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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牵风是镇国大将军府的长公子, 他的母亲是长公主,身为大将军和长公主的嫡子,贺牵风在京城中有着他的地位。
在贺牵风十八岁时, 他跟着父亲叔父一起出征, 三年战场, 历下数不清的军功, 本来在归朝的时候,要论功封赏, 皇帝舅舅给贺牵风拟了骠骑将军的封号, 就等着给他封赏时, 贺牵风出事了。
不知是何人下毒, 贺牵风命悬一线, 京城中御医以及民间名医齐聚一堂, 下了狠功夫才把贺牵风的命保住。
可是贺牵风到底毒入骨髓,伤了眼睛, 伤了经脉。
他起初看不见,走不了,过了半年行尸走肉一般的日子,后来眼睛渐渐看得见了, 长公主在他面前红着的眼睛, 还有大将军紧皱的眉头,把贺牵风从自己的阴郁之中拉了出来。
只是贺牵风从死亡线上被抢了回来, 前后一年时间都没有露面, 当初的少年将军的威名随着他的中毒而渐渐淡了。
皇帝不知道是不是该在这个时候给他封赏, 又担心触碰到了外甥的伤心事,封赏一时暂且搁置了下来。
贺牵风出事后,家中的二弟接替了他的位置,在两年前,陪着父亲上过一次战场,表现也不错,能够暂时顶替贺牵风。
只是二弟本无心战场,全是因为贺牵风的中毒被迫接手过来,在三年前,贺潜流本来是要准备参加科考的。
整个将军府可以说因为贺牵风一个人的中毒而改变了局势。
如今的镇国大将军府中,面对这位先前的少主,感情已经开始复杂了起来。
这其中自然不包括贺牵风嫡亲的父母弟弟。
他一回来,长公主不顾身份,主动前来二门相迎,自然遇上了瑟瑟与宝福母子。
早先快马加鞭传递过来的消息中,也有提到过瑟瑟。长公主对瑟瑟这个救了儿子性命的女子,有感激,也有警惕。
贺牵风一回来就被迎进了家,瑟瑟与宝福被安排在了客堂稍坐等候。
堂中服侍的只有两个丫鬟,低眉垂眸的,只来上了一杯茶就退在一侧,并未搭理瑟瑟母子。
宝福没出过门,有些害怕,埋在瑟瑟怀中闭着眼装睡。
瑟瑟勾着嘴角,自然不会揭穿小儿子的举动,甚至配合着抱着他轻轻拍了拍。
等了足足半个时辰,瑟瑟这里也没有人来招呼。
她枯坐半个时辰,宝福从装睡变成深睡,瑟瑟的胳膊已经酸痛难忍,她果断起身。
“劳烦你们告诉你们主子,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瑟瑟抱着宝福起身就走,丫鬟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拦。
一个跟在瑟瑟身后,一个飞快跑去告知主人。
将军府瑟瑟第一次来,她只左右打量了一眼,大抵就知道了这里的格局,抬步沿着游廊很快就走到了外门,距离照壁仅仅几步之遥。
瑟瑟脚下不停,那丫鬟踟蹰了片刻,眼看着瑟瑟马上就离开了将军府,才憋出了一句。
“这位娘子,您不再等等?”
“不了。”
瑟瑟面带柔柔的笑意,轻声道。
与她温柔可亲的声音截然相反的是她脚下不停的步子。
等贺牵风知道消息的时候,瑟瑟已经抱着宝福在客栈住下了,同时花了一两银子去请了一个打问房屋的婆子,帮忙在京中赁一个房子。
贺牵风只不过是跟母亲聊了聊关于一路上的事情,以及闫大夫那儿的事情,怎么也没有想到,家中并没有照顾好瑟瑟,登门的客人被冷落到直接走人。
丫鬟嗫嗫着通禀完,贺牵风眉头一皱,坐起身就想起来。
长公主见贺牵风急了,一手按着他肩膀不许他起来,力度不大,却让贺牵风无法反抗。
长公主看着贺牵风,眉目淡淡的。
“这位娘子救了你,该有的谢礼我们自然是要给的。只不过除了这个,别的就免了。她一个嫁了人的妇人,与你不好有牵扯,等下个月梅大夫入京,让他给你看,别把自己的性命压在一个不知底细的人手中。”
贺牵风勉强冷静下来。
“娘,钱娘子救了儿子,别的不说,让人家在府中冷落半个时辰,太失礼了。”
长公主没当一回事。
“她一个乡野村妇,能让她进镇国大将军府的大门已经是恩待,府中没有可以招待她的人,她坐再久,也没有。”
“娘。”贺牵风无法苟同,他拧着眉,脸色有些沉。
只是眼前的娘亲,出身高贵,中宫嫡出的公主,嫡兄登基后又是备受皇恩的长公主,长公主这一生就不知道什么是客气。
长公主强势惯了,哪怕自己的儿子已经面色不好,还是没有任何动容。
“你刚回来,累了,好生歇着,别的事情不要操心了。”
长公主陪着儿子坐了半个时辰,也疲惫了,起身的时候,又淡漠撂下一句:“那位娘子有关的事情,你都不许过问。”
