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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么神奇。”罗峰的话在我耳边响起,“这本书,是我还在英国的时候发现的,所以我有时间去寻找这本书的出处,我找到了资料证实这幅图的出处。它是秦朝早起的设计风格,大约公元前225年的样子,我不明白这样一本古书怎么会出现的英国,但我知道,这本书真的非常神奇。”
我小心翼翼地翻阅那些精致的书页。前面的书页上没有任何标题,这和我那本书一样。
罗峰继续说道:“多么奇怪的巧合!书的背面有海水浸渍过的痕迹,也许是在黑海旅行后留下来的。即使是史密森学会也没法告诉我旅途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瞧,我还不辞劳苦地找人朋友做了化学分析。花了整整一百块,我才得知这玩意儿曾在某个多岩尘的环境里待过,很可能是在一千七百年以前。我甚至不辞辛苦,回去英国了解它的来源。但这本书最奇怪的地方,是我如何得到这本书的。”他伸出手,我欣然将这本又旧又脆弱的书还给他。
“您是在什么地方买的吗?”我试着问了一句。
罗峰摇了摇头,表情严肃地回答:“我记得,这是我在英国读研究生的时候,在我的书桌上发现的。”
听到这里我一阵惊颤,不敢置信地反问:“在您的书桌上?”
“确切地说,是我图书馆里单间的桌子上。”
这可真是一种奇怪的巧合,我不得不镇定下自己的心神,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然后说:“您的意思是……这本书是什么人放到您书桌上的?或者是某人送您的礼物吗?”
“也许吧。”罗峰怪怪地笑了笑。他看上去像是在努力控制某种情感。“再来一杯茶吗?”
我坐回自己的座位,犹豫着点了点头:“好吧。那现在我给您的书找到伴儿了,您更知道它该待在哪里,它们之间不可能毫无关系。”
“确实,它们之间不可能毫无关系。”即使空气中飘着茶叶的清香,罗峰的声音听上去也是如此的空洞。
我成热打铁地说:“那您的研究呢?仅仅靠化学分析,无法证明您曾经有么想去了解这本书……”
“我是试图了解更多。”罗峰坐下来,张开他不大但看起来很实在的手捧着茶杯。“我想我欠你的还不只是一个故事,”他平静地说。“我想你应该知道秦始皇——嬴政,那个毁誉参半的千古第一帝。”
“是的,秦皇嬴政,第一个统一了全中国的帝王,还可以叫他祖龙,我当然知道!”
罗峰又喝了一口茶,接着慢慢讲:“对于历史学家而言,秦始皇真的是一个……难以捉摸的人,他是整个中国的统治者,然而老百姓却无比都痛恨他。他焚书坑儒,横征暴敛,应该也算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个暴君,然而他又做了很多惠及后人的伟业,修筑万里长城,修筑灵渠,沟通水系,统一度量衡等等等等,无一不是丰功伟业,值得后人敬仰,真是一个矛盾的历史人物。”
罗峰摇了摇头。“不过最终,这条祖龙,在第五次出巡的路上死了,怎么死的谁也搞不清楚,据说最后和咸鱼装在了一起,真是悲哀。”
我目瞪口呆,他叹了口气,好像不愿意往下说。“你瞧,秦始皇一直被人们在研究着。但他原本只是一个质子的。这一段经历,其实有更多的内容可以挖掘。”说完这句,罗峰有一阵子没有说话,只是凝望着窗外。
“我想我还是应该告诉你一些秘密,当然了,告诉了你之后,我就不去想它了。说起来,这古书你也得到了一本。”他庄重地把手放在那叠在一起的两本书上。“如果我不告诉你,你可能会重蹈我的覆辙,也许还会遇到更大的危险。”
罗峰对着书桌的上方阴沉地笑了笑,说:“我还帮你省了写论文申请的许多麻烦呢。”
我笑不出来。他究竟意图何在呢?我突然想到自己低估了自己导师独特的幽默感。也许这是一个精心制造的恶作剧!比如他原本就有两本这种危险的古书,乘我不注意就放了一本在我桌上,他知道我会拿来给他的。而我像个傻瓜似的,真的照做了。但是我看到灯光下他突然变得灰沉的脸,他的胡子一天都没刮,眼神空洞,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光彩和幽默。
我向他倾身过去,问:“您想告诉我什么呢?”
