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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黑色的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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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安泰县城,我和贺晓琳、辛逸平、赵丽被分在一间客房。

    辛逸平仍然拿着我的作文本在看,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间拿回来的。

    每年的高考,国家都会安排在阳历七月的七、八、九三天。大约是因为这个时间一个学期已经接近了尾声,天气又还不算太热的缘故。

    昨天傍晚走在校园南边的田埂上,明明是凉风习习,令人神清气爽。今天的气温却好像遽然上升了好几度,一下子就进入了真正的夏天,进入了三伏天气。

    客房里没有空调,甚至连电风扇也没有。北向的窗子大开着,唯一的南门正对着走廊只好关着。房间里通不起风来,闷热异常。

    我搬了把椅子,拿着学习笔记到走廊上去看。

    走廊里、大厅里到处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他们或者在悄无声息地溜达着,或者在向窗外远眺,也有一些三五成群地不知在交谈着什么。

    不管准备得多么充分,我一向习惯在考试之前,把自己认为重点的再看一遍,而这样每每都能有所收益。

    高考跟平常不一样,何况这次我心里是真的没底。我拿着学习笔记,认认真真地进行着最后一次的浏览。我把平常认为重点的,需要再熟悉的,准备尽可能地在脑子里再过一遍。

    走廊里、大厅里虽然没有人大声喧哗,可是并不安静。不过,我却看得很专心。

    突然,我感觉我的脖子好像沉重了许多,头顶、背后就像有什么压着一样。我“倏”地站了起来,果然,于光亮正站在我的身后呢。

    “老师。”尽管有些意外,我还是规规矩矩地打了声招呼。

    “嗬,还真是在看书呢。好,好,‘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于光亮没有理会我的招呼,一张口就是冷嘲热讽。

    我感觉如同一口吞了一只苍蝇,恶心得难受。

    还没等我压下胸口的烦恶,于光亮又对稍远处那些正在“晃动”的同学嚷嚷道:“你们都看看,人家郝牵萦现在多用功,我走过来都不知道。”

    听听,这是什么语气?这是一位老师在考前真心鼓励学生的话吗?

    明天就要高考了,我实在是不想让自己再生一肚子气。也不管于光亮说没说完,我一扭身,低下头,搬起椅子,使劲憋回眼睛里的水汽,转身向旅馆的房间走去。

    于光亮还在后边说:“来,来,你们都来看看,人家郝牵萦现在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咱不说现在学还有没有用,但这种精神是值得你们学习的。一个个都别在那儿亮相、扮酷了,快向郝牵萦学习学习吧。”

    我实在是懒得理会、分辨于光亮这一篇话里包含多少讽刺的意味,可我却实在是觉得刺耳极了。仿佛他说的每一个字的每一笔、每一划都化成了一把锋利的刀子,割破了我的耳膜,戳进了我的心里。

    我快步走回房间,“砰”的一声甩上了门。

    趴在床上,我的泪终于无声地滚落了下来。

    不过有一点值得庆幸:同学们并没有听于光亮的话聚拢过去,仍是像原来一样各行其是。金一诺也不在跟前——我不想让他看到这样的一幕。

    天,快点考完吧,我就可以再也不用看于光亮的脸色,再也不用听他阴阳怪气的声音,再也不用小心翼翼地明明心里堵得要死,却不敢多说怕他给我小鞋穿了。

    于光亮的恶心言行还没被我完全抛到脑后,真正的高考就来临了。

    这次,我们那个考场的监考老师倒都挺和气。考场里没有电风扇,一位监考老师不断地在考场洒水降温,帮考生打湿手绢。

    高考的那三天真是太热了,好像老天爷突然发了高烧,将三伏天压缩、打包,一下子塞进了考场。

    校门门口不知道哪个摊贩还在播放着劲爆的摇滚乐,刺耳的声音一个劲地从开着的窗户里往考场里挤,吵得人心烦意乱,根本就静不下心来。

    天热、心烦,汗水很快就顺着额头流了下来,有几滴没来得及擦的汗珠无声无息地滴落在卷子上,很快就无影无踪了。

    我擦汗的手绢被汗水湿透了,轻轻一拧就能够拧出水来。洒水的那位监考老师走到我身边时,默默地拿起我的手绢,无语得朝着水桶晃了晃,看我朝着他微微地点了点头,他将手绢放进了水桶,也帮着我冲洗了一下……

    ……

    我发挥得并不好,就更不要说还超常发挥了。

    ……

    战战兢兢地去看成绩,一进校门就看见我的政治老师,他说:“没有你的份。”