贺牵风拧着眉,目视着长公主的背影,慢吞吞道:“娘,这是儿子的事,请娘不要插手。该怎么办,儿子自有章程。”
长公主脚步一顿,她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回头,抬着下巴扶着丫鬟的手离开了。
长公主一离开,家中幼妹幼弟还有堂弟们结伴就来了。
贺牵风只得匆匆吩咐了铁首领两句,接待了自家的弟弟妹妹们。
瑟瑟身边还有一些钱,在一处平民集中的地方租赁房子的时候,就说明了自己短住,缴纳了一个月的房钱。
房子不大,两间房一个小院子,东家收拾的倒是干净整齐,可到底还有些自己的东西需要收拾。
瑟瑟忙碌了半天,腰酸背痛的,直接大手一挥,请了一个牙婆去买一个丫鬟来做这些。
不等她买丫鬟回来,铁首领就敲了敲大门,送来了两个丫头一个婆子,还有两个护院扈从。
“钱娘子,我家主人令小的来给您送一些仆从。”铁首领进了院子,带着这些下人给瑟瑟躬了躬身,抬眸时飞快打量了一眼这里的格局,默默记在心里后,笑呵呵道,“先前主人回家,家中长辈牵挂主人,一时忘了时辰,怠慢了钱娘子,小的这也是来给钱娘子赔罪的。”
他不光带来了仆从,还有一箱子一箱子的礼物。
里面有金银,有药材,还有布料成衣,以及笔墨纸砚。
瑟瑟客气的有些生疏。
“令主人客气了,我不过只是临时助他一把而已,受不得这些重谢。铁首领把这些都带回去吧。”
铁首领坚持着:“这些都是主人的心意,钱娘子还是请勿推辞。毕竟以后主人麻烦钱娘子的地方还多着呢。”
“我觉着倒是不会多。”瑟瑟笑吟吟道,“令主人吉人天相,自有多助。铁首领,这些都带走吧。此处狭小,容不得这些人,我还有夫婿和婆母,若是留下他们,夫婿和婆母可就没地了。”
铁首领怎么说,瑟瑟都是油盐不进,温温柔柔站在那儿,好声好气笑着,却怎么也不肯留下人和礼物。
铁首领能在战场横扫千军,却在瑟瑟的固执下败下阵来,眼前掉漆的红门关在他鼻子前时,铁首领摸了摸鼻子,怎么也想不通,路上还温柔客气的钱娘子,怎么一下子生分了呢?
回去后,铁首领一字不落把关于送人送礼的事情转述给贺牵风。
他还在纳闷。
“钱娘子明明交代了要找药材。这一次小的给钱娘子送去了三箱子药材,本该是钱娘子需要的才是,她却没有接。”
铁首领愚笨,没想到这一茬,贺牵风在得知瑟瑟说‘临时’时,心中就一个咯噔,等他听完了,心也沉到了谷底。
瑟瑟果然恼了。
早在得知长公主故意冷落着瑟瑟时,贺牵风就担心这一茬,派手下去打听她在那儿,去送人,送礼,都是表达着他的一个态度。
如果瑟瑟没有结缔,她该是收下的才对。
可是从她的话中,不难听出一个答案。
她不治了。
贺牵风该生气的,可他不但气不出来,还有些想笑。
一路上瑟瑟总是展露着一种秀才家出身普通乡野女子的感觉,可贺牵风总觉着有些违和的别扭。哪怕瑟瑟垂眸低笑,温柔的快赶上他书香门第出身的婶娘,贺牵风还是觉着哪里不对。
直到这个时候,瑟瑟在被怠慢了之后,用软软的钉子,直接把他定死在墙上,贺牵风才依稀感觉到,披着温柔的外皮下,瑟瑟的冷漠和洒脱。
笑完了,贺牵风才后知后觉发现,他可能真的要失去这个救命大夫了。
而瑟瑟根本不管贺牵风这边。镇国大将军府也好,长公主也罢,能用得上才指的她花心思,不过目前,她没有想要去贴冷脸的准备。
瑟瑟每天出去转一转,在各个首饰铺子布料庄打着转儿,没多久就知道了户部侍郎家姑娘,如今八品官邓悟的妻子,邓席氏的情况。
席侍郎本不愿把女儿嫁给邓悟,奈何拖了两个月,眼看着闺女有了害喜的反应,不嫁也得嫁了,只能黑着脸匆匆把女儿嫁了出去。
在瑟瑟上京之前,邓悟如愿娶到了真正的官宦家姑娘,如今才成亲不足两个月,正是新婚燕尔的时候。
瑟瑟在宋记首饰铺子的对面酒楼等了两刻钟,就看见了一辆青布小马车停在了铺子门口。
一个一脸褶子的乡土老婆子堆着满脸的笑,几乎是诚惶诚恐扶着一个妙龄少妇下了马车。
如果不是那婆子穿的也整齐,带着金首饰,与那少妇挽着手并肩,只怕人都会把她当做一个粗使的仆妇。
就连那被挽着手的年轻少妇眉宇间都有些不耐,全靠着孝道勉强压着,与老婆子并着肩走。
她长得不错,细眉细眼的,也娇气。走路都提着裙子小心翼翼的。
旁人只当这位新出嫁的少女小心。
只是瑟瑟知道,这会儿邓席氏的肚子里,已经揣着一个快五个月大的孩子了。
想到睡得迷迷糊糊奶声奶气问爹在哪儿的宝福,瑟瑟嘴角的笑,越发的凉薄了。
她眯着眼目送邓席氏跟邓老婆子进了首饰铺子后,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