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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郊十里外,无量山上的灵修观。
大雪不知何时已经停歇,在地上厚厚地铺了一层。夜风拂过,树上的积雪簌簌而落,仿若断了线的珍珠。
妙法道人手执佛尘,站在楼阁上,沉默地看着墨蓝色的天际。就在一个时辰前,那里突然有一道紫色的彗星,长十丈有余,燃烧般地滑过墨空,又迅速消失。
孽缘啊,孽缘!他在心中暗暗叹息。
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少年清亮的声音随之响起,“师父,你有何事要找徒儿?”
妙法道人转身,看着眼前年方十七,俊朗而天真的上官邈,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远之,你不是一直想下山吗?明天就启程吧。替为师找一个右臂上有粉色桃花瓣印记的女子,设法带她回来,她若实在不愿跟你走,就……杀了她吧。”
上官邈有些诧异地睁大眼睛,但因为自幼就被教导要谨遵师命,他终是没问缘由,“徒儿……遵命,一定会带那个女子回来。”
他不会知道,很多年后,当他身穿玄色道袍,站在祭天台上时,他有多后悔此刻没有违抗师命。
君欲雪的府邸不是很大,但环境清幽,布局雅致。
“因为姑娘来得突然,只能委屈姑娘暂时住在客房了。”君欲雪将司空颜带到别院的一间客房前,给她打开房门。
司空颜知道现在不是讲究的时候,便笑道,“你能收留我,我已经很感谢了。”
“那姑娘早些休息。”君欲雪说完便离开了。
司空颜走进房间,里面的盏青纱明灯早已有人点好,床铺也已收拾妥当。她关好门,将伞放在桌上,便散发宽衣就寝了。
房间的窗户正对着月亮,淡淡的银光投射进来,竟有些晃眼。司空颜第一次睡在陌生的地方,辗转反侧许久也难以入眠。心里的困惑太多,她为什么会突然来到三百多年前的陵国?她又该如何回去?如果回不去她该怎么存活在这个时空?又或者说,换了个时空她短命的预言还会成真吗?
晨曦明亮的光如水纹斑驳而落,司空颜睁开惺忪的眼,一时还未辨别自己在哪里,只习惯性地唤了一声“寄云”,半晌也没人应答,她方想起自己不在流华宫,不在大崇王朝。
昨夜苦恼了许久,她终是接受了命运的安排,谁让她抗拒不了呢?无论是活不过十八岁的预言,还是现在莫名其妙的穿越,她改变不了的,唯有坦然接受。
起身后才发现没有寄云服侍,自己连日常的梳妆都不会,当真是娇养惯了。
门外突然传来轻轻的叩门声,君欲雪温润的声音随之响起,“我可以进来吗?”
司空颜忙起身给他开门,看着眼前美玉束冠,白衣翩然的君欲雪,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倒是君欲雪见她长发披散,未梳任何发髻有些奇怪,“怎么没有梳妆?”
司空颜有些惭愧地低头,嗫嚅道,“我不会。”她是以公主的身份长大,父皇母后更是因她不寿而呵护宠爱备至,在这些小事上还从未自己动过手。
君欲雪自然不好责怪她,“……是我疏忽了,待会儿就让侍女来给你梳妆。”除了慕浮悠,他还从未让任何人在府上住过,而慕浮悠的侍女一直是自带的。
君欲雪离开后不久,一个年纪约十六七,面容清秀的侍女便来了。“奴婢是碧蓉,公子让奴婢来服侍姑娘的。”
“帮我梳个你们这里的发髻吧。”司空颜端坐梳妆台前,看着镜中为她梳妆的碧蓉,不禁想起自幼服侍自己的寄云,以前总觉得她手笨,现在却希望身后的人能够是她。
“那奴婢给姑娘梳个凌云髻吧,现下正时兴这个。”
“嗯。”司空颜收回思绪,微微点头。
君府的早膳是在堂屋用的,司空颜到的时候,君欲雪看起来已经等待多时。
一旁随侍的君祺见她姗姗来迟,颇为不满,“寄居在我们君府,还让我们公子等着用膳,姑娘真是好大架势。”
“君祺。”君欲雪轻轻喝断他,面色却温雅若水,“姑娘请坐,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让厨子随便做了些。”
司空颜应声入座,看着满桌子的美食,发现有很多是自己没有见过的,一时竟不知道将筷子落在何处。
君欲雪似乎看出了她的为难,执筷夹起一块如意糕放到她碗里,淡笑道,“这是如意糕,尝尝?”
司空颜夹起来咬了一小口细细品尝,外酥内软,齿颊留香,不由抬头开心地笑了笑,“好吃。”
“那就多吃点。”君欲雪又夹了一块放到她碗里。
“你什么时候作画?”司空颜觉得他对自己挺好,有些不好意思白吃白住。
君欲雪微微一愣,“怎么突然问这个?”
