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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天才蒙蒙亮,秦钟便起床,先去河边洗了个澡,把从秦武家借来的一袋儿皂角粉用了个底朝天儿,梳洗干净后又在河边驻足了小半个时辰欣赏自己的容貌,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家。
从衣柜里取出唯一一件没有补丁的干净衣裳换上,便跟着秦武的驴车往金陵城的方向赶去。
临走之前,秦钟还背上了家中最贵重的那柄剑。
剑已经很老很老了,老刀剑身与剑鞘都布满了锈迹,别说砍人,只怕稍微用点儿力,这柄剑便会断掉。
按照秦老三身前的说法,这柄破剑是他老秦家祖传宝剑,相传数百年前,秦家有位先祖,横刀立马,官拜前朝镇国大将军。
至于是真是假,秦老三自己都不清楚,但无论真假,对于这柄剑,秦老三平时都宝贝的不得了,逢年过节祭拜祖先时候,也会给这柄剑上柱香,并要求秦钟无论今后多么落魄,都不准卖了这柄剑。
说实在的,卖也卖不了几个铜板儿。
送菜的驴车缓缓驶着,天亮时分,便已经能看见金陵城的轮廓。
这个金陵不是秦钟记忆里的金陵,这个大明也不是秦钟记忆中的大明。
天家姓邸,南边有个大梁,西边有个大齐,北边还有草原蛮子,但毫无疑问的是,眼下自己所处的大明,依然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盛的国家。
金陵城,自然便是这个世上最大,最繁华的城池。
遥望着远处巨大城池的轮廓,秦钟忍不住啧啧称奇,一旁驾着驴车的秦武在旁叮嘱道:“待会要去的涪陵阁,是这金陵城内数一数二的大宅子,能进去的全是达官显贵,今后要是能在那里做事,可要学会看人眼色。”
见秦钟点头,秦武依然不放心,接着说道:“这在金陵城里活着呀,不容易.....秦钟,你可要懂得洁身自好,千万不要去那花柳之地,不仅浪费钱财,还会毁了身子。”
秦钟看着秦武,心中不禁好笑,这老汉每天进出送菜,听涪陵阁的下人管事们闲聊,倒是真知道不少事情,秦钟现在不过十七,可谁能想到,身子里的魂儿却是个历经沧桑的三十岁老男人呢?
“大爷放心,今后就算在金陵城里扎了根,我也还是咱秦家村的人。”
秦钟摸着怀里铁剑的剑鞘斑驳的花纹,安慰道:“如若今后真能闯出一番天地,我一定不会忘了您和乡亲们对我的大恩大德。”
秦武听的哈哈大笑,手中鞭子甩出一个漂亮的花,在空中响了声之后打在驴子身上,驴子吃痛,加快了步伐。
城门口早已排起了长龙,这金陵城人口百万,进进出出的商旅走卒不知凡几,好不容易轮到了秦武的驴车,在守城兵士查看时,秦武还熟络的和一旁的军士聊了几句。
“秦老头,这人是谁?”一年轻军士指着秦钟,对秦武说道,“可从来没见过,面生的很。”
“家里的晚辈,爹娘都死了,我在城里给他找了个活儿,这不今天就带来了么。”秦武跳下马车,收拢了下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果蔬,解释道,“我天天这样进出,你还不相信我?”
“倒不是不相信,职责所在。”
那军士看了看秦钟,指着他怀里的铁剑说道:“拿来给我检查下。”
秦钟抱紧怀里的剑,和风细雨说道:“军爷,我这剑乃家传,实在不宜给别人随意触碰.....”
“让你拿来就拿来,哪那么多废话。”
军士不客气的从秦钟怀里一把抢过铁剑,掂量了一下之后拔出了铁剑,对着阳光瞅了眼之后取笑道:“这剑锈成这样,连刃都钝了,还家传?”
