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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善大师抬头, 见眼前这几个人,除了刚刚用眼神威胁过自己的那个妖怪以外,其他的都是一脸“你在说什么?”的迷茫表情。
他叹了一口气, 感叹着:“世风日下, 现在的人啊。人人妖妖在一起厮混就算了,还连鬼啊妖啊的都认不全。”
劝善大师解释道:“傒囊是一种说妖不妖说鬼不鬼的生物, 鬼界不管他们,因为他们并非由完整魂魄而成。妖界又历来松散, 妖主不靠谱, 便也无人照料他们。”
“咳。”蛊雕在一旁好心的提醒他。
劝善大师皱着眉头:“你嗓子不舒服?不舒服跟我去井里喝点水?还是我说你们妖怪你不高兴了?我说的可有半点错?妖主苍君现在在哪儿, 怕是你们这些妖怪都不知道。”
蛊雕:“巧了, 还真知道。”
劝善大师面带嘲讽:“你们妖主,大概又在什么地方睡觉吧。”
蛊雕反唇相讥:“那你们鬼君, 可能又在什么地方喝茶吧。”
妖君爱睡觉,鬼君爱喝茶, 天下皆知。乍听上去没一个靠谱的。
劝善大师一脸我才不想和你多说话的表情,换上一副生物老师的教学口吻,拍了一下身边的婴孩:“你们看,他有什么特点?”
福娃仔细看了一下, 回道:“特别恐怖。”
傒囊显然不高兴了,唔嘤唔嘤的叫了两声,表达自己的愤怒。
福娃撇了一下嘴:“哟, 脾气还挺大呢。”
傒囊示威似的呲了一下牙齿, 哦不, 是牙床。
劝善大师拉过傒囊,按着他的脑袋,一处处的指了出来:“首先,鼻子很小。”
众人:“……”这也算是特征?
劝善大师继续说道:“有嘴巴,但却没有嘴唇。没什么头发。”
众人:脑袋后面那明明连着植物的根须,你和我说没有头发我信了,因为都已经变成其他的东西了。
劝善大师:“重点来了,记一下。”他指着婴孩的耳边,说道:“你们看,他有耳道,但却没有耳廓。”
刘汶川好奇心涌上来,他凑上去:“真得啊,真的没有耳廓。但是他能听见我们说话的对吧?”
劝善大师点了点头:“原本他的眼睛应该是纯黑色的,但是因为某些原因,眼珠没了,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刘汶川又问了一句:“你按好他了没?我能摸一下吗?刚才因为太害怕,只觉得渗人了。想摸摸,看看什么手感。”
劝善大师五指并拢,平伸而出:“请。”
刘汶川说着就真的摸了一下,嘴里还念念有词:“哎哟,除了凉了点,还真的就是个小孩子的感觉啊,软软的。”
劝善大师把傒囊往自己的怀里搂了一下,转头说道:“这村子下方是个大型墓葬,这些傒囊便是其中的陪葬品。他们本身也是可怜,刚出娘胎便就被扔进了瓦瓮,魂魄都为长成,反而成了现在的模样。”
刘汶川看着傒囊,沉吟片刻,说道:“留地这附近,从未有将刚出生的孩子当做陪葬品的先例。”古代陪葬之中的确有把孩童当做陪葬的,但是这种刚生下就被当了陪葬品的,他从没见过。
劝善大师瞥了他一眼:“你不知道的多了。以这些新生儿为陪葬品,盛在瓦瓮当中,配以阴阳大阵和五行之气,可召死人之魂。也就是你们人类传言的通冥之墓。
这阵法难施至极,需得以灵血为引,自然不是处处都能见,也不是每个墓葬的主人,都能遇到会施展这阵法的人。”
刘汶川哑然。
劝善大师像是炫耀自己的学识一般,继续说道:“这阵法颠倒天地阴阳之气,原就是极恶之物,竟然真的流传了下来。”
“流传?”魏衍微微蹙眉,他听劝善大师说到阵法,心里总有种隐隐的不安。
劝善大师冲魏衍说道:“据说是你们妖主曾经的相好,灵冲真君所创。灵冲真君极擅阵法,不需笔墨即可成阵。大荒天崩之后,仙人消逝,他自然也化成了一道烟。”
“咳。”蛊雕见魏衍的神情越来越不善,再次打断劝善大师。这次可是把两个人一起都嘴炮了!
想到自家妖主的怒点,蛊雕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出来说句话:“灵冲真君不是这样的人。什么通冥墓,用胎儿当祭品,这都不是他会做的事情。”
劝善大师:“知人知面不知心。”
钟凌坐立不安,要是这些真的是他搞出来的,那灵冲以前得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可自己梦里的灵冲明明不是这样的。
魏衍开口问道:“下方的墓葬,主人是?”
“是我。”低沉的男声响起,透露着一丝得意。陈维林肩膀上的阴灵似是得到了此地阴气的滋润,多了一丝活气。
蛊雕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听你的语气,你很得意嘛!”
