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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面人道:“是啊。”
古翼尘道:“每半个时辰毒性便要再次发作,还要中毒之后方才有效,可我中毒后就会痴痴呆呆,不会自己服药,那岂不是要前辈永远跟着我,帮我解毒?”
铁面人道:“我才不要跟着你。”话虽如此说,耳闻脚步声已近,不由自主向古翼尘身前靠了靠。古翼尘道:“前辈放心,他们想拿住我古翼尘,还没那么容易。”眼见不远处灯影晃动,少说也有四五十人向这边厢围拢过来。古翼尘反过来握住铁面人的手腕,说道:“前辈,你先避一避。”哪知手上只这么轻轻一用力,铁面人的手皮竟被自己扯了下来。
古翼尘想起白日里欧阳艳绝的乾坤烛照功,骇然变色道:“前辈……对……对不起,我不知何时学会了这等邪功。”
铁面人“噗”地一笑,说道:“那是我的手套。”说着伸手在古翼尘面前晃一晃,随即拉着他道:“对方人太多,我们都躲起来。”古翼尘只觉这手纤细之极,温润滑腻,竟似少女一般,不知为何,脸上竟微微发起热来。两人闪身躲到墙后暗影之中,相偎向外觑看,古翼尘更觉铁面人身上有股若有若无的脂粉香气钻入鼻息,愈发狐疑起来。
不一时,只见三名绿衣少男提着风灯近前,古翼尘这才看清,自己一直在一片花木丛中辗转前行。当先一少男脚下迈着古怪的步伐,举着灯笼四下探照,一无所获,正要远去,忽然被一物什绊了个趔趄,举近灯笼一看,正是铁面人落下的手套。那人正待大叫,铁面人纤手微扬,灯火之外三道寒光驰近,三绿衣人一点儿声息也没有,已栽倒在地。
古翼尘见三人被制服,喜道:“前辈且在此,待我把他们藏起来。”飞身出去搬尸首,铁面人疾呼:“回来!”话音未落,五名提着风灯的少男如鬼魅一般出现在面前。五人见到地上横着三具尸首,面前还突兀兀站着一人,正拖着其中一具要走,一齐大叫起来:“快来人啊,同党在这里!”古翼尘再要动手,无奈五人一起大叫,已然来不及了。
霎时之间,古翼尘已经被四五十名红衣和绿衣少男围得水泄不通。
一人当先站定,负手而立,正是苏含笑。他见被抓之人竟是古翼尘,先是一惊,随即大喜,喝道:“姓古的,原来是你钩联外贼,害我教友,识相的,就赶快把同伙交出来。”
古翼尘听他说什么“钩联外贼”,吃了一惊,暗道:“铁面前辈明明躲在暗处,他们怎会知道我有同伙?”正自狐疑,铁皮怪人已从墙角大摇大摆走出来,说道:“不用找了。爷爷在此。”
不料苏含笑也是一惊,厉声道:“好啊,原来同伙不止一个。”
那铁面人更是一愣,问道:“苏含笑,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含笑道:“休要装作不知,你们的三个朱雀宫同党,两个已被就地正法,一个仍藏匿教中,苏某正举教追查,不曾想天佑神教,给我查出原来教中还有外贼。古翼尘,你自逞生得一副好皮囊,佯装被人追杀,原是早有预谋,要和朱雀宫里应外合对神教不利,枉费教主对你一番心意!”
古翼尘正自不解,只听铁面人道:“我道你们何以这么快就追来,原是朱雀宫的朋友出了事。”
苏含笑笑道:“少废话,再不交出剩余的党羽,我这就让你们兄弟团聚。”
古翼尘在一旁,只听得丈二和尚,问道:“前辈,什么朱雀宫,什么同党,我怎么越听越糊涂?”
铁面人道:“此事日后我慢慢给你说来。”环目四顾,心念电转:“眼下四面楚歌,凭我轻功要从人群中突围而出,料是不难,但他路面生疏,又只三成功力,如何逃脱?”沉吟片刻,说道:“苏含笑,你听好了,是我引三位朱雀宫中人阑入嗜血教搭救南宫先生左丘,这位公子乃是我半途偶遇,顺手牵羊而已。此事和他毫不相干,你们要动手,冲我一人来好了。”苏含笑哈哈一笑,喝道:“死到临头还逞英雄,你这话还是说给阎王爷听罢。”苏含笑早对古翼尘嫉恨在心,此时且不说铁面人的话难以置信,便果真属实,苏含笑也会让古翼尘百喙莫辨。
古翼尘大袖一挥,朗声道:“前辈独闯魔教,原是救‘侠义无双’的南宫先生,偏偏古某一生专好打抱不平,今日我们就血洗嗜血教,一齐将朱雀宫的兄弟救出去!”他最后几句话声震瓦梁,犹虎啸龙吟,嗜血教众被他威势所慑,均忍不住向后退开了半步。
铁面人望着古翼尘出了神。
苏含笑冷笑道:“古翼尘,我知你功夫了得。不过此地乃神教奇门八卦阵所在,你如今中了剧毒,纵是苦苦撑持,功力亦必大减,我倒要看你还怎么逃!”他既惮古翼尘,又知杀了他教主必定怪罪,说道:“兄弟们,拿下外贼,教主必有重赏,上!”