“你不是让我给你入画吗?”司空颜将最后一口如意糕咽下,“要不现在就开始吧?”万一哪一天她突然可以回到大崇王朝,不是欠着他了吗?
“可以,不过要辛苦姑娘在这么冷的天跳舞了。”君欲雪放下玉筷,“姑娘随我一起去拿画具吧。”
君祺见两人一起离开,有些无奈地在他们身后疾呼,“公子……公子你还没吃完呢!”要知道他家公子可是惠纯公主的,怎么可以和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这样亲近?!
触目可见的雪白,伴着淡淡的幽香,可谓是一场视觉和嗅觉的盛宴。司空颜没有想到君欲雪让她跳舞的地方会是这个白梅苑。
微风拂过,白色花瓣簌簌而落,宛若大雪翩然而至。
“我摆一个固定的舞姿会不会好画一点?”司空颜记得宫廷画师给父皇画帝王像时,父皇可是半个时辰一动不动的。
一旁磨墨的君祺闻言“噗嗤”一笑,“知道我家公子的画为什么这么有名吗?那是因为我家公子善于捕捉别人捕捉不到的画面。你若不动,我家公子如何画出你最灵动的一刻?!”
“哦。”司空颜微微撇嘴,这臭小子是跟她有仇吗?总一副跟她过不去的架势。
“姑娘随性而舞就行了,不必太拘束。”君欲雪铺好宣纸,向她轻轻点头示意。
司空颜看了眼漫天飞舞的白梅,轻展身姿,循着记忆中的步调开始翩跹起舞。
碧色的衣裙,白色的落花,淡淡地融汇成一幅水墨,君欲雪几乎是一气呵成地将她的舞姿凝于笔下纸上。
“好了。”搁下笔,他转身看向身侧早已失神的君祺,“我的印章呢?”
君祺回过神来,慌忙将手中的印章递过去。
司空颜转身见他两颊发红,有些担忧地问道,“你的脸怎么红了?”
“要你管!”君祺虽然知道她没有其他意思,但还是又羞又恼。
司空颜有些无语地笑了笑,她只是随口问问而已,“你不喜欢我,所以我做什么你都讨厌是吧?”
“算你有自知之明!”君祺被她看得有些心虚,忙低头整理起画具。他还是小孩心性,脸皮薄起来也就有些口无遮拦。
一旁的君欲雪闻言眉头微折,有些不悦,“君祺,不得无礼。”
“没关系,童言无忌。”司空颜不以为意地笑笑,别人的喜恶影响不了她,“对了,今晚你能带我去‘千金笑’吗?”
“一个姑娘家去什么青楼,知不知羞?!”君祺本还在为君欲雪的偏心而不开心,闻言气势立即又涨了起来。
君欲雪也有些诧异,那确实不该是一个姑娘去的地方,“怎么想起来去那里?”
“去找一个人,我不太认识路,只能麻烦你了。”司空颜解释道,她要找的人是慕浮越,那把刻着“景王府”字样的伞还是物归原主比较妥当。她不确定慕浮越今晚会不会去“千金笑”,但至少那里是他可能出现的地方。
君欲雪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头脑一热就答应了,大概是因为他头一回有当兄长的感觉,“我陪你去,不过你要扮作男装知道吗?”
“嗯。”司空颜乖巧地点了点头,其实她并不明白为何要扮作男装,只知道君欲雪不会害她。
夜幕刚降,司空颜便在碧蓉的服侍下换了白色锦袍,青丝也被束起戴了发冠。
很快就到了千金笑。
灯影重重的楼阁里笙歌曼舞,推杯换盏,连夜色都因此变得有些迷离。
君欲雪带司空颜到预定好的阁间落座,这儿的布置还挺雅致,位置也不错,掀开纱帘便可纵览全楼。
司空颜随处望着,期许能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寻找到慕浮越。
喧嚣却突然停止,她循着大家的目光看去,原来是凤姨领着一个蒙着面纱的紫衣女子正从楼上款款而下。
“这是我们‘千金笑’新来的媚仪姑娘,哪位爷出的价高便可得到媚仪姑娘的初夜。”凤姨依旧是那招牌似的笑容。
司空颜有些不解地看向君欲雪,“什么是初夜啊?”
“呃……”君欲雪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半天才断续道,“就是……就是女子成亲那日与夫君度过的夜晚。”也不知道这算不算胡诌,这丫头人情世故貌似都不太懂,但愿能蒙混过去。
司空颜被他这一解释却是更加糊涂了,“既是这样,那怎么可以用金银去买?”
“因为……”君欲雪看着她清澈如水的眼睛,莫名有一种负罪感,“这里的姑娘……是不用嫁人的。”