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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竹峰地势不高,丛林茂密,生长了许多纤细的小叶毛竹,因此而得名。从远山流下的溪水缠绕峰腰,四下扩散,形成了许多的小支流,再加上青竹环生,与小溪相映成趣,便成了附近百姓踏青消暑,登高望远的好去处。
但今日前来小竹峰游玩的百姓却发现整座山峰均被烟雾笼罩,站在峰下也只觉朦朦胧胧,看不真切,连上山的道路都有些模糊不清。
有些在山脚下住了多年的农户或是猎户仗着对小竹峰的熟悉继续前行,却又发现上山的道路跟以往变得有些不同,但仔细回想有什么不同又说不上来,总有似是而非之感,一些标识性的大树山石也好像是移动了方位,走着走着便分不清东南西北,花了半天时间仍然回到了山脚下。
惊疑之下,这些人偏偏想不起自己走的是哪条路,最后只得归咎于山神精怪作祟,遂放弃了登山。
这自然不是山鬼作怪,而是月窈在小竹峰布下了一个隐匿山形的法阵,避免登山的凡人不小心打扰了仍在养伤的冷醉尘,此阵法并非由多么绝妙,不过瞒过凡人已是绰绰有余。
昨夜的一战,冷醉尘身受重伤,胸腔之内可谓一片狼藉,光是骨渣碎肉月窈都清理了许久,再内服还阳续魂的灵丹,外敷止血生肌的妙药,总算让晕死过去的冷醉尘气息平稳了一些。
但他仍旧没有醒来。
这次的伤比之前任何一次伤得都要重,若是被普通的刀剑洞穿躯体,冷醉尘都可以视作无物,但这次伤了他的是绝世法宝紫金梭,所带来的伤害和后遗症更巨。
紫金梭在他体内残留的天地法威时刻啃噬着他的真元气海,破坏着他体内的灵力运行,连晕死过去后的脸部都会因为疼痛而青白交替变换,可见他仍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但这只能靠他自己慢慢的导引炼化,月窈也是爱莫能助。
也幸好是文羡晴修为不高,而且当时她已是强弩之末,无法发挥紫金梭的绝大威力,若是让月窈祭起修罗尺全力一击,冷醉尘还焉有命在?
躺在光滑青石上的冷醉尘上身的衣物已被月窈脱去,血水已经洗净,肌肉线条很是清晰,只不过胸膛上的三个伤口有些可怖。如紫金梭这种等级的法宝所留下的伤痕,或许只能等到得道飞升,证道成仙的那一日方能消除了。
此时月窈坐在青石上,让冷醉尘的头部枕着她的大腿,左手轻柔的抚着他的额头,右手贴着他的气海,感应着冷醉尘体内真元的缓慢恢复。
月窈并不擅长丹道之学,所以有些无助,不知道如何让他的伤能够好得更快,除了喂他服下丹药确保他性命无虞之外,其他也做不了什么。看着冷醉尘苍白的脸色,月窈越发的自责起来,如果能有如果,她又怎会让冷醉尘受此重伤?
她昨日的怒火被冷醉尘拦住了,要不然这世间或许已没有了文羡晴此人。月窈知道冷醉尘有自己的考虑,不管怎样,毕竟两个人都还活着,至于以后,还是让他自己处理吧。
文羡晴一战之后其实并没有受什么伤,只是真元耗尽脱力而已,因此在运功修养之后不久便恢复了一些,眼看自己大致无碍,她便起身站了起来。
月窈应了冷醉尘的意思不杀她,但这并不妨碍月窈对她的不喜欢,所以文羡晴抬眼间看到的,便是月窈眼神的冰冷和一脸的寒霜。文羡晴看到冷醉尘尚未醒转,本有些愧疚,但她自小娇惯,生性高傲,见月窈没有好脸色,也不会厚脸问候。
文羡晴此时的内心有些纠结,昨日偷袭得手,重伤冷醉尘,当年所积累的怨恨也已发泄了出来,心中执念也已消逝,但平心而论,战败之后趁机偷袭的手段有些小人行径,虽是冲动之举,但也有违光明正大靠修为取胜的君子之道,所以心中有些惭愧。
之后冷醉尘没有杀她,有些出乎文羡晴的预料,她想过若是易地而处,自己或许会不顾后果的杀了对方。但最后冷醉尘用青冥仙剑化为戒尺抽打她臀部的行为又让她羞愤难当,一想到这点她的臀上便有些酥痒。他是刻意的羞辱自己,还是调戏自己,或者真的只是想教训一下自己?文羡晴分辨不清,因此文羡晴看向冷醉尘的眼神中各种情绪交织,顿时复杂至极。
冷醉尘胸前的三个伤疤呈品字形排列,翻出的红肉清晰可见,与周围白皙的肤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就是自己的战果么?
可能,他此生再也无法抹去了吧?
