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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时候,旭日从天边缓缓的升起,阳光从屋顶的明瓦透入,街上也响起了商贩的声音,沉静了一夜的咸宁县城立马就活了过来。再过了小半个时辰,长街已经变得很热闹,脚步声、谈笑声、吆喝声此起彼伏。
冷醉尘站在窗边,默默的看着川流不息的行人,心里猜想着这个老头或许寅时便已起床和面包馄饨,那个妇人脚步匆忙或许是为家里生病的人抓药,刚路过的中年人佝偻着腰可能是因为年轻时操劳过度。
看了片刻之后,冷醉尘的心神忽然进入了一个空明的空间,盏茶功夫之后又恢复了正常,但是眼神稍微清澈了两分,好似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又增添了一些。
迎着阳光,冷醉尘开口淡淡的说道:“云在青山水在瓶,洞悉世事明本心……这些吵吵闹闹,奔波不停,便是尘世间的声音。”
月窈聘婷的走过两步,站在冷醉尘的身边,望了望长街,口中应道:“晨辉无限惜凡尘,光影婆娑亦醉人。好了歌成世态相,梦中谁辨假和真……”
冷醉尘侧过头看了月窈的俏脸一眼,嘴角一咧:“好诗。”
月窈嬉笑两声,说道:“归尘有所悟么?”
冷醉尘脸色严肃,语气很深沉:“悟到了……一定要活长久些,不能死得太早。”
月窈闻言愣了愣,然后嗤笑道:“以你这般悟性,真不知道你的修为是如何精进得这么快的。”
冷醉尘大笑道:“修道求真,不就是为了活得长久些么……”
他们已在这家客栈住了五日,这期间文羡晴的伤稍稍有些好转,神游境修士的全力一击给她造成的伤害不小,冷醉尘给她服下了几颗归幽子炼制的上好疗伤丹药,对受损的气海经脉颇有效果,但若是要痊愈则还需要一段较长的时间来恢复。
五日之中冷醉尘与文羡晴见面只有三次,就算见了面两人也没有什么话题可说,不过文羡晴如今见到冷醉尘时也不会再像以前那般臭着一张脸,而且时不时看向他的眼神还有些复杂,令冷醉尘感到莫名的诧异,于是在不理解之下只想避过。
除了那张绝美的脸,冷醉尘实在是找不到文羡晴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若只是想一饱眼福的话,看月窈也就足够了。
大部分的时候是客栈的老板娘按时把食物端进她的房间,不过文羡晴基本上很少吃,或者是不吃,不仅是因为凝气境的修为已可以甚少摄食,还因为这些饭菜比起无忧阁的精巧美食简直是云泥之别。
老板娘还给冷醉尘说过要他劝一劝那个姑娘,长得这么好看,别为了妖娆的身段就饿着啊,太痩了可不好生养,别今后嫁都嫁不出去。冷醉尘告诉老板娘说这个姑娘脑袋有些问题,不大灵光,脾气又特别的差,经常无端发怒,本来就没人敢娶,不用理会。
老板娘听了这话之后,每次再端饭菜进文羡晴房间的时都会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生怕她会莫名其妙的打骂自己。
快至中午的时候,天空中忽然响起几道风雷激荡之声,细听之下又悄然远去,地面上的大部分人都情不自禁的抬头望了望天,但见艳阳高照,万里无云,并无雷电交加之象,风雷之声甚是奇异,不由得暗自嘀咕这平地起旱雷,也不知道是否稍后便会下雨。
屋中的冷醉尘仰首望天,感受着风雷声消失的方向,口中轻轻问道:“是否无忧阁的人已到?单听这浩大的声势,当有修为高深之士在其中。”
月窈应道:“或许不止一人……我去看看,若是无忧阁的来人,我便带着他们过来。”
冷醉尘沉吟片刻,暗影不能见人,好像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遂点点头道:“万事小心。”