嗜血教众不知古翼尘乃是教主“请”来,只道立功时机已到,苏含笑一声令下,一齐向古翼尘吆喝厮杀开来。
三支长戟当先攻到,古翼尘将铁面人护在身后,猿臂长舒,卷起戟身拦腰一拨,长戟应手而断,三名持戟少男登时被震出走廊,众人不料古翼尘身中剧毒还有如此威势,一大半纷纷后退,其余挺身攻出,古翼尘身形两闪,避开了两柄大刀和一枚长剑,手中长刀掼入人堆,左荡右劈,扫出一片空地来。
苏含笑悄趔至一旁,来到铁面人身后,举剑就刺。铁面人陡觉身后有人攻来,身形疾晃,如游鱼般滑出,说道:“嗜血教上下,就你苏含笑最可恶!”左一闪,右一飘,不知如何到了苏含笑身后。
苏含笑大惊,疾忙转身,谁知铁面人紧随身后,他接连转了几圈,铁面人都比他更轻、更快一步绕至其后。苏含笑暗叫:“我命休矣!”如此转了七八圈,却仍不见对方动手。他想也不想,一记金锁刀向后疾劈。不料铁面人见到明晃晃的大刀,“呀”一声惊叫,忙向一侧飘开。苏含笑转过身来就是十数刀疾攻,刀刀直逼铁面人要害。铁面人左闪右避,终不敢正撄敌手。又斗数合,苏含笑已明白面前这人轻功虽高,武功却稀松平常之极,逃跑有余,害人不足。明白此节,他明知追铁面人不上,仍凶神恶煞跟他身后狂追猛劈,只等教中奴才围攻古翼尘。
忽闻垓心“哐当”一声,古翼尘的翻云刀从手中滚落在地,众人吓了一跳,如触电般纷纷向外围跃开。苏含笑大声道:“这厮毒性复发,大伙快上!”众人见古翼尘果然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又一次扑了上去。
铁面人见状,顾不得苏含笑正接踵追来,一个斗转向古翼尘跃去,一面探手去掏怀中绿瓶。当此之时,两把大刀同时砍向古翼尘要害。铁面人叫道:“古公子,醒醒!”在三名教众头顶蜻蜓点水而过,不待双足落地,双手挥出,两根细如发丝的银线打向一红一绿两个持刀少男的手腕。
“糟糕,打偏了。”铁面人仓促之下,竟全无准头,银线未缠住两人手腕,却在两柄大刀上绕了数圈。
那两人武功均是不弱,一惊之下,绿衣少男手臂运力,挽个剑花,欲将银线割断,红衣少男抛开大刀,左手猛地挥出,去抓古翼尘后脖顺督脉。
情急之下,铁面人只得扯曳手中银线,绿衣少男未料银丝如此细小,竟然割它不断,全无防备至下,大刀登时脱手飞出。不偏不倚,大刀正好撞向偷袭古翼尘之人,“当”地一声,红衣少男被大刀撞得金星满天。
铁面人大喜,双目却泛着泪光。
但霎时间,又有十数人冲了上去,铁面人见为古翼尘解毒已然来不及,情急之下纵身刀丛枪林中,挡在古翼尘身前,说道:“谁敢动我!”一手去揭面上铁皮。
就在这时,忽听人群外一人道:“都给我住手!”正是二护法柳少颖的声音。
众人让出一条道儿来。柳少颖见到古翼尘,也吃了一惊,问道:“古大侠,你怎会在这里?”
苏含笑道:“这小子迷惑教主,混入神教,企图劫持天牢救走南宫老贼,被我抓个正着。”
柳少颖沉吟片刻,转过头来,躬身说道:“大护法,此中恐怕另有误会,古大侠今日被八大门派追杀,是无意之间才到了神教所在。”
苏含笑拉长声音道:“柳二护法,你一口一个大侠,这马屁可拍错了。这厮和朱雀宫同一时间出现在教中,已是蹊跷之极,此时更与这个这个怪物在这里,不是同伙是什么?”