    我的心里一片冰凉,与李瑾蓉对看了一眼,强忍着就要夺眶的泪水坚持着去看了成绩榜:我离最低分数线还差40多分,李瑾蓉差得更多。

    我的心异常沉重:金一诺竟然也是榜上无名。

    李亚楠的分数她的亲戚应该早告诉她了。不过,她平常成绩跟我和李瑾蓉就差得远,估计更是没戏。连续的打击让我根本没有心思查她的分数。

    真是天亡我也!120分的语文,我竟然只考了87分,比我平日大考小考的成绩小了20分左右;王老师教的化学课是吸引我留在理科班的最重要的原因,我竟然也只考了71分,考前考后我一直觉得化学题目并不难,本来还以为自己能考85分左右呢。

    其它各科倒是不偏不倚,从61分(政治)到69分(物理)均匀分布。不是都说六六大顺吗?我还多了好几个六呢,怎么就成了“六六六”大不顺了?

    唉,我怎么考的呢?这个成绩比我高二时最差的成绩还要差,怎么会这样呢?

    金一诺又为什么考成这样呢?这不是他的成绩呀,今年这份高考试题,他应该达线的。

    我觉得我的脑子很快变成了空白,不能思考了。

    也没心思去看他到底考了多少分。就像他说的,就算只差了一分,也可能或上天堂或下地狱。

    现在,我们是都下了地狱了。

    一路哭眼抹泪,跟李瑾蓉互相安慰着,好不容易回到家里。

    我把自己关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吃不喝,不说不动。蒙头大睡却睡不着;醒着却也难得清醒。我不知自己该想什么,不知道自己都想了些什么。

    连我自己都奇怪,在这个几乎万念俱灰、痛彻心扉的时间里,我心里除了想到金一诺,竟然还想到了唐思远。

    两天后,我觉得自己想清楚了。

    我打开了房门,跟我爸爸说,我想去上班。

    我爸爸听了什么也没说,出去了。晚上,他告诉我,我可以去上班了。

    我根本就没有问我爸爸给我找了份什么工作,我依然决定开始我的新生活。我明白,我家里没有郝舒梅那样有本事的亲戚,我爸爸能给我找到的工作绝不会像郝舒梅的那样轻松、体面。

    我是被间掉的玉米苗,哪里还有选择的余地?

    我将同学们给我的毕业纪念小照放进毕业纪念册,我将金一诺毕业前偷偷送我的相片用一张彩纸包了起来,放到我高三的日记里,然后将它们放进书箱;我将那些早已打包的书本又捆了几道,也塞进了书箱。

    别了,我的书海学涯;别了,金一诺。

    我的心好疼,好像也成了书中的一本,也被绳子紧紧地捆扎着。我再也不愿进西王母中学了,再也不愿见到于光亮的影子了,我再也不愿听到于光亮的声音了。

    行了,于光亮,咱们终于成了两条平行线。虽然上学时,你没有像每学期换课本那样被换掉,可是现在,你终于随着我学涯的结束彻底成了过去式!。

    一诺,我的哥哥,我一直叫不出口的恋人,我知道你比我坚强,我相信你不会就此罢休的。如果你回校复习,再也不会有人打扰你了,你应该可以心无旁骛了。

    可是,一诺,虽然我们有一些单独在一起的时光,可我影响过你学习吗?

    我一向都是把你的前程看得比我自己的还重要的。

    不管我做得对不对,我所做的一切,一向都是以不耽误你的前程为前题的。

    一诺,我的哥哥,如果你今年考上了,我说不定还会忍着羞辱回到西王母去复习一年。可是,现在,我决不能再去打扰你。十个我的前程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你一个人的。只要你能有个好的将来,不管我在哪里受苦受难,我的心里都会有一块热乎乎的地方。

    一诺,别了,永别了。就像你说的,林妹妹和宝哥哥是不能一起修理地球的。因为如果真是那样,我们或许会饿死,或者累死。

    可是,一诺,你知道吗?如果能跟你在一起,我情愿饿死,情愿累死。可是,你说过,你父母只有你一个儿子,你不能陪我死。

    一诺,你知道吗?我是真的很在乎你,虽然我从没在你面前说过这个“爱”字,甚至是自己的心里也不许自己想,可我知道,我的心底深处只有你:我是为你而生,我愿为你而死,我愿为你做我能做到的一切。只要对你有好处。

    一诺,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对我所做的一切呢,你是家里的独子,却像个大哥哥一样照顾我、体贴我,你怕我受老师的责罚,为我撒善意的谎言;你知道我不愿与于光亮打交道,你给我补习英语,还安慰我说,这也是你提高的过程;你一点点诱导我,摆脱多愁善感的性格;你在高三紧张生活的三点一线的每一点、每一线上都安排着一个个惊喜……

    我虽然单纯,可我慢慢都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