月窈笑道:“灵界的大高手一心求大道,哪有空闲来这人间界游荡,必是无忧阁的人赶来了……况且我若想走,这世间少有人能留得住我。”
冷醉尘认真的说道:“自信与谨慎并不冲突。”
月窈展颜一笑,点点头后出门去了。
冷醉尘在屋中又坐了片刻,心想若是文羡仁前来客栈看见文羡晴独自一人在屋中,而自己避其不见,似乎有些不妥,会不会让无忧阁的人认为自己对无忧阁没有好感?那这救命之恩可就要稍稍打些折扣了,万一感谢的礼物差些那便不美。
细思之下,冷醉尘站起身来走到文羡晴的屋前,正欲抬手敲门,便听见里面传出淡到没有感情的声音:“进来吧。”
冷醉尘踌躇了两息,然后推门进去,看见文羡晴正倚在窗边,看着街后的小桥流水人家。河边的大树很挺拔,绿叶苍翠,窗边的文羡晴有些柔弱,对比起来更显得没有了之前的英气。
“有事?”文羡晴头也没回,声音有些干涩。
冷醉尘干咳了两声,说道:“我来看看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文羡晴的声音还是平淡无波:“劳你挂怀,尚且死不了。”
“那就好,那就好……”冷醉尘连说了两遍。
接着又是尴尬的沉默。
尽管看得出来文羡晴并没有接待自己的意思,冷醉尘还是没有退回去,而是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来,望着文羡晴的背影。
该细的细,该翘的翘,某些部位透出光滑圆润之感,嗯……条子很顺,冷醉尘在背后仔细的品评着。
本来很镇定的文羡晴,似乎感受到了冷醉尘的目光,身子微微有些发抖起来。
依着以往的性子,若是有男子对他如此无礼,必定是拳脚相加,剑雷不断,但今天她却是忍住了,内心中满是纠结、苦恼、烦闷、悸动交织,唯独没有怒火。
文羡晴知道自己对他的态度有所改变,但是此刻内心之中这种情绪不是自己所能理解消化的种类,以前没有出现过,而且自己很不喜欢。
所有这些唯有一个起源……皆是那个小贼。
她没意识到少了可恶两个字。
冷醉尘看了一会儿之后,渐渐的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便开口说道:“想必方才有修士御器而过的声音你也听到了,若我猜测得不错,可能是你的家里人来接你了。”
文羡晴闻言陡然转身问道:“是你传信给家里的?”
冷醉尘见她神色之中突然变得有些愠怒,顿时觉得头皮发麻,有些不明所以……就算是我传信给你家里的,又有什么不对吗?
见冷醉尘发愣,文羡晴随即又问道:“哼,不想带着我这个累赘是吧?”
是!
冷醉尘很干脆的在心中说了一句,但他还没有笨到真的这般回答,而是定了定神,耐心的解释道:“非也,依照月窈的推测,是你家中长辈以秘法在你身上种下了保命的种子,所以当时你被攻击之下才得以活命。那个种子被激发之后,你家中的长辈便会自动生出感应,当会尽快前来寻你,所以……”
文羡晴听见这句话后才想起离岛之前父亲将一个从眉心中取出的光点按进了她的经脉之中,当时就在她的气海之中盘旋了几圈便消失不见,或许这便是他口中所说的保命的种子吧?
听了冷醉尘的解释,文羡晴脸色稍霁,但随即又感觉到自己的态度很不应该以这样的方式来表达,那声轻哼中有那么一丝撒娇的意味,这会不会给他以错误的信息?
她立马又眉头皱起,转了身过去,这不是在生冷醉尘的气,而是在生自己的气,她从未这般进退失据过。
冷醉尘看着她脸色在几句话之间来回的变换,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千,当年小的时候并不是没有见过女人,怎么以前那些被抢来岛上的女人一个都没有这么捉摸不定,难以伺候?
过了一会儿,文羡晴才又开口:“你怕是一直期待着我的家里人赶紧到来吧?”
她的修为难道已经高到能够洞悉人心的境界了?重伤之下物极必反么?一举成仙么?要不然她是如何自己知道的想法的?还一问一个准,这会显得自己很没有城府好么?