说完,便铁剑回鞘,还给了秦钟,让开了道路。
驴车顺顺当当进了城,秦武轻车熟路的左进右出,不一时便来到了处大宅院的后门,那儿停了不少送货的车子,稍等了会,后门打开,一名管事模样的老头眯着眼睛走出,十几名小厮便开始清点货物。
秦武向秦钟使了个眼色之后,便弓着腰小跑上前,走到老头身边讨好般笑道:“李总管,这就是我跟您提过的家里小辈儿。”
“秦钟,快过来见过李总管。”说着,便招呼了秦钟一声。
秦钟跳下驴车,向老头行礼:“见过李总管。”
李总管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番秦钟,点头颇为满意:“这就是你说的那个秦秀才,不错不错,长得倒是一表人才。”
“过奖,过奖,李总管您真是慧眼如炬呀。”
秦钟顿时眉开眼笑,一旁的秦武咳了一声,示意秦钟不可轻浮,接着便对李总管说道:“您给看看,能不能在这儿当个差。”
“上回说的账房先生,倒还真是缺人。”
李总管双手收拢在袖子里,绕着秦钟走了圈之后说道:“你一秀才,有功名的人....怕不是要大材小用。”
“李总管言重了,晚辈也知道自力更生,不想再拖累家中长辈。”
“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啃老?”
秦钟气宇轩扬,豪气万丈的话引得周围送货的走卒纷纷侧目,一个跟着自己爹娘来帮忙的大姑娘看清了秦钟的样貌,羞得躲到了娘亲的身后不敢出来。
秦钟很满意那个小姑娘的反应,微笑对李总管说道:“晚辈也略懂数科,若总管您不嫌弃,我可以试试。”
“这可不是我说了算的。”
李总管眯着眼睛,用小拇指的指甲挑了挑牙缝间的肉丝儿,说道:“得咱大管事点了头,你才算进了咱涪陵阁的门。”
“却不知.....”
李总管打断了秦钟的话,看着他说道:“我看你仪表堂堂,谈吐不凡,腹中定有乾坤,这样...我就带你去见大管事,过了她那关,一切好说。”
这就是颜值的重要性啊,面个试都这么轻松。
秦钟心中感慨万千,李总管在前方带路,秦武站在门口一个劲儿的冲他挥手。
两人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穿过了一条条走廊,过了两座楼宇,才停在了一扇门前,李总管回头对秦钟叮嘱道:“这大管事是咱涪陵阁除了东家之外说话最管用的人,待会见了他,要有礼貌,问什么你就老实的答什么,听懂了没?”
“听懂了。”
秦钟点了点头,李总管正了正衣冠,轻声敲门,喊道:“大管事,我这有个适合填账房先生空缺的人,带来给您看看,要还是不要,您给个话。”
屋内沉默了一会,一道声音传了出来:“带人进来吧。”
秦钟抬起头,十分惊异。
因为说话的,是个女人。
李总管看出了秦钟的疑惑,微微摇头之后推门进了屋子。
屋内窗明几净,柔和的阳光透过五彩斑斓的窗子打进屋内,秦钟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着的脂粉气味,不禁点头心中赞叹。
桂花香,好品味。
声音接着从屋子深处的一片帘子内传出,柔和无比:“名字。”
李总管推了推秦钟,秦钟回过神来,上前一步朗声说道:“在下秦钟,金陵城外秦家村人,见过.....见过大管事。”
“见过?”
帘子内的人轻笑一声,那声音里的慵懒和柔腻让人不禁骨头一酥,那女子走到帘子前,说道:“你连我面都没见,怎么叫见过?”
秦钟看了眼李总管,那老头原先在后门口时候的威风凛凛早就不见,耸拉着个肩膀站在一旁头也不抬。
正了正身子,秦钟看了眼帘子里那婀娜多姿的身形,说道:“不求一见,只求一闻而已。”
“我名气很大?”