从第一次见到这个可恶小贼偷窥自己沐浴,到父亲为自己订下和他的婚约,又到随心岛上用自残的方式伤人伤已,再到躲在小狐狸的羽翼之下苟且偷生,直到紫金梭三番两次的洞穿他的胸膛,最后到高扬着的青冥仙剑抽打自己的臀部……各个场景如走马灯般在文羡晴的脑海中掠过,好像这十多年来除了对他的怨恨支撑着自己努力修行,其他的事情都有些模糊。
文羡晴心头一惊,这个小贼在她心里刻下的印痕竟如此之深。
但为何已经重伤了他,这道印痕却并未被抹平?
对了,他与自己还有婚约,尽管不再记恨他,但婚约还是要解除的啊,一想到要嫁给这个小贼,文羡晴浑身都不自在。
月窈将文羡晴的神色看在眼中,心觉讶异,难道昨夜那冷醉尘莫名其妙的举动,竟有物极必反的奇效?爱或是恨,都是情绪的强烈表达,看她眼神捉摸不定的样子,已经不恨冷醉尘了么?
月窈冷冷的开口问道:“文小姐,这是否便是你所想要的结局?”
文羡晴银牙轻咬,傲娇的脆声答道:“我原本是想杀了他,不过……今后我可以不再追究。”
月窈冷哼一声:“你若是再不知好歹,就算忤逆醉尘的意思,我也会杀进无忧阁,让你连本带息一起偿还。”
文羡晴听见她的威胁之语脸上又浮现出怒气,但看了看冷醉尘的伤势,又硬生生的把情绪压了回去,没有再顶撞月窈。
或许是听到了二女的话语声,冷醉尘紧闭的双眼微微的睁了开来,感受到脑后月窈腿上的温热,他便意识到自己还活着,口中发出呢喃的声音:“……没死就好。”
月窈见状脸上露出喜色,柔声道:“醉尘福缘深厚,哪这么容易会死。”
文羡晴在心头啐了一口,暗道这只能算是祸害遗千年。
既然已经醒来,冷醉尘便不想像个废人一样瘫倒着,感觉到他想挣扎着坐直,月窈连忙伸手将他扶起,这一连番的动作又牵动了体内的伤势,直痛得冷醉尘倒吸凉气,龇牙咧嘴,毫无昨夜强装冷酷的气势。
谨慎的运起真元探查了一下伤势,有两处经脉断裂,需要依靠着灵丹的药力让其重新连接,紫金梭残余下的法威还在东奔西撞,幸好当时的文羡晴余力不足,冷醉尘觉得以自己的意志暂且还能忍耐,只是需要花费较长的时间去炼化驱逐。
对于伤口疤痕,他一点也不在意。
昨夜倒下之前他还仔细的想过到底能不能杀了文羡晴?仔细揣摩了师父与文人凇的关系,还是觉得这个女人杀不得。而且这女人长得这么漂亮,杀了也有些可惜。
冷醉尘心中嘿嘿的一笑,再漂亮又有何用,她那任性傲娇的脾性实在让人无法喜欢,只是生死关头还在想这些,这不是自寻死路么?只盼她能够得偿所愿,不要再纠缠自己,就不算是全盘皆输。
忍着疼痛,喘着粗气,冷醉尘看了看站在丈许之外表情复杂的文羡晴,口中缓缓说道:“这伤,可否抵过我曾经犯下的错?”
文羡晴咬了咬下唇,答道:“就算是抵平了吧!”
冷醉尘的心中竟然会有幸福感,终于抵平了么,伤得虽重,总算了结一段宿怨,真是艰难万分。
文羡晴接着又说道:“可是婚约还是必须取消。”
月窈横眉一竖,冷声道:“能嫁给醉尘是你的三世积来的福气,你不要得寸进尺。”
冷醉尘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是被海盗捡来养活的,自记事起便是跟在一群海盗后面杀人放火,烧杀抢掠,过的是刀头舔血的日子,天生就是烂命一条。我看着海盗换了一批又一批,每天出海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回来。我没什么大志向,天天就想着多抢些钱财,等到足够我度过余生时便收手不干,到岸上当个富家翁,娶个能生娃的女人就好……”
“订下的婚约也都是你父亲和师父强加给我们的,非我之本意,我本就是一只找吃找喝冬天还经常被饿的燕雀,只懂得生存,哪里配得上你这样翱翔九天的凤凰,我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就算成婚我也只能仰望你,过得不快活,你放心,我会求师父解除婚约。”
月窈柔声说道:“真龙生于浅野,醉尘不必妄自菲薄。”
冷醉尘捏了捏月窈握着自己的手掌,示意已知道她的安慰,口中又道:“文姑娘,天高地阔,难有再见之时,你我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说完月窈将冷醉尘轻轻扶起,向山下走去。
文羡晴看着冷醉尘的后背,回味着他的话语,心头有些难受,眉心处一道金光闪现,口中说道:“紫金梭还给你!”
冷醉尘脚步一顿,没有回头,语气有些冷:“……就当是我退婚的赔礼吧!”
这算是放下恩怨了么?
或许,今后不会再相见了吧?
看着冷醉尘渐行渐远的背影,文羡晴心中突然有些慌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