他在一瞬间胡思乱想了很多。
冷醉尘长期以来锻炼出的厚脸皮发挥了作用,他很诚恳的说道:“最近的长安城颇不太平,不少境界高深的修士都聚集了过来,似有大事发生,此地有些危险。你如今又受了伤,须安心静养调息方能痊愈,我的修为和你差相仿佛,月窈修为稍高一些,但要护住我们二人力有不逮,所以……为了你的性命要紧,还是需要尽快回家为好。”
文羡晴没有回话,也不知她在想什么,冷醉尘便没继续。
这时屋门外突然现身出来几个人,冷醉尘抬头便看见文人凇和玉蓉夫妇二人,他们身后还有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最后才站着月窈。
文羡晴骤然见到父母,激动之下正想扑到母亲的怀中,但不知脑海中忽然想到了什么,立马又定住了脚步,没有再动。
文人凇见文羡晴尚能站立,真元气息虽乱但根基未伤,便放心下来,而玉蓉则是快行两步,走到文羡晴的身边,伸手将其揽过,口中道:“晴儿你没事吧?”
在过来的途中月窈已向他们简单的解释了两句,所以对文羡晴死活的担心已然去除,剩下的只有关怀。
文羡晴本来心中有些委屈,但看见站在后面的月窈脸上带着微笑看着屋内的举动,便生生的压了回去,口中道:“娘,我只是受了些轻伤,不碍事。”
能把自己都惊动的,又怎么会是轻伤?不过文人凇并没有揭穿她强撑的话语,而是含笑望着她。
这时冷醉尘才开口说道:“归尘见过文阁主,文夫人。”
文人凇哈哈一笑道:“晴儿遇险,还好你在身边,这确是有缘。”
她看着冷醉尘,脸上笑得别有深意。冷醉尘不由得腹诽,要不是她不辞辛苦万里找寻下界追杀我,又哪会有这些事情发生,就算是有缘,顶多也是孽缘。
文人凇又转身对着月窈说道:“月姑娘,多谢援手。”
若文羡晴不能对付的敌人,冷醉尘自然也招架不住,所以文人凇知道真正出手救了文羡晴的必定是月窈无疑。
月窈淡然说道:“文阁主言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
文人凇又道:“这次来得匆忙,身无长物,他日必有重谢!”
月窈微微点头,含笑以对。
文人凇又指着他身后的中年男子,对着冷醉尘说道:“归尘,这是打理无忧阁花圃的姚禾易,连羡仁都是他看着长大的,你就跟着晴儿叫姚叔叔吧。”
冷醉尘只得道:“姚叔叔。”
花匠?文人凇为何会带一个花匠来寻人?冷醉尘想不明白。
姚禾易也是微笑以对。
文人凇点了点头,再说道:“方才月姑娘已告知我打伤晴儿的是玉皇宗的人,凶手虽已伏首,但玉皇宗欺人太甚,不可就这么算了。”
姚禾易立即说道:“请阁主示下。”
文人凇沉吟道:“昆仑山玉皇宗好歹是个正道大宗门,声威赫赫,惹急了倒有些不太好收场……”
冷醉尘暗想文人凇给自己找台阶下的方式倒是轻车熟路。
“……取了玉皇宗一个道尊的性命也就差不多了。”文人凇的语气很淡。
姚禾易立即答道:“遵命。”
冷醉尘不由得愣住。
灵界之中境界最高的是地仙级修士,但是数遍整个灵界近百万修士,地仙又有多少人?
无一不是灵界宗主级的大人物。
所以所有的宗门都有一个清晰的认知,道尊境界的修士才是宗门的中坚力量,其数目多少是衡量一个宗门是否强盛的标志,每一个道尊境的修士都是各大宗门不可缺少的财富。
况且要杀道尊境的修士,又岂是这般随意的?
而文人凇随口一句,便要取了玉皇宗一个道尊的性命,这个花匠有这么强大?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文人凇又对着冷醉尘笑道:“我这便接晴儿回岛养伤,归尘若有闲暇,可常来看看。”
冷醉尘木然的点头称是,然后便是拜别。
抬起头来,冷醉尘便看见文羡晴神情纠结,脸色沉郁,目光复杂的深深看了自己一眼,随后扭过头跟着父母走了。
冷醉尘仍旧不明所以。
望着他们离开的身影,月窈笑道:“她好像有些不依不舍。”
冷醉尘随口道:“这次没杀得了我,自然不痛快。”
月窈见冷醉尘目光有些抑郁,问道:“怎么了?”
冷醉尘答道:“他只说了会谢你,却没说谢我。”
月窈嗤笑道:“你是他女婿,这本就是你的份内之事……还有呢?”
冷醉尘叹了口气:“有爹娘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