柳少颖道:“属下方才差伊奴去取红枣,许久也不见他回来,便出门找他,谁知无意间发现月影下有两个倒挂的人影,这才请大护法前来一并捉贼,此事前后不足一刻钟时间,那时候古大侠还在房中,绝无可能救人。况神教奇阵,有来无回,如梦散之毒,普天之下更无人能解,他若是为救人入教,甘愿中毒,实非明智之举。”
苏含笑仰头道:“可我见他片刻之前还一如常人。”
柳少颖吃了一惊,说道:“什么?”
铁面人道:“华瞒天是什么东西,区区岐黄之术,也没什么了不起。”
柳少颖听他知道华瞒天,更皱了皱眉,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铁面人道:“我凭什么告诉你。”
柳少颖道:“阁下勾结朱雀宫私闯神教,柳某自会慢慢让你开口。”对苏含笑道:“大护法,且不说朱雀宫闯入神教的事,一旦被教主知道后果不堪设想。明日一早,教主就要与古大侠行神教圣血之礼,将他处死,或是让他晚歇息片刻,只怕我们都担待不起。”
众奴才听到“圣血之事”,均是骇然变色。一人颤声道:“原来这小子……这位公子……古大侠是教主的……”浑身哆嗦,牙齿打颤说不下去。众人神色惶恐,畏畏缩缩让出一个圈来,唯恐与古翼尘稍有碰触。
柳少颖见众人并不知真相,立知说错了话,忙道:“大护法为保神教太平,不肯姑息养奸,也在情……”。
铁面人打断道:“情什么情,好啊姓苏的,原来你早知教主要娶古公子,难怪你方才只顾着追杀我,却令这些狗奴才围攻古公子,你借刀杀人,全然不顾同门死活,用计之毒,老夫佩服。”
教众闻此,嘴上不敢多说,心下无不愤恚。苏含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大声道:“一派胡言,苏某和柳护法奉教主之命,一个监守神教外围,一个教管教内事务,这些年何时不是恪尽职守,哪件事敢稍有疏懈,今儿个让你们围杀一个外贼,却是我的不是了?”
柳少颖躬身道:“大护法,无需和他多费口舌,这铁面怪并非教主客人,请下令拿下他。”
事到如今,苏含笑知再要杀古翼尘,已不可能,乐得借此台阶,说道:“这厮方才亲口承认勾结朱雀宫,意图劫走南宫老贼,大伙上。”
寒光闪闪,无数刀枪铸成一圈高高的兵刃之墙,铁面人知绝难从中突围,微微一笑,不慌不忙说道:“苏含笑,神教一共三大护法,一个是你,一个是柳少颖,还有一个看守地牢的赵含香。你有没有想过,教主为何遣派你驻守嗜血教外围,却让赵含笑看守地牢,让柳少颖执管教内事务?”
苏含笑面露得色,说道:“少废话,教主英明,自有他的道理,做奴才的无需多想。”
铁面人道:“看你一脸得意,老夫就知你蠢到家了,可惜,可怜。”
苏含笑道:“何惜之有?怜从何来?”
铁面人道:“不错,神教防务是重于泰山,不过你以为教主让你担此大任,真的是器重你?”
苏含笑道:“教主器不器重,奴才都肝脑涂地。”虽如此说,却忍不住一个手势拦住众奴才,要听他继续说下去。
铁面人道:“你狼戾乖张,对手下飞扬跋扈,心胸狭窄,与对手积不相能,嫉心极重,容不得教主有新宠,教主何许人也,怎会喜欢你这号人物?柳护法却恰恰相反,他喜教主所喜,敬教主所敬,从不嫉贤妒能,也不争宠卖乖。所以,教主他老人家才将他留在教内,亲厚待之,至于你嘛,自以为是神教大护法,最得教主器重,其实,连看守地牢的赵含香也不如。想必你也清楚,能时时服侍教主的人,辉煌腾达之期亦不远矣。”
柳少颖忙跪地道:“大护法休要听他胡言乱语。”
苏含笑直听得双唇发颤,良久才将这口气忍了下去,说道:“起来,苏某岂是小肚鸡肠之人。”盛怒之下,语气大不自然。
柳护法如何听不出来,令道:“拿下铁面贼交给大护法处置,今晚的事,谁都不许再提起半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