫彦更是大大松了口气。他这段时间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一方面是娘病了,同时芳妤怀着孩子,他两头都放不下,结果两头都把他往对面赶,当娘的让他安心守着媳妇儿,媳妇儿让他多陪陪娘……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魅力跌了,咋的就这么不讨喜?人见人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