“金陵城里,谁不知道涪陵阁。”
听到秦钟的话,那女子回到了屋子深处,不知对谁耳语几番,不一时便有侍女从外走进,送来了文房四宝,一本厚厚的账簿与算盘也摆在了秦钟面前。
“这是我涪陵阁上个月的总账目,把油水开支给我算出来,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没等秦钟坐下,那女子便又开了口:“不准出错。”
一俏丽侍女从帘子内走出,捧着一个香炉,炉子上的香已经点上了。
秦钟坐下,翻开账簿粗粗扫了一眼,右手拨动算盘珠子,翻了一页之后便在纸上记下几笔,屋子内安静无比,只剩下了算盘的响声。
那走出来的俏丽侍女看着秦钟,看向帘子内张了张嘴巴,脸上满是欣喜,却不知是帘子内的那女子使了什么颜色,小姑娘便又委屈的低下了头,开始仔细的看着秦钟打算盘。
秦钟知道自己现在一定帅气无比。
这算账也可算的风淡云轻,黄白之物也可以神圣无比,拨动的算盘珠子奏成乐章,半柱香之后,秦钟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帘子内的大管事问道,“算不出来?”
“这帐是死的。”
秦钟站了起来说道:“我需要以往三个季度的账本,如果可以的话,一整年的都必须看过才能得出结论。”
帘子内沉默许久,随即有两名侍女从中走出掀起珠帘,一名嫣红华服的美妇人款款走到秦钟面前。
秦钟看清了美妇人的容貌,不禁在心中赞叹了番。
这纯天然的姑娘就是不一样,没有千篇一律的瓜子脸和五颜六色的头发,简单的妆容,眼前的女人便已经美艳到不可方物。
这就是涪陵阁的大管事。
秦钟让开一步,大管事走到桌前拾起秦钟先前注下的笔记,问道:“为什么账是死的?”
“我的大爷是给涪陵阁供应果蔬的菜农,每日给涪陵阁送菜,像他这样供应涪陵阁食材的,还有一十三家。”
秦钟指着一个数字说道:“大爷来之前跟我闲聊时说过,涪陵阁每日大概需要消耗多少果蔬和生肉,而账簿上的数字,忽高忽低,总之为了寻求平衡.....每日都跟我所知的数量相差甚远。”
大管事看了眼秦钟说道:“即便如此,也能算出支出和收入。”
“那是当然。”
秦钟点头说道:“上月支出白银八千八百六十三两四钱,收入七万三千万两整。”
“而我觉得奇怪的不只是食材,还有诸如其余的开支,但总有几笔银钱不知去处....所以我才说这是笔死账。”
听完秦钟的话,大管事合上账本,站起身看着秦钟缓缓说道:“我涪陵阁每日接待的达官显贵不知多少,客人赏赐也好,性子上来了,互相竞价让我涪陵阁讨个彩头也是常有的事,这帐不死,只是粗略了些。”
秦钟站在一旁,笑而不语。
大管事回到了帘子内,不一时,那俏丽的小婢女走出清脆说道:“大管事说了,你明天就去账房当班,到时会有人告之你要做什么。”
秦钟闻言大喜,这下今后吃饭可就有着落了,急忙谢过之后,那俏丽侍女上前从怀里掏出一枚银元宝,看样子足足有五两,小侍女盛气凌人说道:“喏,这是我们大管事赏的,今后好好做事,好处有你的。”
秦钟接过银子,这可是他来到这世上以后第一次赚钱,心中激动不已,冲帘子内行礼说道:“谢过大管事。”
看了眼俏丽侍女,秦钟灿烂笑道:“也谢谢小姐姐。”
俏丽侍女听秦钟的话,小脸顿时一红,小跑进了帘子内。
走出屋子,又谢过李总管后,秦钟快步走到后院,便看见秦武正蹲在墙角等待,见秦钟出来,秦武‘噌’一下站起,问道:“成了吗?”
“成了!”
秦钟欣喜的上前抱住秦武,在他老脸上吧唧了一口,兴高采烈说道:“我听李总管说,要是做的好,以后每个月能拿十两银子的月俸.....大爷,走,我请你吃顿好的!”
秦武瞪大了眼睛,口齿不清:“十,十两银子?”
“是啊。”秦钟拉起秦武的胳膊,高兴说道,“大爷,那大管事还赏了我五两银子,今儿我也带您尝尝这金陵城里的酒。”
听到秦钟说这涪陵阁的大管事,随随便便一赏就是五两银子,秦武顿时目瞪口呆,任由秦钟拉着他上街,一边走一边念叨:“这城里人,真是阔气。”
“阔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