“没有……”刚刚活泛点的阴灵被他这么一拍,又瘫了回去。
“这通冥墓中的一切,都是由你那位国师所做?”魏衍问道。
阴灵无精打采的点了点头:“是。”
福娃:“这里面的傒囊都是给你做通冥墓的祭品?”
阴灵:“是。”
福娃撸起袖子:“蛊雕给我电他!召个屁的魂!顺便把这个什么劝善大师给我一起电了!敢诬蔑我家师祖?!”
蛊雕:“不要你命令我,我自己也会电!”
福娃:“那你倒是电啊!”
留着他们两个在一旁互呛,钟凌突然问道:“按您刚才所说,傒囊本身是有眼睛的,头发也不是这样的植物。”
劝善大师对他比了个大拇指:“观察细微。原本这些傒囊被封在通冥墓中不能出来,可前些年此地的阴气却突然大盛。他们被拱着破土,头上长出了阿魏,成了更加妖不妖鬼不鬼的东西。”
刘汶川从地上捡起自己碎成几块的眼镜,叹了口气:“那也不能随便吓唬人啊。就算有苦衷,这一副要把我弄死在这里的样子。”
福娃在一旁帮腔:“没错,冤有头债有主,找害他们的人去啊。”
劝善大师眨了眨眼,眉头的川字皱的多了两竖:“他们不是在害你啊。傒囊是在自杀。”
刘汶川:“???自杀???”
劝善大师又说:“傒囊的脚在泥沙之下,和人类的脚不同,没有固定的形态,更像是爬行动物的脚足。一旦被拉离原来的位置,就会死去。
他们从墓葬当中脱身,却发现依旧无法逃离周围大阵的束缚。这周围没有能让他们借力的地方,好不容易来了个人,他们就抓着你想往上攀,然后自杀掉。这些孩子,心里也是苦啊。”他感叹着,脸上流露出一丝悲痛。
刘汶川干咽了一下,他想到自己如果站在那里,不一会儿,一个一个的傒囊就顺着他的身子往上爬,爬行动物的那种脚足贴在身上。然后惨叫一声,掉地上死一个。然后再惨叫一声,掉地上死一个。他想到这里,浑身的鸡皮疙瘩就忍不住的往外冒。
傒囊在劝善大师的安抚之下,渐渐的安静了下来,趴在他的膝头,就像无害的稚童一般。
劝善大师又说:“我偶然路过此处,发现这村子里阴气混乱,又看到这里的傒囊。询问之下,才知道有这样的事情。我也曾想帮他们破阵而出,可施阵者实力强横,我连墓穴外沿都无法靠近。”
听到这里,魏衍看了那个傒囊一眼,突然开口问道:“你是妖?还是鬼?”
劝善大师连忙说道:“这在妖鬼之中尚无定论。”
魏衍说道:“他们有自己的想法。”
傒囊张了张嘴,用细微的声音挤出了一个含糊不全的字——妖。
魏衍冷笑一声:“妖怪自生自灭。虽然散漫,却不是拿来被人利用的。”
傒囊从劝善大师的膝头上站起,冲魏衍吱呀哇啦叫了几声,手舞足蹈。虽然他们没了双眼,也不会说话,但上扬的嘴角却有着掩藏不住的激动。
劝善大师见眼前这个妖怪似乎想去破阵,连忙苦口婆心的劝阻道:“通冥阵眼外又有破空阵,一切妖鬼邪祟都无法进入。我在此处这么久,也无计可施。中途有方士路过作法,反而成了这村子里的侧鬼。你又有什么能耐?不要去自讨苦吃了。我已经此事禀知鬼界,想来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派鬼差前来。”
“鬼差?”蛊雕挑起半边眉毛,笑的讥讽:“你是用什么方法告诉鬼界的?”
劝善大师清了清嗓子:“自然是我们劝善独有的井流术。通过井水流动,下达黄泉之路,再由两旁等候的鬼差拾起,送往鬼君之处。”
蛊雕紧紧的抿着嘴,叹了口气:“不瞒你说,鬼界变革。不过想想也是,劝善大师也算是鬼界特有制品,用电视上人类的话说,就是仿生人了吧。”
劝善大师:“仿生人?”
蛊雕虽然不靠谱,但寿命摆在那里,在小妖怪面前也称的上是前辈。知道的,看到的,自然要多些。
他知道劝善大师是鬼界最勤勤恳恳的“公务员”,但为什么只能算半个鬼差呢?因为这是当年鬼界初成,鬼君手下无人可用,便捏了一批四溢的魂魄,成了劝善大师小分队。
蛊雕算是食阴气的妖怪,他曾不小心见过劝善大师们“出厂”的样子——一个个横眉冷对,笔挺黑衣是最初的鬼界“制服”,眉间的“川”字都像统一拿印章按上去的。
二十个长的一模一样的劝善大师排成四列,听完训话之后前往四方。那场景太美,蛊雕一辈子都忘不了。
据说,那是鬼君按照小时候打他手板的先生捏的……
所以才说他们是仿生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