“秦始皇!”罗峰停了一下。“祖龙秦始皇——嬴政——还活着。”
……
父亲讲到这,发现茶馆外面的天色已经很暗了,于是就停了下来。“老天啊。”我父亲看了看表说。“你怎么没提醒我?都快七点了。”
我把凉凉的手插进我的蓝色外衣口袋里,很意外地说:“我也不知道啊,我听得入迷了,你还是继续讲吧,别在这节骨眼上停下来。”
我边说着,就察觉到父亲的脸有一阵儿都显得不那么真实。我从来没料到父亲还有这一面,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心智失常?只是因为讲那个故事,就让他乱了方寸吗?
“太晚了,故事长着呢。”父亲端起茶杯,又放下。我看到他的手在发抖。
“再给我讲讲嘛。”我说。
“要是我们还不走,他们就要来赶我们了。”父亲收拾好东西,不再给我说话的机会,直接付了钱走出了茶馆,我不得不也跟了出去。
夜早已降临,寒冷,潮湿,雾气蒙蒙的长安之夜,街上很荒凉,偶尔一个行人也是行色匆匆。
“戴上帽子,”父亲提醒我,他自己却总是不戴帽子,那一头略微发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我们正要走到被雨水清洗过的停车场时,他突然停住了,张开手,把我护在身后,我以为是有车正好疾驶过我们身边,但事实是并没有车,黄色的街灯下,街道也安静,如同在乡下一般。我父亲谨慎地左右观望。我觉得前面根本就没有人,不过我的帽檐挡住了一些视线。
父亲站在原地,转头仔细听着,身体纹丝未动,这不禁让我也紧张了起来。
然而最后他只是重重地吐了口气,拉着我继续朝前走,嘴里故作轻松地讨论我们到了旅馆该吃什么晚饭。
在那次旅行中,我再也没有听到秦始皇的故事。我很快掌握了父亲害怕的规律:他每次只简单而急促地讲一点点故事,不是为了达到某种戏剧性效果,而是为了保护什么……他的力量?他的理智?还是他的儿子——我?
……
回到上海的家里,父亲特别沉默寡言,同时也总在忙碌。我不安地等待着有机会能再问问他关于罗峰教授的事。
但父亲似乎总是在躲避我,除非有时我就挨着他坐下,然而等我找到一个可以提问的间隙。父亲他就会伸出手来,心不在焉但有略为伤感地抚摸着我的头发,他的手很冰凉,有时我还会感觉到颤抖。每当此时,我实在不忍心再问起罗峰教授的故事。
过了几天,父亲准备去一趟南方,他想带我一同前往。其实他只要去那里开一个会,而且不是很正式的会,完全不值得特意跑那么一趟。但他说,他想带我去看看那里的风景。
在汽车里,我全神贯注地看着窗外,外面的风景都是我不曾领略过的,这条我们行驶着的路,在不知多少年月,多少行人的打磨下变得异常平坦,再加上周围店铺和灯光的反射,居然略微反光,以至于它看起来犹如一条大运河的河面。
在城市靠海的一端,我们瘫坐在一张实木桌子前,听父亲说,这里曾经是这个城市的中心。
“南方就是舒服啊,”父亲满意地说,拿起了一瓶啤酒和一碟烤鱼。
“你以前什么时候来过这里?”我这个时候才开始相信,父亲其实也是有自己的生活的,就是我出生以前他的生活。
“我来过好几次,四次或者五次吧。第一次是很多年前了,我那时还是学生。我导师建议我从北方到南边来,就是看看这里的人文和市场。当时我在学习,我告诉过你,我要写一篇经济领域的论文。”
“你是说罗峰教授让你来的?”我小心地问了一句。
“是的。”父亲敏锐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去看他的啤酒,“我想我应该多给你说一说他。”
“我想听,”我小心翼翼地回答。
父亲叹了口气。“好吧,我明天给你多讲讲罗峰教授,白天的时候吧,那时我不会太累,我们还可以有点时间去看看那些古城墙。”
他用酒杯示意了窗户外面那些灰白而古旧的城墙,“白天讲故事更好,尤其讲那种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